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二章

第八十二章

沈鶴行這才知她來者不善,今日的明繁看上去與上次哭悲涯相見很是不同。

繁複的宮裝詭秘華麗，明繁一向眼含憧憬的眸平淡至極。

沈鶴行猜想，他這徒兒,應當是恨他的。

雖然剜她劍骨，但自己可以彌補。

就算是明繁像之前那樣懷揣著那種心思，他也願意試試，畢竟。

他是欠她的。

一時間，沈鶴行還是那副雲淡風輕的淺笑,他伸出手,甚至想去觸碰前方明繁的臉頰。

這是他先前同明繁曖昧時，常做的動作。

明繁手指輕顫已經凝結出靈力,儲物袋中的梵音已經收到了傳喚。

明繁一擊中后，那茶葉隨著瓷瓶直接碎的四處飛濺。

「怎會？」明繁有些疑惑。

「你隨我來,其實為師只是照神諭形式而已。」

斥問出聲:「那魔頭也曾是你的弟子，子不教師之惰，你也如此說他」

沈鶴行像是聽到了什麼好笑的事情。

沈鶴行隨之也態度一變，手中的碧霞劍變幻莫測，擋住了梵音衝過來的攻擊。

「還是你與修真界已經離心。」

明繁忍無可忍，手持梵音,狠狠的一錘朝著那道貌岸然的背影砸下去。

「這是預言。」

「劍骨一事是我負你,你心中有怨,我也知曉。」

他甚至自以為拿捏到了明繁，一雙凜冽如寒霜的眸帶著一些的憐憫。

明繁怒極反笑:「你親手挖我劍骨，還跟我談論昔日師徒情義。」

突然，沈鶴行感覺背後受到一陣劇烈的衝擊。

浩然一擊直接將沈鶴行身後的前殿沖的七零八落。

明繁直接推開沈鶴行快要觸碰到她臉頰上的那隻手。

「我的傻繁兒，余寂他從來都不是我的弟子。」

乍一看沈鶴行這副情深至極的模樣,明繁都感覺匪夷所思。

沈鶴行見機斯條慢理的伸手喚來碧霞劍，看著明繁手中攥著的錘:「繁兒，幾日未見，你連劍都不用了」

沈鶴行絲毫不知廉恥，反倒是用一貫的語氣勸她:「你若就此放下武器，在劍峰，你依舊是小師妹。」

明繁知道沈鶴行極好面子，自然是厭惡極了自己這個墮魔的弟子，可是余寂初來劍峰時的偏愛無論如何，再怎麼透支，也不會到不認這個弟子的地步。

「沈鶴行，我問你，你惡不噁心？」

「梵音第一式:見佛！」

隨著明繁一瞬間的愣神。

「你惡不噁心？」

沈鶴行撕去偽裝的麵皮和昔日的濾鏡，竟是如此令人作嘔。

沈鶴行平日也當自己行事清淡高雅，殿前的桌上放著的香茗也是上好的蓬萊島佳品。

明繁轟上第二錘,一把擊中沈鶴行伸手格擋的肘臂。

「我可放你大爺的狗屁！」

許是自己上次真的將她傷到了。

明繁想問問他，哪裡有的臉問她為什麼不用劍:「你用著我的骨頭，耍的倒是順暢。」

有些詫異昔日見到自己就臉紅心跳的弟子，變化如此之大。

他究竟是在什麼樣的想法下對她還依舊用著以前的套路。

「萬振歸虛！」

她冷然,眸冰似雪一字一句:「我、去、你、媽、的、神、諭！」

一時間殿前滿滿茶香，明繁不敢小看沈鶴行，丹田之中聚集靈氣，沖向前去，三四兩步，便借力凌空拔地而起。

沈鶴行怔了一下毫不手軟的回上一擊,口上還帶著薄怒:「你怎的行事如此魯莽，是那魔頭教於你的」

「師尊會護你。」

沈鶴行被明繁的力道推搡的往後挪了數步。

明繁被他的無恥驚到了，都說天下第一劍修，乃上上品謫仙之人。

沈鶴行眉眼鬆動了一下，緩了語氣。

沈鶴行臉上的冷色一掃而過，又是那一副說教的模樣。

