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 濃霧 13

傅家因他一句話掀起千層浪。

誰也沒想到他兀自前往寧城，直接就處理了這件事。

傅父並不知道他這一周是做了什麼，才會與桓家達成這個一致。

他要他立即回家。

從聲音里，已經可見震怒。

封宜要傅清念也回來，這麼大的事，待會恐怕有得好談——主要也是怕父子倆爭執不下。

車子正在往傅家趕。

司機的呼吸都已經緊張起來，根本無法放鬆。

傅清聿卻還能點開手機，回復著微信。

傅清聿：【上次贏牌的錢買的。】

賀明漓想了一會兒，差點忘了他說的是哪回。

上次他們在久思樓的牌局，確實是他贏，當時凌霜還調侃說，他是不是要贏幾套房給她做嫁妝。

不過那只是一玩笑。

誰能想到，他沒有給她買幾套房，來做什麼嫁妝，轉而拿去買了一條寶石手鏈。

一擲千金，眼都不眨。

賀明漓的指尖在屏幕上遲疑地停頓著。

有點想問：那這算是嫁妝嗎？

可又覺得不合時宜，便還是沒有問出口。

見她歸於沉寂，傅清聿問：【賀明漓，是寶石不好看還是不夠閃？不喜歡么？】

賀明漓將它戴在手上，拍了張照過去：【沒有呀，我好喜歡！】

某人這才滿意。

她欣賞著上面的每一顆寶石，還是問說：【怎麼突然想起給我買寶石了？】

傅清聿：【剛好遇到。】

這樣？

賀明漓也就沒多問。她的冤種小竹馬人還是很好的，出個差都要給她帶禮物。

傅清聿息了手機。

腦海中突然迴響起多年前賀明漓很幼稚的一句話：「想用寶石堆砌，做一個寶石屋，然後讓我住進去。」

說完以後，她同小竹馬們說：「等你們掙錢了以後，一定要給我買很多很多的小寶石呀，我的寶石屋就靠你們的寶石了。」

當時他聽完，沉默地轉身走開，面上難掩對她幼稚的嫌棄。

傅清聿斂眸，示意助理可以開始彙報。

夏特助不在，今天跟在他身邊的是另一個助理。

在他提及第四代機器人最新進展情況的時候，傅清聿忽然啟唇道：「送一台去我家裡。」

助理愣了下。

他道：「我親自試驗下。」

助理：「……好的，我這就讓他們送。」

他是意外的。

如果不是傅總是當著面與他說的，他無論如何都很難相信這真是傅總的要求。

傅總家裡喜歡簡約乾淨，主要是安靜，平時只有在他工作時間阿姨才會去打掃，而在他休息時間，基本上都是一個人在家。

——現在竟然允許一個機器人「入侵」他的生活？

助理機械地吩咐了下工作人員，只能讓自己不要再想，防止待會彙報時分了心。

車子很快駛入別墅區，抵達傅家。

司機和他身邊的助理都有些緊張，反觀當事人傅清聿，卻是不然。他神色依舊沉靜，只是開門下車，對待會即將發生的、註定要起的爭吵並無懼意。

賀明漓其實還挺奇怪，為什麼是夏特助來送。他出差都回來了，但也不見人影。

但並未多想。

晚上，在她與奶奶確定明天要相親的人選時，突然收到了傅清念發來的一條很奇怪的消息。

傅清念：【［星星眼］】

賀明漓：【？】

她們上次聊天都是兩周前，這條消息顯得格外莫名其妙。

過了兩分鐘。

傅清念：【姐姐，你喜不喜歡我？】

平日里一口一個漓寶寶的小傢伙今天竟然乖巧地喊「姐姐」。

賀明漓：【？？？】

傅清念巴巴地問：【你應該喜歡我的吧？】

