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銀魂01
天空,俱是滾滾陰暗的灰雲。
地面,也被望不到邊的腐臭遺骸所佔據。
象徵著不祥的渡鴉,也久久盤桓在這片土地之上。
再一次睜開眼睛,周全就發現自己正無力地躺在這樣的曠野之中。
觸手可及的,儘是腐爛發臭的屍體或殘缺破敗的金屬物。
就連他此刻的軀體,也布滿了大片大片含義不明的棕褐色。
然而,這一次,
廢柴慣了的阿宅卻沒有尖叫著跳開,也沒有失措地尋求幫助。
相反,獨自一人躺在這樣滿是泥濘的屍群中,他卻毫無徵兆地大笑起來。
那是一種尖銳、冷硬的笑聲,光是入耳,就能感覺到其間那毫不掩飾的惡意。
在這片無人的曠野里,這份大大擴散開的笑聲,驀地讓人平添了幾分寒意。
「果然,我還是太愚蠢了啊。」
掃視了一下沾滿乾涸血跡的右手,此刻,周全淺棕色的眼裡,俱是一片陰霾。
「沒有靠得住的傢伙,對於我這種人,只有自己才是可信的!」
這麼說著,他驟然握緊拳頭,狠狠將之錘在了地面上。
「而接下來,這個世界加與我的,我必將百倍、奉還!」
說到這裡,周全似是想起了什麼,他的動作猛然一頓。
繼而,他才緩緩動了動手指,輕輕撫上了這具身體上那完好無損的腰腹。
他當然忘不了,上一秒還停留在這裡的痛楚。
莫名的,自從穿越以來,他的記性就變得越發優異了。
而記憶里那些妻賢子孝的情景,更是清晰到令人憎惡的地步。
不久前的相處越是溫暖,這一刻,現實的冰冷就會令周全覺得越加諷刺。
好兒子,那可真是我的好兒子啊!
明明是與第一個世界相同的死亡經歷,卻帶來了截然不同的結果。
被最親近的人所傷害的無措,徹底固著在阿宅的心頭,蒙蔽了他的雙眼。
甚至在記憶的扭曲之下,就連無辜的琴音和兩兄妹,也逐漸變得面目可憎起來。
這一刻,周全,終於黑化了。
說來也奇怪,明明唯有這個世界在穿越之初就令周全直面飢餓與痛苦。
可他偏覺得,自己從未如這一刻般清醒、愉悅。
儘管這具傷痕纍纍的身體完全就像即將壞掉的機器,使用起來磕磕絆絆。
可他,卻連半點兒失望的意思都沒有。
沒有羈絆的『死人』。
這是一個多麼美妙的身份啊……
想到這裡,阿宅勾起一個令人毛骨悚然的笑容來。
這一次,他完全可以肆意地度過自己的人生,不用去承擔什麼、也不用去畏懼什麼。
不是么?
越想越覺得興奮,迫不及待地開始新生活的周全,緩緩從死人堆里爬了起來。
重傷使得這個殼子走起路來搖搖晃晃,為此,怕麻煩的阿宅不得不從一旁的屍體上,抽起一把生鏽的武士刀。
「今天起,你就是我的了。」
像使用拐杖一樣,他借著長刀的幫助,一步步,離開了這片死地。
……
——————我是以為主角認真報社你就輸了的分割線——————————
雖然放下了那種狠話,可一離開屍群,最現實的問題就擺在了周全的面前。
此刻的他沒有身份又身患重傷,口袋裡更是連一分錢都沒有。
先不要提報復社會了,這樣的傢伙要如何獨自一人撐下去都是個大問題!
更別提,據他觀察,目前他所處的這個世界,正處於動蕩與混亂之中。
到處都看得到流離失所的人們,而且,這些四處流浪的傢伙多半也都是逞凶斗勇的性子。
飢荒、戰亂、貧窮,
這些亂七八糟的因素加起來,使得這片土地上的居民超乎想象的謹慎與『吝嗇』。
並不富裕的他們,根本就難以施捨多餘的同情心給其他人;
也更別提,這些沿路出現的陌生人,極有可能是窮凶極惡的壞蛋了。
在這樣的情況下,即使周全願意放下尊嚴去乞討,也很難以得到什麼救助與支援。
正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阿宅不得不突破了自己的極限:
餓了?沒關係,反正系統里有取之不盡的果子可以充饑。
雖然一離開空間,令人崩潰的飢餓感就會繼續出現,但是最起碼,維持機體正常運轉的營養供給卻是毫無問題的;
累了?沒關係,空間里有得是地方可以讓阿宅安心睡眠。
即使離開空間后,軀體上的疲憊不會消除,但是至少他也能避免在沉睡中被人偷襲、被拐賣的風險了,不是么?