霞光四濺，師徒二人這才彼此正視對方。

沈鶴行神色古怪:「繁兒，你很是讓為師意外。」

明繁也知沈鶴行難敵，但是今日沈鶴行使出的招數與先前已經有些不同。

明繁不知道是不是因為自己劍骨的緣故。

沈鶴行先前已經停滯破虛境百餘年，明繁感覺到現在的他與往昔已經不同。

其實沈鶴行取她劍骨也是明繁一直始料未及的。

自己對劍修一道上的天賦不能說不高，只能說勤能補拙。

況且第一世的時候沒有記憶，她想破頭也不會想到帶自己踏入修真一道的師尊會是最大的劊子手。

上清派凌霄殿中，以斗笠遮面的中年男人，像是察覺了什麼似的抬起頭。

他看向的地方是沈鶴行所在的劍峰。

大長老察覺到他的出神。

語氣有些凝重:「你魂燈已滅，若是做出那種事，上清不會給予你任何幫助。」

男人撫掌微笑:「無妨，這道終究是一個人要走的。」

大長老嘆氣:「你這一生背負的太多，卻始終一人，那身法也後繼無人了。」

「夫天地者萬物之逆旅，光陰者百代之過客。」

「歲月些許漫長，我一人亦可踏碎諸多不平，若是牽扯其他，反倒恆固不了本心。」

他向後揮手，手裡捏著一塊碎玉。

大長老，看著他的背影，終是沒有說出挽留的話。

劍峰前殿已經被轟的亂七八糟，明繁一掌接著一掌。

沈鶴行也許是才換骨的原因，雖然修為有所提升，但終究是虛弱的。

他瞧著明繁，往後退了數十步:「你多久沒碰劍了？」

明繁皺眉，隨手又轟出一拳。

梵音熠熠生輝，複雜的梵文映在錘身之上。

「我不用劍。」

沈鶴行曬笑:「看樣子你恢復的很好，是余寂為你療傷了嗎？」

明繁擰眉，從前她只知沈鶴行不是很喜歡與余寂如師徒一般共處，不過該做到的表面也做的體面且公正。

可是今日聽沈鶴行的語氣，明繁都有一些感覺昔日的記憶出了問題。

她手頭的攻勢沒停，只不過順口詐他:「是又如何？」

沈鶴行笑了:「他竟還是個情種。」

「不過我不相信，他的根骨若是在你身上，你怎會恢復的這麼快？」

明繁聽懂了沈鶴行話中的意思，不過她只覺得荒謬。

沈鶴行到底是從哪裡得出的結論，自己身上重生一世的根骨是余寂的。

余寂這種人，怎麼會將根骨剜給她。

現在沈鶴行正值虛弱，明繁一不做二不休。

轟的飛上一錘，這是蓄力這麼久的梵文印記疊壓后的浩然一擊。

直直的沖向沈鶴行的命門。

轟隆隆——

沈鶴行避讓的瞬間，明繁衝進偏殿。

滿目的香灰都要將視線迷住。

放滿了瓶瓶罐罐的偏殿四處都是散落的軟墊。

無數的香壇上面都是燃盡的香。

明繁走上前去聞了一聞，背後就飛來一道凌冽的劍氣。

明繁敏捷的切身避讓，只見那道劍氣牢牢的砍在了一貫燃盡的香壇上。

「你究竟在拿婆娑香召喚誰？」

明繁曾在去西洲時曾經遇到過婆娑梧桐木，並且陷入了這梧桐木的幻境，她知道這香的珍貴，所以儲物袋裡還放著當時經歷幻境后得到的兩隻香棒，準備有時間去拍賣行賣掉。

婆娑香可以召喚昔日亡靈，有些達官貴人願意親近錢財購買這種香棒燃燒，以撫慰相思或思念之情。

沈鶴行一直都是高不可攀的冰清玉潔模樣，別人買這香棒燒起來可能是想重逢故人，而沈鶴行絕對是目的性極強。

明繁直接拿起香案上放在一旁的一塊碎玉。

沈鶴行看起來是有些惱，不過諒明繁手中也不會有珍貴的婆娑香，他怕把明繁逼急了損壞物件，便站在不遠處開口勸阻:「繁兒，我知你不是有意，若你現在能醒悟，師尊今後定好好待你。」

