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銀魂02

土坯房、爛木桌、火燭燈……

微笑著送走了最後一位淳樸的村民，周全回身看了看這間剛買下的屋子，只覺得，有點兒恍惚。

雖然手裡的錢不少，可考慮到日後的生活，左挑右選后，阿宅還是只選了這個普通大小的二進宅子。

後面的院子充作私人用地，而前面，則剛好可以修設成一個簡易的學堂。

宅院上一任主人所留下的傢具，全部被周全拿去與村人換成了勉強成套的書桌。

添添湊湊之下，這個學堂竟是一日內就有了大體的樣子！

目前，村子里並沒有私塾。

以至於他要開設學堂的事情只是一提，村民們就很是激動地上門了。

雖然周全沒有招收到幾個學生，但是大家的熱情倒是毫不磨滅。

畢竟，即使現在家裡沒有適齡的孩子，可誰又敢保證之後的事情呢？

於是拜這些格外敬重『文化人』的村民所賜，各種各樣的小禮物很快就堆滿了阿宅的新家——

一籃子土雞蛋、一捆青翠欲滴的茼蒿、一舀糙米……

收到這麼多生活氣息濃郁的禮物，正在收拾新家的阿宅還真是哭笑不得。

……

他本以為這就是熱情的極限，可哪知，次日一早天還沒亮，新一波的拜訪者就到了。

練習了一整夜的長刀，疲憊的阿宅此刻倒是有點兒恍惚。

故而在聽聞門口傳來的『邦邦邦』后，他還以為自己幻聽了呢！

可惜，毫不停歇的敲門聲很快就告訴他一個事實：

目前，他家門口確實存在著一組拜訪者。

『喂喂，誰都不會這麼早就突兀上門吧？』

擦了擦臉上的汗水，周全倉促地披上了一件外衣，快步來到門口。

一開門，一大一小兩個黑長直正肩並肩地站在門外等著。

他們傻乎乎地一人抱著一籃子雞蛋，一見他出來，就直勾勾地看著他。

「初次見面，不勝榮幸。」

微微額首，作為主人家的周全只是微微俯身，表示了自己的歡迎之意。

一早就被打攪，雖然並沒有實質上的損失，但他還是有那麼一點兒生氣的。

故而，本該出現的鞠躬客套，就直接被丟到山溝溝里去了。

見狀，父子倆竟也沒生氣。

那個大個子的男人，就那麼傻乎乎地舉起了大拇指，朗聲道：

「啊！真不愧是久聞大名的吉田松陽，這麼早就開始勤奮的練習了么！」

聽到這裡，周全的嘴唇顫了顫，沒吱聲。

見狀，那個小一點的孩子也眨著星星眼，補充道：

「是啊！老師真是勤奮，一定會成為了不起的大人呢！」

凝視著額頭上依舊殘留著薄汗的阿宅，父子倆竟是可能會半點擾人清夢的自覺都沒有。

『你們就不覺得自己的行為會給別人造成困擾么？！雖然我確實是在練劍，但……』

心裡產生了諸多念頭，可頂著父子倆的崇拜視線，周全一噎，只能退了一步，不自然地道：

「總之天色還早，不要吵到鄰居。無論有什麼事情，你們還是先進來吧。」

「打擾了，我是隔壁的桂九郎，這是不成才的養子小太郎。」

一進屋，男人就大笑著拍了拍小包子的後腦勺，開始了自我介紹。

被父親突兀的動作弄得一個踉蹌，名為小太郎的孩子也不生氣，就那麼擺出了一張笑臉，上前道：

「初次見面，我是桂小太郎。喜愛的是蕎麥麵和毛球，討厭菠菜，請多指教！」

說到最後，這孩子還特意眨了眨眼睛，指了指周全的身後。

那裡有一小塊苗圃，裡面正種植著一小簇原主人留下來的菠菜秧子。

「……」

翁動著嘴唇，周全一時間不知道該針對這樣的自我介紹說些什麼。

