第四十八章 少年
第四十八章少年
◎說是什麼少年天才,滿門卻只活了他一個。◎
喝過甜湯之後,楚真真略微困倦起來。她打發掉阮遼,一頭扎進被裡睡覺。
阮遼替她掖好被角。他低眸,無聲地看了一會少女的睡顏之後,視線莫名停留在枕邊。
枕頭底下,露出一點細細的金色流蘇邊角。阮遼伸手,輕輕掀開枕頭的一角。
下面壓著一枚溫潤瑩白的玉簡,看上去是方才用過,順手塞到枕下的。
阮遼垂眸,復又將枕頭的邊角壓了回去。
他微微彎唇,忍不住鄙夷自己的窺知欲。
稟賦和欲求總是相輔相成,他太善於窺知一切,習慣將一切攥於手中的感覺。
阮遼清楚自己的劣性,故而他此次沒有去探。
真真不喜歡那樣。他亦要慢慢戒除那些不必有的窺知慾望,迎合真真的習慣。
做道侶,或是夫妻,彼此之間,不該有太多的猜疑。
「走了。」楚真真一揮手,匆匆離開。
自己以念力入侵她識海時,特意在她經脈中留下些魔氣,為的就是在餘下的這幾日里,他能與真真寸步不離。
她在看玉簡的同時,阮遼亦邁步過來,伸手幫她整理衣襟,動作自如得彷彿平常就是如此。
宅邸門前,阮遼站在一側,立了許久。
仙君眼神落在楚真真面上,似是無心地問道:「昨日才受了魔氣侵襲,為何今日又出去?」
可惜事不遂人願,臨到出門之前,楚真真將要踏出門時,便有一道淡涼的嗓音傳來:「真真?」
楚真真對於明小少爺打擂的這件事沒什麼異議。總歸他在床上躺了這樣久,是該起來和人打幾架,多練練。
平日里,阮遼並不會幹預她的行動。只是昨天,阮遼特意囑咐她卧床休息,不要出門走動。故而楚真真打算收斂一切聲息,儘力做到悄無聲息地出門。
之所以約在此處,是因為明小少爺說他這段時日已將固本的功法盡數練了個滾瓜爛熟,今日原本就是要來城中打擂,熟悉身手的。
楚真真動作一頓,片刻後接話道:「去出師門任務,和師兄師姐原本就約好了的。」
二人離得這樣近,楚真真怕阮遼看見玉簡上的內容,故而不動聲色地將玉簡翻轉過來,又偷偷用袖子去掩。
他語聲柔情似水,楚真真卻越發心虛。
半晌,阮遼神色如常道:「既是如此,你昨日該與我說一聲的,真真。」
楚真真略微驚愕地一抬眼,便見阮遼朝她一笑,輕聲道:「真真,一路小心。」
*
楚真真和明秋色約見的地方,是華光河中的一間法斗場。
所謂法斗場,就是修士比試的地方。因為修士戰鬥時會施展術法靈氣的緣故,尋常的場地容易損毀破壞,故而便有法斗場這種特殊的場所,專供修士打鬥。
楚真真低頭看著手裡的玉簡,含糊道:「嗯……下次會說,昨日神智糊塗,忘了這事。」
儘管她出門的事情肯定瞞不住阮遼,但是楚真真不想在出門之前還要同阮遼費時費勁地掰扯一通。
日上三竿,楚真真才自睡夢中醒轉過來。少女面無表情地坐起來,而後輕手輕腳起身,穿戴洗漱一氣呵成。
平日里若有修士擅自在法斗場之外的地方比試,按華光河城規,凡損毀了平民物品的,要毀一賠十。
阮遼眸光沉了沉,沒說話。
剛好她對於諸如看熱鬧這種事還算熱衷,打擂什麼的,楚真真還怪愛看的。
今日的這擂台,據說是「少年英才台」,只有骨齡五十以下的修士才能報名參加。每個修士上台,都會由侍者報出名字和骨齡,然後再進行比斗。
骨齡兩百多歲的楚真真對於這種宣揚年齡焦慮的行為十分鄙夷。
雖然這兩百多歲的年齡是天道幫她跨越時空,超級加輩加出來的。
此時,台上正刀光劍影,打得熱鬧。楚真真瞥了一眼,以她的境界和眼力,瞧上兩眼,便能大致看出個勝負來。
兩個劍修,一個輕劍一個重劍。輕劍那個招式輕靈,路數多變,短短几瞬間就刺出了數十劍,看得人眼花繚亂。
重劍則顯然沉凝許多,一招一式十分穩健,雖然不如輕劍靈動,但楚真真看得出來他的真元和境界遠比輕劍那個凝練,再打一陣子,輕劍便要落敗。
楚真真百無聊賴地挪開眼,在台下四顧,搜尋起明秋色的身影來。
