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銀魂07
不知道是不是提前被囑咐過,一路上,高杉的手下倒是都顯得格外客氣。
周全被這麼一群人擁簇在其間,非但沒有落網的逃犯的模樣,反倒更像是一位前來做客的朋友。一直到被獨自一人留在小房間里,他都還沒從這股奇怪的夢幻感中緩過來。
這一次關押他的房間並不是很大,整體布置都帶著一股樸素的味道。
置身於此地,阿宅莫名感到一股淡淡的即視感。
當然高杉也沒讓周全等上沒多久的功夫,不一會兒他就匆匆趕了過來。
周全沒想到他會這麼快趕來,不由得驚奇地打量著自己這個昔日的愛:在他眼裡,高杉此刻正穿著一貫的紫色綉著暗金蝴蝶的花哨和服,倒是不見了那個再見時就一直不離身的的暗木煙斗。就算面對阿宅這個被捉回來的存在時,這個紫發青年似乎也沒有半點兒不耐煩的意思——倒不如說,高杉在對待周全時更像是忘記面前這人是『請』來地一般的客氣溫和。
「老師,您覺得這裡怎麼樣?」只是剛一照面,他就微笑著開口詢問出奇怪的問題,「老師您看,這裡和以前有什麼不同么?」
對此,周全的反應只是沉默不語。他不願意、亦不知道自己該對這個男人說些什麼。
他的沉默每多一分鐘,房間里的氣氛就險惡一分。
這個夏天的夜晚不似白天時的燥熱,小房間的窗戶里透出的風卻還是隱隱攜帶著令人煩躁的氣息。房間內窗戶小小的看不清外面的情況,上弦月微微地露出一點尾巴。恰是這不請自來的夜風,吹醒了之前仍感覺墮在霧中的周全。
直到看清楚對方眼裡的晦暗時,他才意識到:眼前的高杉不再是自己那個貼心的弟子,反而成為了危險的存在。
此刻,雖然嘴角的弧度仍在,周全卻仍是感覺到不安。他的背後在不覺間微微地起了一層細汗,汗水無聲無息地打透了早被夜風吹乾的外衫。無疑,衣服黏在背上上的觸感令人心生厭惡。
周全不動聲色地後退兩步,背部抵著堅硬冰涼的窗棱:
「是嗎?有哪裡不一樣嗎?高杉君,為什麼這麼問?」
敏銳地察覺出周全的防備,高杉嘴角笑意倒是加深了幾分。
昏暗的小房間里看不清他的表情,只是那笑容不減的陰沉如同漩渦一般讓人掙脫不得。
「老師你為什麼不願意回來呢?」半倚靠在門邊,青年並不踏入,就這樣倚在門口,他慢悠悠地開口問道,「老師覺得我是為什麼會這樣問呢?」
「沒有,不願意回來。」晦澀的笑容在阿宅的嘴角褪色,面對愛徒那半是指責的話語,他發現自己卻連解釋都說不出口。
哈,春去秋來,冬天過去又是春天。一年四季不斷循環,如同一個尋不到盡頭的怪圈。時間亦是如此,你所熟知的、相識的、在乎過的東西,無一不在變化。世事莫測,無人揣知,即使周全也無法窺得一斑。說白了就是人都會變,說文藝了就是人心難辨。
看著門外的高杉,周全竟是想起這樣無關的一件事來。
「你變了。」
「您卻沒有呢。」噙著一抹難言的笑意,高杉慢吞吞地舉起手裡的煙槍。隔著繚繞的煙霧,青年那俊秀的面龐頓時變得模糊起來。
看著他的舉動,阿宅下意識地蹙起眉頭。
「看來您已經忘記了啊,當年的私塾的模樣。」淺嘆著環顧起小小的房間,高杉放下煙槍,此刻他那雙翠綠的眼眸里,俱是寫滿深深的懷念與追憶,「當年在您離去后不久,私塾那裡就發生了一場焚盡一切的大火。也正是在那時候,遠遠看著這一切,我就早已發誓,如果能再次抓住這一切里、我將絕不放手!」
神情複雜地打量著決絕的高杉晉助,周全無奈地抿了抿嘴角。
誠如高杉所言,那曾經的私塾歲月於他早已成為昨日死。如果不是高杉特意出言提醒,他是決計不會認出這個小房間的布置的。而同樣他更是沒想到,那段貧窮的、放逐般的鄉下生活,竟然會成為這位高杉家大少爺所放不下的執念。
萬般種種,簡直是如有天定!