賀明漓更覺奇怪，但她還是道：【喜歡呀。所以能不能告訴我，發生了什麼事？】

傅清念：【沒事沒事！我只是問問！】

那股奇怪的感覺越發重了。

賀明漓滿心狐疑。但是實在問不出什麼，她便只能暫時將其拋之腦後。

倒是溫緹，也來問她明天有沒有空，要不要一起去聚聚。

她上周因為要回學校就沒去，但這次可能也是去不了。

她有些抱歉，說著自己明天要去相親的事情。

溫緹正和池牧舟他們在一塊。

看著消息，騰地站了起來，微微瞪大眼。

給景翊嚇了一跳，「咋了？啥事啊？」

溫緹下意識就要脫口而出，又默默憋回，「沒事……」

她訕訕地坐回去，面上佯裝無事，心裡波濤洶湧。只是敲著手機的動作還是有幾分急：【相親？】

賀明漓：【是呀，上周推到這周，推不開了】

溫緹：【跟誰呀？】

賀明漓：【唔……第一個是霍家的，第二個是戚家的，第三個是鄭家的。】

好傢夥。

還有三個。

溫緹問說：【你跟別人說過沒？就我知道？】

她很委婉。

其實她只想問，傅清聿知不知道？

在她隱隱約約的提醒下，賀明漓也想起了一個事。他說定好了人記得跟他說一下，她當時也答應了來著。

她猶豫著。

可是現在他和桓家的婚事提上了日程，正在進行中，她是不是應該刻意地保持一下距離？而且還是她相親的事，跟他報備，總覺得奇怪。

況且，這種事情……其實也沒什麼必要說，不太需要他幫忙看人，她自己可以判斷好。

猶豫之下，賀明漓還是決定不去了。

所以她回說：【沒呢，就你知道。】

想了想，她補說：【還早呢，八字還沒一撇，等我挑中人了再帶去給你們看。】

溫緹心一緊，有種自己知道了什麼不得了的大事的緊張感。

行，這回好了，傅清聿還真不知道。

賀小漓悶聲干大事，還要等相中了直接帶人來和大家見面。

她「嘖」了聲，不太能想象那個畫面。

溫緹糾結了好久，又根本做不到什麼都不做。

她拿胳膊戳了下池牧舟，問說：「傅清聿是不是回來了？」

「是啊，」池牧舟看著牌，噙著笑，「正在家裡接受三堂會審。」

他母親和封宜關係好，所以知道的消息也多些。

「什麼情況？」

「去寧城出差了一周，一回來就丟了個炸.彈，說是聯姻黃了。傅董的反應可想而知，直接把人召回去了——這回怕是氣得不輕。」

溫緹若有所思。

哦，黃了啊？

她也不知道為什麼，她好像就是不太意外。

在思考過後，她看向景翊，「兄弟，幫個忙。」

景翊：「……」

溫緹直接纏著他們，軟磨硬泡，要他們無論如何明天都得把傅清聿給叫來。

而在景翊去問了聲后，傅清聿也確實是道：【你們聚吧。】

完全如溫緹所料。

景翊問：【原因？】

傅清聿淡淡發來兩個字：【養傷。】

景翊：「噗——」

「哈哈哈哈哈哈哈哈哈。」

「真挨揍了啊哈哈哈哈哈哈！！」

「他怎麼能這麼淡定地說出這倆字的哈哈哈哈哈。」

簡簡單單兩個字，足以說明他那邊的情況，卻也直接引發了一陣爆笑。

景翊裝模作樣地關心道：【被打得那麼嚴重？還能下地不？】

傅清聿施施然：【嗯。你們聚吧，記我賬上。】

景翊肯，但是溫緹不肯。

好在，在他們磨了半天後，傅清聿只能鬆口，勉強同意明天過來看看。

景翊得逞，立時收手。又看向溫緹：「滿意了吧？祖宗？答應我的有大戲看，別忘了啊，小爺等著呢。」

