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六章 我路過
第五十六章我路過
陸羨兩條膝蓋著地,臉色煞白,眼神迫切,兩隻手扯著林了了的裙擺,可憐兮兮的模樣,在外人看來,不就是下跪道歉嗎?
「你起來!」
「你不原諒我,我就不起來。」
陸羨眼眸里透著真誠,而林了了卻在這真誠里,一點一滴的涼了下去。
「那你跪著吧。」
「.」
說罷,林了了拂開她扯在自己裙擺上的手。
剛剛明明都是好的,怎麼突然又成這樣了?
陸羨不明白——
「到底要我怎麼做,你才能原諒我?」
「你不會來,因為在你眼裡,我只是一個外人,你覺得不管發生什麼事,我都會等你,所以你在做那些事的時候,才從不會想要跟我說一聲,我知道你有你的顧忌,你怕風聲走漏,怕連累陸家,也怕自己的籌劃失敗,你擔心了那麼多卻唯獨沒有我?」
「你說這話什麼意思?」陸羨盯著她,聲音壓低「你要跟我一刀兩斷嗎?」
陸羨愣住了,也就是愣住這一兩秒,林了了從她手裡趁機脫身——
「我不放,我九死一生的回來,就是想跟你在一起,你要走了,我做這些還有什麼意義!」
「如果,我沒有病倒快要死,你會來看我嗎?」
青鈺急忙推門進屋——
林了了看著她的臉,一雙烏眸濃黑似墨,陸羨啞著嗓子——
林了了臉色驟變,眼底水汽迅速積聚,幾乎要奪眶而出——
陸羨失魂落魄的坐在椅子上,捂著胳膊,手掌下是兩排整齊的牙印兒。
「你不說話,沒人把當啞巴。」
「不放!我不——啊!」
「哦」
陸羨成日窩在家門不出來,林了了不是坐診就是出診.
都忙都忙的很吶。
「林姑娘,您」
說完,頭也不回的離開羨園。
「你家姑娘沒事了,往後夜裡睡覺把被子蓋好,不然她還得燒。」
陸羨咬牙,臉頰側面的肌肉都繃緊了,那個姓阮的還在不嫌事大的嬉笑——
「哎?我說你了嗎?」
「.」
「子柔,咱們迴文善堂。」
自打那日後,兩人都斷了聯繫,誰也沒再提過誰。
「主子.」
「你可真會倒打一耙,我今日就不該來!」
「是,你有,你給我留了一大筆錢,一座宅子,哪怕什麼都不用做,都可以衣食無憂的良田,但是.陸羨你有沒有想過,我真的要這些嗎?還是你覺得,錢財能夠彌補所有?我現在住在文善堂,我那裡盤下來了,你的那些銀子、房契還有田契,我都沒拿,這麼貴重的東西,還是你自己收著比較好。」
沈宜該是過得最舒坦的,鄭家被貶離開京都,她一紙合離書,成了自由人,有自己的宅子跟田莊,每日與阮星出雙入對。
「放手。」
「林了了,是你先主動的,是你偷親我的,也是你在書房教我做那些事,現在想跑?怎麼你是找到下家了嗎?」
林了了只是看著她,卻沒有任何反應,沉默許久后,忽然開口——
「我怎麼沒有?我有!我——」
嘭的一聲門板被摔上,外頭站著的都被這動靜嚇了一跳,齊刷刷的扭頭往去,只有林了了淡定如斯的提著裙擺走出來。
「慘啊,實在是慘」
「你放不放?」
青時青鈺互視一眼——
阮星聳肩一笑,朝陸羨歪了歪腦袋——
陸羨欣喜若狂「真的!!我就知道你不會那麼狠心。」
「是我不對,我不該不告而別,不該假死還不告訴你,可我有苦衷,你知道當時我被多少人盯著嗎?如果我說了.萬一出了紕漏,不僅是我,連同陸家都會有覆頂之災,我.」
「.」
陸羨見她要走,立刻又後悔,連忙將人抱住——
「了了!我錯了,我剛剛氣糊塗了,我是口不擇言,你別走,別生我氣。」
話落,轉身就要走。
「我知道,我知道你有苦衷,所以我不怪你,我原諒你了。」
「叫你運籌帷幄,怎麼著這回鬧過頭兒了吧。」
「行了!」
不等陸羨發作,沈宜先推了把阮星,可能是怕她小心眼兒,推完她一下,身子又往她旁邊挪去,肩膀故意在她胳膊上蹭了下。
阮星果然很吃這套,剛要垮下的嘴角,頓時又揚起來。
「二位,你們到底是來看我的,還是折騰我的?」
陸羨扭過臉生無可戀的嘆了口氣,端起桌上的湯汁,一飲而盡,相較於林了了說的那些話,這葯的苦味都甜了許多。
沈宜面色飛霞,瞪了眼阮星,而後朝陸羨看去,輕聲道——
「你先把身子養好,其餘的慢慢再想辦法,她要真不在意你,怎麼會一聽你病了,立馬就跑來,說到底還是心裡有氣。」
「有氣,她也不該那樣說。」
陸羨話音未落,阮星擰著眉頭,聽不下去了——
「那她應該怎麼說?感謝你讓她平白無故吃了一遭苦?多謝你功成名就,還記得來找她?你還想怎麼著?要不要她痛哭流涕跟你道歉啊?」
「.」
「錯了就是錯了,你要道歉就拿點誠意出來,別人家說兩句硬話氣話,就半死不活!你當你演話本子呢?」
「阿姊!你看她!」
沈宜搖搖頭「這次我也不幫你了,的確是你不對。」
陸羨霎時垂下頭去——
「我是氣昏了頭,胡言亂語的.我真是想跟她道歉。」
「知錯就改善莫大焉,林姑娘不能氣你。」
