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一章 月團

第十一章 月團

第十一章月團

◎不討厭◎

賀思今連著好些年沒過過中秋了,雙親不在,談何團圓。

倒是宴朝,似乎也沒有過節的習慣,便就是宮中著人來請,也不見他出去。

朝王府里每逢佳節都是異常冷清。

而今她回來了,自是要好好慶祝的。

普氏已經聽青雀報了阿錦被罰的事情,這會兒又聽孫嬸說起外頭忙活,有些詫異。

桌子上是昨日母女倆坐著一起打的絡子。

有一說一,比她打得好多了。

她從小是兄長帶大的,不比一般江南女子的小家碧玉,皮得厲害,後來又得嫂子悉心照顧,從不曉女紅,打絡子這尋常女孩兒家打發時間的玩意兒,她也是不大精通的。

她不會,生了女兒也就理所當然地沒準備叫她會,只盼她快樂就好。

「今兒手是巧,我看這月團比你打的絡子還要好看。」普氏笑,「就是不知道味道如何了。」

少年老成,或許說的就是他。

父皇又寄予厚望,特命祖太傅跟在身邊悉心教導,因此從未同皇兄們一塊兒讀過書。

庭中的一大家子其樂融融,宴朝沒近了去看,有來去的僕從路過,皆是對他行了禮避開。

兄友弟恭的場合便就鮮少有。

長桌被擦洗乾淨了撤下,換成幾張圓桌。

目光一跳,將將跑出去的女孩歡蹦著回來,兜了一袋子東西嘩啦啦一併倒進了盆子里。

「有的,莊子上才送過一批來,擱在廚房了。」

廚房裡燉了一天的湯食和熱菜都端上去,院子里滿是香氣。

娘喜歡槐花,賀思今當然記得。

「我去拿!」

「定是好吃的!」賀思今指了指廚子,「我前些日子與鄭叔一道打的槐花,香得不得了。」

此番她從模具里倒出一塊精緻花瓣的糰子來,一抬頭就瞧見普氏,遂舉在手裡跑過去:「娘!看!我做的!」

「請他……」做什麼?賀思今話到了嘴邊才想起來,若是不請才是不對,聲音就矮了下來,「他應該不會來吧?」

少年亦是回了一禮,並未下來,想來是不願打擾了大家。

是以,雖坊間皆傳七皇子獨得聖寵,卻是不知,從小到大他也無甚機會承歡膝下。

說話間,餘光掃見檐下青袍,身形便滯了一瞬。

小姑娘忙得不亦樂乎,一頭一臉的麵粉,花貓般,叫那燦爛的鵝黃裙面都失了色。

「來了來了!」

賀思今倒也不是真的饞這月團,單是想將府上人都聚在一起鬧一鬧。

抹了一把臉,她拍拍手,也是,這等玩意兒他應是覺得無趣吧。

「來,阿錦,把麵粉都倒進來!」

是紅通通的大棗子。

這一番熱鬧直持續到下晚才停歇。

卻也不曉得從什麼時候開始,今兒已經有了閨秀模樣,抹去那日螃蟹的事不提,說話做事皆是有了分寸。

學問這些,他向來領悟得快,回朝後早早就開府上了朝。

賀思今忙完再轉首時,那人已經不見。

雖貴為皇后嫡子,他卻因生來病弱,年幼時就被送進軍營訓練。

這書裡頭,怕是真的有什麼黃金屋?

竟叫人生生鍍了一層。

「那也是要請的。」賀存高搓搓手站起來,「再者說,今日佳節,七殿下向來和善,自不會拒絕。」

想著人進了中庭,果真如孫嬸說的,中間已經單獨辟出兩處來,一處是已經做好了底盤的河燈,幾個小廝正拿著毛筆上色,另一處是長桌,大家都圍在邊上,揉面的揉面,調餡的調餡,正中間可不就是自家女兒。

「還加了槐花?」普氏嗯了一聲,「那今兒確實有心了。」

普氏跟著回頭,見得那邊立著的少年,遙遙領了女兒施禮。

啊?