溫緹一邊信口保證，一邊低頭點著手機，給賀小漓發去一個定位：【明天我們在這兒聚餐哦寶貝。大家都到，傅清聿也到。】

賀明漓凝著那個定位，微頓。

溫緹真是生怕她不開竅啊，飯盛好了還是不放心，覺得還是得喂一下還行。她狀似無意地提說：【要不你那個相親也安排在這附近吧？到時候忙完還能過來玩會兒。】

賀明漓輕勾起唇，明艷暈開，【好啊。】

/

翌日。

傅清聿姍姍來遲。

腳步比平日里慢了些，動作也僵些。

可見他那句「養傷」還真不是隨便扯的。

他們聊他們的，他興緻缺缺，只是低眸在聽。

溫緹瞥他一眼，勾了勾紅唇，主動說起賀明漓去相親一事。

而那個原本漫不經心聽著的人，平靜終於起了波瀾，問說：「什麼時候？」

其他人也意外呢，池牧舟也在問：「怎麼這麼突然？這麼快就開始相了？」

溫緹嘴角弧度更深，卻還裝著傻，慢悠悠地回著池牧舟的問題。

直到傅清聿蹙起眉尖，敲了兩下桌面，示意嘈雜暫停，犀利的眸光直直射向她，嗓音也厲：「什麼時候？」

她明知故問：「什麼什麼時候？」

所有人都看得出，他已經是在按捺著耐心，「相親。」

溫緹行了行好，好心地放了他一馬，不緊不慢道：「就現在啊，隔壁餐廳。」

緊接著。

所有人獃獃地看著他起身，拿了外套就往外走。

腳步不見剛才的謹慎緩慢，也不知會不會扯到傷口。

景翊叫了兩聲人，沒叫住。

——「喂，賀明漓相親，你急什麼？」

「急著去攪局，」溫緹喝了杯茶，悠哉道，「還是去搶親呢？」

——這誰知道呢。

她朝景翊抬抬下巴，紅唇輕揚：「喏，請你看的大戲，開場了。」

傅清聿趕到隔壁的時候，站在門口就能看見賀明漓。

看得出來，她精心打扮過。胭脂色的裙子，這個顏色襯得她實在漂亮，如玉一般白皙剔透的膚色，更是驚艷無雙。妝容、首飾都是精心搭過的，整個人如明珠般璀璨，光彩灼灼。

而她對面，確實也是一位西裝革履的男士。

他沒記錯的話，是霍家的小兒子。

剛才霍家少爺在遠遠地看見賀明漓的第一眼，就已經被驚艷。她遠比傳聞中容色更盛。此刻他們也正相談甚歡。

傅清聿好似從來沒想過這個畫面。

很陌生，也很叫人不舒坦。

背上的傷口因為動作牽扯太大而隱隱作痛，但揪不住半分理智，也理不太清思緒。

他的面色很沉。

給她發了條消息，卻也是眼看著她只是掃過一眼手機，並未點開查看。

——正與人說著話，即使有消息，她現在也不會查看。

傅清聿咬了下牙，直接走進去，打斷了這一場相親。

霍公子錯愕。

賀明漓亦是驚訝地看著這個突然出現的人。

——好好的一場相親，直接被攪了局。

霍公子離開后，賀明漓剛想說什麼，他先開口：「他家裡人多，同父異母的兄弟也多，家庭情況複雜，不適合你。」

她的話愣是被他噎了回去。

而在聽見她剩下還有兩場相親時，他沉靜的眸光在她明艷的面上略作停頓，「休息下，過來坐坐。」

他將她帶去了聚會的地方，很強勢。

相親被迫中斷。

在他們一起回來后，溫緹在看見賀明漓時，就已經能很好地理解傅清聿那不太好的臉色的原因。

她笑，拉過賀明漓，「我們小漓今天好漂亮。」

精心妝點過的玫瑰，絢麗奪目，耀眼得讓人不敢直視。

他還不著急，那什麼時候急？

在聽見她說還有兩場的時候，景翊問傅清聿：「那你把她帶過來做什麼？」

他不語，眉目很淡。

其他人也不在意，問起了她具體情況。