哪知找了半天,也沒看見明秋色在哪。於是她低頭,給玉簡中的聯絡人「小明」發了條信息,問他在哪。
消息才剛發出去,明秋色的回復便到了。
小明:我在後台,準備上場了。
楚真真收起玉簡,重新看向擂台。
台上,輕劍左支右絀,漸落下風。而重劍一招一式,著著緊逼,須臾之間,勝負已分。
在一片歡呼聲和嘩聲當中,兩人抱拳下了場。而擂台主持人走到台前,開始播報下一對比試對手的信息。
「左方,明秋色,劍修,金丹初期,骨齡十七。」
隨著話音落下,少年自台後走出。他抱劍在前,眉眼俊美,只是表情有些無端的冷。
許久未見,楚真真覺得,明小少爺的臉好像更臭了一點。
但顯而易見的是,他身周的氣息更加沉凝。
楚真真瞧了兩眼,十分滿意。看明秋色這模樣,的確是將她給他的固本功法都練透了。原本她以為小少爺玉簡上說的話是在吹牛,今天看來,居然都是真的。
不愧是天道之子,這天賦,這進境速度,堪稱恐怖。
要是他身上劍氣解了,楚真真感覺,他復仇真的不會花太長時間。
如此看來,她的新任務對象還是很給她省心的。
嘖嘖。
楚真真一面感嘆著,一面自儲物戒中摸了瓶冰糖雪梨喝。
在明秋色出場的這一瞬間,不僅楚真真感慨萬千,周遭也頓時喧囂了片刻,隨即人群中的話音沉下來,變作嘈雜的竊竊私語。
「十七歲的金丹?不是吧,我沒聽錯?現在的人十七歲就能修到金丹了嗎?」
「這是今天擂台上出場的、骨齡最小的修士了吧……十七歲,我那會兒好像還沒築基……」
「十七歲的金丹劍修,之前怎麼從沒聽聞過有這號人物?」
「明秋色這個名字,好像有點耳熟啊……」
明秋色站在擂台上,冷冷地聽著台下眾人的竊語。這些談論並沒有刻意收斂話聲,他的五感又極好,故而台下的每一句話,都近乎是清清楚楚地落在他耳里。
他的名字並沒有這樣冷僻。早在數年之前,他就是少年聞名的天才劍修。
提到明家,誰人不知明家小少爺是驚采絕艷的劍道天才。
可明家滅門不過幾年,便迅速被人遺忘。
即使並不在意少年天才的名聲,明秋色仍然覺得一顆心在發冷。
他不在乎自己是不是被人遺忘,但唯獨難以接受明家被輕易遺忘。
那樣一個除妖衛道、正氣凜然的世家,他們怎麼說忘就能忘?!
他的父親、他的母親,為了維護家族的名譽和榮光,為了四方仙城百姓的安危,傾盡一生心血,最後連滿門的命都賠上,到頭來,竟然是可以這樣被輕易忘卻的。
明秋色心緒不平。他臉色漠然如常,胸口卻隱隱起伏著。
他聽了許久,才終於聽見有人低低說道:「明秋色,不就是那個被滅滿門的明家裡的小少爺嗎?」
「啊,你說明家啊。哎,要我說,明家之前也挺風光,怎麼說滅就滅了?不是說是除妖世家嗎,到頭來,竟然還被妖除了!」
「這明秋色,說是什麼少年天才,滿門卻只活了他一個。看上去,倒像個災星呢。」
明秋色眼目漆黑,他死死盯著那個說明家被妖除了的人。
一道鋒銳的劍氣,忽地破空而出!
此時比試還未開始,擂台上的保護屏障尚未支起。誰也沒想到台上的選手會對台下人發動攻擊。
寒涼的劍光堪堪擦過那人的咽喉,留下一道極淺的血痕。
這一著不傷及根本,卻足以威懾。
台上,少年嗓音冰冷:「不尊重旁人出身的人,我想也沒必要吝惜他的一條性命。」
「須知我早就是喪家之犬,常年受追殺,早就活得膩煩。我不介意違反城規,讓長舌的人見一見血。」
台下那人霎時臉色慘白,住嘴不言。
擂台主持瞥了一眼這邊,並未說什麼。他們不負責調解任何糾紛,來法斗場的人本就是愛看樂子的,一個法斗場亂子越多,人氣便越盛。
主持頓了一頓,繼續報明秋色對手的名字。
「右方,寧聽,法修,金丹初期,骨齡二十。」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