當知曉了對方的心意后,再度打量著這個『囚室』,周全的眼裡多少也浮現出懷念之意——這種執著的守候、癲狂般的固守,最是能令他這樣顛沛流離的人所感動。可即使如此,他也不認為自己應該滿足對方這段執念——不論怎麼說,他都不可能被永遠囚禁在這裡。無論是出於自身的意志、亦或是服從於某些存在的推動。
這麼想著,他臉上不得不浮現出淡淡的不悅來。
見狀,門外的高杉頓時收斂起淺淺的笑容,整個人轉而散發出一股不容拒絕的味道:
「看來,您不打算答應我的要求了對吧,老師?」
「你不說,我自然不知道你想要什麼。」死死咬住嘴唇,周全在高杉凝重的視線里,頗有些狼狽地別開頭顱。
他這話一出,房間里的空氣,似乎立刻就變得更為粘膩沉重了。
「呵,您的說法還真是委婉呢。」恍若受傷的野獸,高杉居然不怒反笑,「您難道不知道么,有些事情說出口,一切都會變得不同。」
「還是說,您真的想要我現在就打破那道界限?」
威脅似的上前一步,高杉整個人居高臨下地俯視著半癱軟在窗棱上的男人,語氣陰柔。
聞言,周全的脊背上卻當即爬滿了冷汗,他只覺得就連那背後的窗棱,似乎都更加堅硬了幾分。
「哈,看來,您還是不願意呢。」這份明眼人都看得出的拒絕高杉自然沒理由忽視,他一邊自嘲地笑著,一邊頂著阿宅謹慎的目光、固執地上前一步。
咔噠。
伴隨著這道清脆的響聲,一個小巧可愛的銀環,輕輕扣在了周全的腕間。
「你!這……」
「其實,這都是老師的錯啊,」玩味地把玩著阿宅的手腕,高杉似是嘆息、似是感慨地解釋道,「正是因為您總想要逃離我身邊,所以,我才不得不出此下策。」
聽到這種不要臉的台詞,周全幾乎噴出一口老血。
他憤憤然地抽回自己的手腕,厲聲道:
「你瘋了么?!高杉晉助,」似乎找不到更好的形容詞,他喘著粗氣頓了頓,方才繼續說下去,「這麼囚禁自己昔年的老師,莫不是,你認為我曾虧待過你?」
「不,恰恰相反呢。」
順勢抽回自己的左手,和服青年直起身子,不緊不慢的語氣里莫名帶著一股志在必得,
「正是因為您太得我心,我才會做出這樣的選擇。」
「……」
眼見著男人擺出『非暴力、不合作』的態度,青年立即帶著一股哄騙的意味,輕輕拍了拍阿宅的頭頂:「請不必太過介懷啊,當您放棄逃跑時,我自會以上賓的禮儀來招待您,老師。」
「那麼,就請您暫時先休息一會兒吧。」
這麼說著,高杉恰如他衣衫上的金蝶、翩然離去。
獨自被留在小房間里,周全頹然地癱坐在地面上。
他可從沒想過,自己這個徒弟,竟然會對自己起那種心思……
———————我是真選組的分割線——————————————————
距離滿身是血、面如紙白的沖田總悟被隊員們撈回來,已經過了足足有半刻鐘的時間。
目前,真選組所有的高層都聚在船上的簡易手術室門前,等待著消息。
「混蛋!當時就不該相信那傢伙……」
頹然地擊打著牆壁,土方十四郎滿臉悔恨地咬緊嘴唇。
雖然平日里沖田總是擺出一副想要殺了他取而代之的模樣,但實際上,兩個人的關係卻並沒有外人想象中那麼惡劣。因為一些舊事,甚至可以說土方總是會覺得自己愧對了沖田這個孩子。
現如今,就因為他的一時大意,沖田就落得如此模樣,他更是幾乎悔恨到不能自拔的地步。
看到他如此懊喪,近藤嘆了一口氣,拍拍他的肩膀:
「十四,這不是你的錯。」
「而且比起光是擔心總悟這孩子,我們真選組目前還有更大的麻煩啊。」苦笑著打量著周圍的幾個下屬,真選擇的老大略帶疲憊地擠出一絲微笑,「將軍大人,有消息了么?」
「……不,恐怕這些情報都需要衝田隊長清醒后再來補充。」不自然地瑟縮了一下,負責收集情報的隊員幾乎羞愧地躲進地縫裡,「高杉晉助那伙人的行蹤很是詭秘,我們的儀器根本捕捉不到對方的船隻。」
「是嘛,那麼就讓大家暫時先休息一下吧。」聞言,平時不怎麼靠譜的局長倒是很快就果決地作出命令。
憂心忡忡地瞄了一眼臨時手術室,近藤方才繼續道:「一切,還都得等到總悟恢復才能進行。」
「目前,只能把一切都交給老天爺決定了!」
「……咳……哼……近藤老大,你……你還真是小瞧我啊……」
少年的聲音忽然在寂靜下來的走廊響起,頓時令等候的人們又驚又喜。
「喂,總悟!現在不是任性的時候,快點兒回去休息,別的事情不急於一時!」嚴肅地上前一步,扶住衝出手術室的栗發少年,近藤不贊同地低聲道。
聞言,少年虛弱地推開他人的攙扶,繼而擠出一個輕蔑的微笑:
「……這、這不是任性……我……我只是想要……想要換取假期……」
說著,他顫顫巍巍地從懷裡掏出一個通信器來。
「另一邊……可是將軍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