你說這孩子得有多天然，才能在初次見面時一臉淡定地指著老師家的菜圃說討厭菠菜啊！

似乎是看出了周全的尷尬，那位父親頓時就敲了敲兒子的額頭，正色叮囑道：

「小太郎，你可是要成為武士的男人！區區菠菜怎麼就可以打倒你？」

聞言，周全不動聲色地點點頭。

雖然看上去不著調，但這位桂九郎先生倒是的確擅長教育孩子。

畢竟無論怎樣，小孩子家都是不應該挑食的。

可哪知，這位先生後面的話緊接著就聽得阿宅嘴角抽搐：

「對付畏懼的存在，即使害怕也要衝在前方！」

一臉嚴肅地揮舞著手臂，長發的男人莊重的好似在準備發動一場戰爭，

「不過是一把菠菜，只要咬緊牙關，你就可以把它們都j□j丟掉了！」

聽到這裡，小太郎頓時雙目放光、猛地點頭。

……

在老師面前就這麼教育孩子對待老師家的財產，桂九郎先生您真的是正常人么？！

被父子倆的聯手表演弄得無語，周全微妙地調動了一下表情，方才笑道：

「桂先生，您家的孩子看上去就是一表人才……」

「哈哈哈！我也是這麼認為的啊，對吧？小太郎！」

「是！父親大人！」

「……」

在一陣驢唇不對馬嘴的解釋后，周全終於搞清楚桂一家的來意。

原來，作為曾經聞名遐邇的老師，他的松陽私塾明明還沒開張，就已經被附近幾家稍有薄產的人家惦記上了。

這也是為什麼，這對父子會一大早就來到他這兒拜訪。

聽明白了前因後果，周全也懶得做壞人，當即直接做主，收下了桂小太郎這個學生。

交待對方明天就可以過來上課之後，他就無奈地送走了這對電波系的父子。

然而，自認為可以清閑一會兒的周全卻還不知道，下午還有一個難搞的父子等著他呢！

——————我是時間一轉的分割線——————————

午飯時，周全簡單地解決掉了地里大部分的菠菜。

為了避免這些時蔬慘遭小太郎的毒手，他決定今天就靠著這些蔬菜過活了。

比起被隨意丟棄，至少還是讓這些食物發揮他們本來的功用吧。

午飯過後，阿宅也不偷懶，當即拔起之前被隨手插在地上的武士刀，再一次開始了練習。

可哪知，還不等他揮刀出去，門口就又一次響起了敲門聲。

無奈地放下了長刀，一開門兒，他就被門外的帳陣驚得一愣——

只見，門口那條凸凹不平的黃土道上，正穩穩地停著一部牛車。

車旁邊，更是站滿了一小簇隨從！

而門口，一對兒穿著正式的父子，正同樣滿臉嚴肅地等待著他。

看來，這回過來的可不是什麼小人物啊。

至少自周全穿越以來，他還是第一次見到這世界的『有車一族』呢！

瞬間就明白了來者身份不俗，周全下意識地繃緊了后腰。

難得拿出上輩子開族會時的范兒，他很是矜持地對著【矮他一頭】的父子二人笑了笑。

見狀，大一號的父親頓時就微微點了點頭，看上去似乎對他的表現還是挺滿意的。

「不知諸位駕臨有何貴幹？」

「久聞吉田藩士大名，聽聞您在此地授課，我等特來拜訪。」

這麼說著，男人輕輕瞥了邊上的男孩一眼。

後者立刻默默上前一步，對著周全鞠了一躬。

「這是在下的長子，因為體弱而耽誤了入學時間，今日也是誠心上門來此求學。」

聽了這話，周全一愣。

他倒是沒想到，這樣的父子也會特意來他這兒求學。

故而，他認真地上下掃視了孩子一番：

矮個子，包子臉，小短腿。

看上去，倒是沒什麼特別的樣子。

似是感覺到周全的審視，小孩子抬起頭，一臉嚴肅地直視著周全的眼睛。