賀明漓被逼得正緊著呢，明天是周日，也有三場。她嘆一口氣：「乾脆發個徵婚啟事好了，省得麻煩。」

剛才還不語的某人，忽然開了口，「有什麼要求？」

賀明漓琉璃般的眼眸自他身上掠過，「倒也沒什麼。」

她掰著手指，一條一條地數著。

從樣貌身高長相，到家世人品性格。最重要的一條：「要比我有錢，還捨得給我花。」

小玫瑰嬌氣矜貴，需要金玉養之。

看著很自然的動作，只有她自己知道，她有多故意。

池牧舟拎著酒杯，點評道：「那可真是沒什麼。」

賀明漓才不接他的陰陽怪氣呢，她看著消息，等待會第二場時間到了她還得過去。

是呀，也不知道傅清聿帶她過來做什麼……

想法還未落下。

正在嘀咕著的那個人，忽然起身。

夏特助在收到他消息后就立馬去辦，這會兒剛剛趕來。而他起身步至門口，從夏特助手裡拿過厚厚一沓資料。

在眾目睽睽下，放她面前。

「賀明漓，這啟事，我揭了。」她看著他一字一句與她道：「你說的，全符合了。除了嘴甜，不過也是可以學習。」

賀明漓笑意僵在了臉上：「不是，兄弟，你幹嘛？」

他不緊不慢地撩起眼，眸光徑直鎖住她，「誰是你兄弟？」

……

賀明漓這周的相親直接被攪黃，傅某人還給她增加了一個選擇。

他給出的理由冠冕堂皇，找不出一點瑕疵。

他需要聯姻，她也在被催婚，各取所需，合作愉快。

只不過，她深思熟慮后，認真道：「這太突然了，我需要考慮一下。」

他們聚他們的，賀明漓先行離開。她一副受到的衝擊太大的模樣，需要緩緩。

離開時，聽見身後傅清聿不緊不慢道：「剩下的，就不必繼續了吧。」

賀明漓腳步一頓，繼續離開。

暗自咬牙。

只不過，在離開以後，她那副被衝擊到難以置信的模樣，消失無蹤。

……

傅清聿給她時間。

即使他心裡有數，這段時間可能會比較長，她恐怕不會太快給出回復。

面對諸多好友詫異的眼神，他坦然地照單全收，示意繼續吃東西喝酒。

可是令他沒想到的是。

她在離開幾小時后，就發來了一條信息。

【傅清聿，我考慮好了。】

他眸光微凜，給她打去電話，但是被她掛掉。

傅清聿皺了下眉，有點不祥的預感。

他沒有著急問她的答案，而是問說：【是不是出什麼事了？】

賀明漓不答，只繼續說著自己的話：【我可以答應你今天的提議，不過我有個問題】

【什麼？】

賀明漓吸了吸鼻子，雙眼還紅著。即使是這種時候，她也沒有忘記她的小機器人。她誠懇地問道：【如果答應的話，那我可以要你的小機器人嗎？】

傅清聿：【可以。】

賀明漓：【說好了啊。那成交，明天去領證？】

速度快得，他無需再問，也能知道她從回家到現在的這段時間，一定出了事情。

他一面回著她信息，悄無聲息地安撫著她情緒，一面已經起身往外趕。

景翊問他：「你去哪兒？」

「去趟賀家。」

待他走後，剛才所有人強行壓抑住的八卦之心瞬間熊熊燃燒。

景翊扭頭找溫緹：「我知道是大戲，但也沒想到這麼大啊！」

傅清聿還在給她發著消息，並沒有中斷聊天。

但是在確認完領證的事情后，那邊就沒了回復。

賀明漓已經關了手機，隨手丟去旁邊。而那手機上面，赫然有一道明顯至極的碎裂，邊角也磕碰得厲害，隱有粉碎的齏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