陸羨蹙眉,望向阮星——
「賴話是你說,好話也是你說,合著你就長一張嘴?」
「你瞧,又急了不是?你這脾氣是得好好磨磨。」阮星一手指著陸羨,另只手去拉沈宜,低聲細語道:「既然她現在不肯理你,那你就先等著,不過也不能幹等」
「什麼意思?」
「她不是總去附近的村子出診嗎?萬一遇見個流氓什麼的」
「你別胡來!她現在已經討厭我了,再讓她知道我這麼干,以後真不理我了!」
「誰說要胡來?我的意思是讓你跟著,保護保護唄,天天叫她瞧著你,我就不信,她會真的鐵石心腸!」
離開羨園后,沈宜扯住阮星的領子,將人勾了過來——
「所以,你那時候天天在房樑上呆著,也是想叫我看見。」
「也不全是.」
「什麼意思?」
阮星捏住她的下巴,笑著湊了過去——
「房樑上視線好,你那裡衣輕薄的很~」
「色鬼!」
黃昏時分,文善堂剛打烊,門板都豎了半扇,遠處急匆匆的跑來一個身穿布衣的男子——
「救命!救命啊!」
「怎麼了?」
那男子一跟頭兒磕在門檻上,右邊臉都磕破了皮。
林了了忙將人扶起來,從袖子里拿過乾淨帕子遞給他擦臉「慢慢說,不要急。」
「我老婆生孩子難產,請的穩婆跑了,求您行行好,救救她吧!」
人命關天,林了了背齊藥箱就走。
可出了門,卻又愣住——
「你跑著來的嗎?你家在哪?」
「西城郊的葛家村。」
葛家村離著若是不坐馬車,至少小半個時辰,他一趟跑來已經浪費了許多時間——
「不行,得租輛車!」
話音剛落,一輛馬車迎面駛來,穩穩停在二人面前,深棕色的帘子甫一掀開,一張再熟悉不過的臉露出——是陸羨。
「快上來,我載你們去!」
陸羨見林了了猶豫,又道:「人命關天!不能等了!」
如此,林了了才登上馬車。
得虧有陸羨及時出手相助,否則再晚一步,那孕婦怕就要一屍兩命。
夫婦兩都是庄稼人,日子過得緊緊巴巴,請穩婆已交他們花了不少,現在又尋來郎中,男子翻箱倒櫃,也只有兩串錢。
林了了多在鄉下的村子出診,這裡人的經濟條件她再清楚不過,從她願意來的那刻,她就沒想的要收診金。
「你會砍柴嗎?」
「會!」
「那往後你給我砍三日的柴送來文善堂,這診金我便不要了。」
天底下哪有這麼好的事,那男子連聲感謝「多謝,多謝」
林了了開了些葯,讓他明日送柴時來取,又看了看他臉上的傷,便留下止血散,隨後才離開。
此時天已全黑,空中布滿星子。
陸羨一直在外面等她,見她出來了,立馬收回目光,怕她惱,不敢再亂看。
「今日,多謝了。」
林了了聲音很輕,落在陸羨耳朵里卻異常的重。
「不用,我.我也是路過。」
是不是路過,林了了還能看不出?哪有這麼巧的路過。
陸羨在外駕著馬車,林了了靠著門帘邊坐著,手指捏起一角,偷偷往外看,忽然將帘子全掀開——
「太黑了,我給你照著吧。」
「好。」
林了了提著燈籠,陸羨扯著韁繩,冥冥中自有默契。
此時,無聲勝有聲。
馬車行到文善堂——
「多謝。」
「怎麼又說謝,我都說了我是路過的。」
陸羨看著林了了下車,眼瞧著她要進去,突然開口——
「呃那個」
「有事嗎?」
「也沒什麼,我有點口渴,你能不能給我喝口水?不行就算了,我回去——」
「可以。」
林了了推開後院的門「進來吧。」
院子挺大,到處都是晾曬的藥材,空氣中瀰漫著淡淡的草藥香,陸羨跟在林了了身後,卻很有規矩的保持距離,上次兩人鬧成那樣,現在可再不能惹她了。
「陸陸姑娘?」
子柔看見陸羨,瞬間張大嘴巴。
林了了從她面前走過,闔上她快要掉在地上的下巴——
「陸姑娘口渴了,你去沏一盞清茶來。」
「哦哦哦!!我現在就去!」
林了了沒請陸羨進屋,只在院子中央擺著的石桌上招待她,等子柔沏好茶拿過來,就見兩個人誰也不說話,沉默的別彆扭扭,她也不敢多說什麼,放下茶,就悄悄回房去了。
「喝吧。」
「多謝。」
自己說謝的時候,不覺得有什麼,輪到陸羨說,林了了才明白,難怪她不讓自己說,原來這麼怪。
一盞茶,陸羨再怎麼能磨蹭,也不可能賴著不走。
「我喝好了,走了。」
她頓了頓,看林了了沒有送自己的意思,便自覺自動的離開,臨了又添了句——
「記得把門鎖好。」
待門嘭的一聲關上,林了了才慢慢的回過頭,似乎剛剛神遊完畢似的樣子,盯著那盞茶發獃。
「送送人家又怎麼了?西郊那麼遠,人家駕馬來回也不容易。」
子柔不知何時過來的,瞄了眼茶杯「都喝了?茶葉都吃了?」
「就你話多。」林了了轉過身「去把門鎖了。」
「得~我這就去」子柔拎起鎖鏈,往門換上套了兩圈「裝吧,看能裝到什麼時候。」
隔著扇門窗,林了了聽得一清二楚——
她拿出懷裡的白絹帕,細細的摸著那個羨字——
不一會兒,又想哭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