「在下高杉晉助，初次見面，不甚惶恐。」

說著，這孩子就特恭敬地鞠了一個躬。其動作之標準，態度之端正，足以秒殺大部分成年人。

至少比起上午看到的那對狂放派父子，這位小包子的表現簡直可以直逼禮儀大師！

莫名地，對於桂小太郎和高杉晉助同窗的場景，周全有點不忍直視。

想到這裡，深有自知之明的他，也就懶得繞彎子，直接就開口推脫：

「高杉大人客氣了，在下已然除籍已久。比起此等鄉野之人，想必您能為貴公子尋到更適合的良師吧。」

雖然很滿意小包子那副聽話的模樣，周全卻也不願自欺欺人。

在他看來，原主身為一名前·政治犯，多少也會牽連到學生的前途。

如果，是向小太郎那樣出身普通家庭的孩子還好；

可若是高杉家這種看上去就很高大上的家族，最好還是不要與之多做牽連。

免得到最後，害人害己。

可哪知，他的話音剛落，那位高杉大人竟是一笑。

「不愧是吉田松陽，即使落魄到這樣，也是不肯隨意欺騙於人呢。既然這樣，那在下就照實說了。首先，您的學識是不會被除籍所消除的，何況，」

他指了指不怎麼自然的小包子，惋惜道。

「晉助這孩子，患有皰瘡之症，大多數學館卻是不願接待的。」

說到這裡，高杉先生含蓄地頓了頓，沒有繼續再說下去。

不過，周全倒也明白了，為什麼他們這樣的人家會找上自己——

合著是小包子自身患有傳染病，不被一般的高級私塾所接待，才會淪落到要拜自己這種落魄戶為師的地步。

想到這裡，他的眼神里也多了幾分探究：

那個所謂的皰瘡之症，究竟會嚴重到怎樣的程度呢？

若是真的是什麼傳染厲害的頑疾，他也必須放棄招收晉助這個學生。

畢竟，作為一名老師，他也得為其他的學生負責，不是么？

被他這麼一看，小包子明顯一顫。

接著，這孩子才顫顫巍巍地鞠了一躬，屈辱地擼起右邊的袖子，露出其間的一小截手臂。

而周全定睛一看，卻險些笑出聲——

只見，在那截白皙的小胳膊上，只有兩枚硬幣大小的紅斑突兀地停留著。

呵，這哪裡是什麼皰瘡之症，多半就是現代人所說的食物過敏處理不當留下的疤痕了！

明白了事情的始末，再看小包子那臉委屈和畏懼的表情，周全的心頓時就軟了。

想必，這孩子因這毛病，遭到過很大的傷害吧？

似乎對於原住民來說，這種可能造成傳染的病症，都是唯恐避之不及的存在呢。

想到這裡，周全頭腦一熱，竟是直接一把攬過小包子，揉了揉那頭紫紅色的頭髮。

「高杉大人，您的請求我答應了。從今天起，晉助這孩子就留在這個松陽私塾吧。」

「那倒真是感激不盡，犬子就交由先生您照看了。」

這麼說著，這位高杉大人直接留下了足夠的束脩，就徑自帶著人馬揚長而去，完全沒有什麼依依惜別的樣子。

見狀，周全苦笑著戳了戳小包子的臉，道：

「今天開始，晉助就要和老師住在一起了哦。那麼，晉助晚餐想要吃些什麼？有什麼討厭的東西嗎？」

「……沒什麼忌口的，老師做主就好。」

乖巧地看了看周全的表情，晉助倒是一點兒嬌生慣養的樣子都沒有。

聞言，周全一樂，立刻指了指院子里殘餘的菠菜：

「那就好，今天我們就吃光這些菠菜吧！」

說著，他哼著小調走下了菜圃。

高興的阿宅走得極快，以至於，他倒是完全錯過了背後高杉臉上那扭曲的表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