賀思今啞然。

卻是普氏在一邊拍了她手:「說你懂事吧,這孩子怎麼還時好時壞的,打擺子不成?」

賀存高笑得開懷,待得人齊才想起來一拍大腿:「忘了,你們先等等,我去請七殿下過來。」

「娘,」賀思今回過頭來,「家裡有棗嗎?」

至於那月團——皇家本就不似尋常,要吃點心皆是御廚做好了送來,哪裡有一家子集體出動,花上大半個白日的時間親自動手的道理。

宴朝看了一會便重新回了房。

算起來在宮裡頭住的日子也沒多少。

「我說實話么。」

「我看七殿下年紀不大,也就是比你大五歲吧?論起來也還是個孩子罷了,卻已經能這般沉穩當事了。嗯……年少有為,實屬不易。」普氏話沒說完,賀思今卻是能聽著話音的。

以其出身,不僅沒有恃寵而驕,反而謙遜有禮,這些日子對賀家人也恭敬有加,便是下人他也能微笑待之。

普氏會有這般好印象,正常。

賀思今卻無法尋常看他。

剛想要張嘴辯駁一句,才發現左右根本說不出什麼所以然來。

「娘,看人不能看錶象的,他如今得爹爹醫治,又暫住我們賀府,總不該垮著臉的啊。這些……女兒也能做得!」

「你做得什麼?上場打仗還是生擒敵軍了?」

「……」算了,鋸嘴。

當然,普氏不過是逗逗女兒,這會兒瞧女兒模樣復又壓低了聲音問:「今兒,娘問你,你為何討厭七殿下?」

這一問直吼吼絲毫不帶轉彎抹角的,叫賀思今瞠目結舌。

「怎麼?猜錯啦?」普氏歪頭,「上次螃蟹的事兒我就奇怪了,你最煩剝螃蟹了,哪裡是要吃整蟹,不想給七殿下吃才是正經吧。」

「娘胡說,我就是護食罷了。」

「喔!你還護食啊?我怎麼才曉得?」

「娘!!!」

說話間,身後響起爹爹客氣的聲音:「殿下這邊。」

「嗐——」普氏這才正了正身形,難得有了點長輩的樣子,目不斜視地與邊上女兒道,「討厭就討厭吧,不過面子上可得過得去。」

「不討厭!」賀思今咬牙壓著聲音糾正。

「不過如若是他真有錯,縱他是殿下,娘也給你做主。」

「……」人已經快要到眼面前,賀思今再辯就不合適了,乾脆退到了普氏身後,順便扯了扯親娘的衣袖,求她莫再說了。

普氏這才忍了笑迎上去:「都是家常小菜,還請七殿下莫嫌棄。」

「是我叨擾各位了。」宴朝略微欠身回禮,又覷見賀夫人身後的小姑娘,小小的發包上墜著珠花顫顫,不知道是不是多心,彷彿她很是怕他瞧過去。

「請!」賀存高興緻頗高,小廝應聲擺了椅。

賀思今眼見著那人與爹爹一併坐下,自己也被普氏伸手逮來出來。

「這孩子,怎生還怯場了,剛剛誰喊的餓了。」賀存高笑,「坐你娘身邊,開席了。」

怯場?脖子上架刀都能站穩的人,還能怯什麼場子?

宴朝掀眼,果真是見得那小姑娘臉色都不好了。

不知是噎得還是當真羞得。

想笑,抬袖掩了下去:「咳!」

賀思今瞟了他一眼,見得少年正垂下手在身側,面上平靜。

「……」

一頓飯吃得歡暢,宴朝院中的侍衛也領命與賀家僕從一併坐了旁邊的桌席。

預想的尷尬並沒有到來,宴朝全程都是放鬆的,碰上人敬酒,他也會拿茶盞兌水應了。

全無不近人情的姿態。

賀思今扒拉著飯,偶爾偷眼看過去。

夾菜,吃飯,觥籌交錯,少年都做得順遂。

「今兒,你今日不是領人做了月團?快些端出來叫大家嘗嘗。」普氏提醒道。

「哦?今兒做的?」賀存高眼睛都亮了,「快快快!」

賀思今抬眼,正見對面那人也饒有興緻地擱了筷子。

「來來來!月團來啦!」孫嬸的聲音適時夾入,後頭阿錦和青雀端了滿滿兩個托盤。

各色月團上了桌,正逢雲層散開,院中落了銀輝,與燈盞交相輝映。

「這麼多種?」賀存高開心,「叫為父猜猜,都是什麼餡啊。」

「那爹爹可要好好猜,女兒做了記號的。」

「就你機靈~」賀存高說著便指了指其中一盤,「這個定是槐花的!你娘最愛吃了!」

「猜對啦!」賀思今拍了手,揀出一塊來擺進普氏的盤子,「那就獎勵爹爹一個!不過爹爹定是捨不得娘的,還是娘吃吧!」

「呵!」賀存高笑。

普氏跟著點了另一盤:「那我猜這盤是豆沙的!對不對?」

「對的!」賀思今笑起來,卻是揀給了賀存高,「不過,娘是打邊上偷看了我做記號的,不算,所以這塊給爹爹!」

「小氣。」普氏雖是罵著,嘴上卻已經笑開。

「殿下。」賀存高伸手替宴朝也夾了一塊,「不知道殿下口味,這槐花乃是賀家特色,外頭等閑不做的,殿下嘗嘗?」

月團甜膩,宴朝卻未推辭。

賀思今見了,忽而又道:「七殿下`身上有傷,槐花性寒,還是吃這棗泥的吧。」

說著,她從最後一個盤子里揀出一塊來遞過去。

宴朝不察,下意識地端了盤子伸長手接了。

「棗泥的?往年倒是沒見府裡頭做過。」賀存高瞧了一眼,「好吃嗎?」

「也是聽人說的,就讓孫嬸拿了棗子試著做做看,應是沒豆沙和槐花那麼甜。」賀思今隨意道,「做的也不多,吃個新鮮。」

「有勞了。」接話的卻是宴朝。

賀思今抬首,這一晚來第一次正視他的臉。

那人已經低頭咬了一口。

「如何?」普氏竟是比賀思今還緊張般問道。

「好吃的。」

一語落,席間歡笑。

賀思今自己都沒意識到,聞聲后她兀自輕輕鬆下的一口氣。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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恰逢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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