咬著牙無視了這些精神上的折磨,周全硬是靠著系統單向的不良轉移,死死撐過了一個月。
若是由不知情的外人來看,他幾乎就是不眠不休、不吃不喝的遊盪了一整個月!
而除掉每日里必要的流浪輾轉,阿宅幾乎把全部的剩餘時間,都投入到揮劍的練習上。
經歷了上一個世界的【意外】死亡,他偏執的認定,弱小就是原罪。
更別提一路上,他不止一次親眼見證到:
那些餓瘋了的人們,為了一點兒食物而打得頭破血流;
那些窮掉底的傢伙,為了少得可憐的錢財而狠心地拐賣人口……
為了不成為別人的盤中餐,他只得越發賣力地練習起自己的技術。
為了不成為被欺凌的對象,他就只能變得更強!
正是在這樣的情況下,某一日,當周全被一行灰頭土臉的武士們攔住時,他只是默默地舉起了自己的長刀。
『不知道近來練習的效果怎麼樣,不過,也只能試試看了。』
想到這裡,他微微繃緊了肌肉,打定主意隨時出手。
從他身上感到了明確的敵意,為首的武士倒是皺著眉,開口道:
「松陽大人,藩主大人已經赦免了您的罪行,現在,您倒是不必負隅頑抗了。」
「……罪行?我的,罪行?」
恍若夢遊般,周全皺起眉頭審視著來者,低聲重複著這個詞。
他倒是沒有想到,原主這樣一個本該死於戰場的傢伙,竟然還會是一名在逃犯!
似乎是誤會了周全的反應,為首的武士上下打量了他一番,方才不忍地解釋道:
「儘管您的士籍已經被剝奪,也不可能被……但是,吉田大人還是委託我們將您帶回去的!」
「不必了,對我而言,從前種種,早已譬如昨日死。」
敷衍地推脫著,周全根本就不在乎所謂的『士籍』,他也更是不想和這具身體的過去扯上任何的聯繫。
聞言,一行人均是一愣。
彼此看了看,還是之前開口的傢伙出言詢問:
「您是不打算,再次回到吉田家了么?」
對此,周全也不做聲,只是冷冷地掃了他們一眼。
直到這時才注意到周全那副狼狽落魄的樣子,為首的武士頓時啞然。
也是,任誰被家族拋棄過一次,都很難再願意回到那個傷心地吧?
「請您多少顧慮一下吉田大人的立場,大人他也……算了。」
頂著周全不甚友好的目光,武士的勸解到底還是沒能繼續下。雖然有些猶豫,他卻還是掏出一個鼓鼓的袋子,遞到了周全的面前。
「總之,我們就直接將大人交給您的安家費留下了。「
不怪他語塞,實在是,此刻的周全看上去與以前的原主相差太多——
要知道,出身於武士家庭,原主自幼就過繼給身為山鹿流派兵學教師的叔父,並隨其學習兵法。
年紀輕輕就成為長州藩兵學教師的他,一度還是當地人津津樂道的對象。
姿容貌美、學識淵博,
這樣的吉田松陽卻因為因未得藩主允許到東北地方遊歷,以「脫藩亡命」罪名被剝奪士籍和食祿。
明明只是一年不見,卻仿若換了個人似的。
曾經柔順光滑的亞麻色長發如今變得好似乾枯的稻草;
曾經堅毅靈動的淺棕色雙模此時卻只散發著麻木空洞的光芒;
更別提,從布滿污垢的衣襟下露出的那截和枯枝一樣乾瘦的手臂了……
若不是掌握了切實的證據,估計沒人會把這樣的可憐蛋和之前的『長州藩新秀』聯繫在一起吧。
越想越覺得惋惜,一行人看著周全的視線里,頓時就寫滿了同情。
見狀,阿宅的臉色倒是越發不睦。
他知道自己目前狀況的狼狽,卻也不願意接受他人的憐憫。
這種憐憫,無疑會剝奪他僅有的珍寶——
那份脆弱不堪的自尊與搖搖欲墜的堅毅!
周全暗恨,
這一次,他可不想再度淪為心思不堅定的弱者啊!
完成了任務的一行人,很快就告辭了。
獨自留在原地,掂量了一下手中這個重重的錢袋兒,周全想了想,還是緩步走向了幾日前停留過的一個村莊。
根據從這堆武士嘴裡得來的消息,原主似乎是一名較為聞名的教師。
那麼既然得到了這些意外之財,乾脆就由他在鄉下開一間屬於自己的私塾吧。
反正,目前的他也沒有能力去完成什麼大事業。
而憑藉著身為宇智波族長時得到的能力,對付一幫剛識字的小鬼們,應該也還會是比較容易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