沈鶴行話中的歉意對比初見是已經淡了很多。

明繁自然知道他這位薄情寡義的師尊，究竟心裡想的是什麼。

自己不僅沒死，也沒有變成行屍走肉，反倒是活蹦亂跳的來到了上清派，順便還疑似用的是余寂的根骨。

沈鶴行對她唯一有歉意的就是剜骨一事，這樣一來，明繁等於是無痛白貼了他一副骨頭，他心中的負罪感便直接減少。

不過他終究是算錯了，他將明繁當做工具人，卻殊不知自己這個弟子是第二世的惡人。

是來撕開他虛偽面孔的復仇者。

明繁直接捏起碎玉，探向儲物袋。

一根完好的婆娑香棒持在手上。

火符燃燒，婆娑香點燃。

寥寥青煙升起，那位鶴髮老者忽明忽滅的，藏在香煙籠繞之中。

沈鶴行大驚，氣息波動間，竟抬手飛去碧霞劍想要斬斷香棒。

老者起初醒來時有些迷糊，還看不出局勢。

直到看到那銳利的劍光沖向自己，竟是無比的坦然。

他說:「鶴行，我們都錯了。」

沈鶴行偏不肯聽，碧霞劍回手，又是一劍。

明繁伸手去攔，但這次沈鶴行居然使上了十成十的靈力，泄露的一縷劍氣直衝老者剛剛凝聚完整些許的身體。

老者渾濁的眼有些悲愴，他不住的搖著頭。

「錯了，錯了……」

明繁追問:「沈鶴行究竟讓你幹什麼？」

老者像是看不見明繁一般。

只是不停的說著那兩個字。

沈鶴行像是煩透了他，絲毫都看不出來之前的尊重。

他忍不住向前，手裡提著碧霞劍。

明繁擋在燃燒的婆娑香前，試圖止住沈鶴行前進的動作，牽制住他，逼迫老者吐出更多的信息。

「究竟是什麼錯了！」

「錯了，鶴行……」

「全都錯了。」

已死之人的魂魄是不會流淚的，但是沈鶴行全力劈開明繁防護的那一剎那。

老者渾濁的眼裡流出眼淚。

「神諭是假……」

神預，又是神預，究竟是不是神的預言，明繁分毫都不會信。

自己的性命不僅驅逐在這個小說里，甚至還要受到一些所謂預言的影響，明繁分分鐘都想爆起錘死每個人。

若是真有神，若是真的有預言，能不能告訴她何時才可以回家？

沈鶴行先前說的神諭一事稍許有些眉目，明繁對那老者也全無好感。

沈鶴行剜她劍骨，這老者絕對是幫凶。

乾脆的用匕首削斷燃燒的部分，明繁將半隻香棒重新揣回兜里。

剛剛急忙衝過來想將老者毀屍滅跡的沈鶴行，同明繁離得特別近。

他剛剛的碧霞劍砍向老者的那一擊已經用盡了剛剛恢復的靈力。

「既然調查不清楚，那你就去死吧。」

少女的話很是冷靜，又是一刀。

也是絲毫沒有血花濺出，沈鶴行先是不可置信的攥住明繁忽然拔出匕首，插進他胸膛間的那隻手。

然後緩緩的倒下。

明繁甚至連將匕首留在他身體中一秒都不願，沈鶴行身體慢慢開始消散的片刻便直接拔出了匕首。

她一直與沈鶴行纏鬥到現在，就是想探一探這個幻境之中究竟有沒有先前沈鶴行口中所說的神諭一事。

這幻境雖然源自於三千小重界，但鳴岐忽然的搗亂插手讓明繁只是將這裡的事情當做參照。

也不知道在這裡用完的半根香，出了萬宗大會後會不會變回來？

明繁在婆娑梧桐木的幻境里同餘寂玩了好多天的過家家，還被捅了一刀，才得到兩根。

現在已經知道沈鶴行偏殿中有古怪，明繁已經準備比賽結束後去探一探。

這婆娑香是關鍵。

實在不行去問余寂買吧，余寂同她一起進入幻境應該也得到了獎勵，反正他也無想見之人，將香賣給自己也不是沒有可能。

重新經歷一遍上一世的事情，明繁對余寂的感覺變得很複雜。

尤其是已經捅完一刀，也算是抵消了一些怨氣。

現在明繁心中的余寂，已經從仇人變成了陌生人。

隨著沈鶴行屍體消失的剎那，明繁腳下失重，眼前一片模糊。

裴府

「表小姐，您可嚇死我了。」

明繁看著急的臉色慘白的巧杏，心不在焉的安撫道。

真是奇怪，先前在幻境中聽到了青青和項白薇都已經出了第四層。

按理說自己剛剛也經歷了差不多同樣的幻境，為何沒有出現第五層的樓梯，而是直接回到了裴府。

也不知道自己在幻境之中度過了幾日。

明繁開始詢問巧杏。

自己現在好像已經不是被關禁閉的狀態了，明繁不知怎麼的，心有些發慌。

巧杏又開始哭哭啼啼，過了一會兒之後終於絮叨的開口。

「……表小姐，您失蹤了快半個多月，現在大小姐要出嫁，老爺已經赦免了您的禁足。」

「什麼？裴枝又要嫁人！」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