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第二十六章
俞知歲抵達揚州時,天氣並不好,下著雨,淅淅瀝瀝,濕濕嗒嗒。
她打車前往預定好的酒店,一路上看著車窗外霧蒙蒙的天空,覺得整個人的心情都很差勁。
司機大哥倒是話癆,同她搭話:「小姑娘你是來出差還是旅遊啊?」
俞知歲打起精神,溫聲應道:「來旅遊。」
「哦喲,怎麼這個時候來呀,天氣不好哦。」司機大哥道,「你應該春天的時候來呀,煙花三月下揚州么。」
俞知歲笑笑,「那個時候……有點忙,沒時間。」
那時剛辦完婚禮沒多久,正是她和嚴松筠矛盾最多的時候。矛盾都很小,雞毛蒜皮,但偏要看對方不順眼,覺得要按自己心意來才好。
嚴松筠不全是她少女時代幻想過的愛人的樣子,她也不符合嚴松筠想要的妻子的要求,他們都試圖改變對方,磕磕絆絆的過了這半年多。
也許是自己要的太多了,她忍不住想。
她赤著腳下床,先是去開電視,然後走到窗邊,拉開窗帘往外看,雨已經停了。
嚴松筠也打過電話來,她沒接,再晚一點叫了個客房服務,胡亂填飽肚子,覺得困了就睡覺。
「從容城來。」俞知歲應道。
一陣悅耳的鈴聲又響起,她拿起來一看,誒不認識的電話。
「沒有沒有,就是想問問你,你剛才是不是接了一個境外的電話?」
司機大哥還在同她說話:「不過天氣預報說明天天氣會好,你也可去游遊船,吃吃點心嘛,富春茶社很出名的……你是從哪裡來呀?」
嚴巧巧打過電話來,問她在哪裡,她實話說了在揚州,嚴巧巧的注意力立刻就被引開了,問她這邊有沒有什麼特產。
「容城,哦容城。」司機大哥連連點頭,「你們那邊早茶很出名,你可以去嘗嘗我們這邊的,看看有什麼不同哦。」
到了酒店,辦好入住手續,因為哪兒也去不了,俞知歲只好待在房間里發獃。
俞知歲一愣,「……我犯什麼事了嗎?」
不知道是出於好奇心,還是怕孤獨覺得有點聲也好,她沒有立刻掛斷,而是一邊聽一邊慢慢地回神,足足過了四五分鐘,那邊開始重複播放錄音了,她才掛斷。
這種感覺實在太可怕了,她連忙看也不看來電顯示就接起了電話。
俞知歲應了聲好,撐著臉繼續看外面的雨,路過一個路口,司機大哥又說起上午在這裡遇到了車禍,大人死了,小孩沒事,但是慘哦。
「你聽到了什麼?」
然後聽見那邊居然是放的錄音,說的居然是什麼什麼功好,就是那個國內禁止的□□。
然後啪一下,按亮了屋子裡的燈。
也不知道睡了多久,忽然聽到手機鈴聲響,她抽了一下,醒了過來,睜開眼屋子裡都是黑的,巨大的孤獨感在一瞬間籠罩住她。
俞知歲沒注意剛才的號碼,道:「沒看,但確實接了一個電話。」
俞知歲憑藉回憶斷斷續續地講著聽到的內容,那邊的民警同志聲音很年輕,但說話非常語重心長:「這種電話你怎麼能隨便接聽呢?都是搞□□的,他們說的這些都是假的。」
雨中的江南城市,有種寂寥孤寂的冷清,俞知歲覺得也許是她心情的原因,若是心情好時來,下著雨也是浪漫的。
以為是推銷或者快遞,可接起來一聽,那邊說他們是派出所的。
俞知歲連連點頭應是:「我知道,我警惕性很高的,覺悟也很高的。」
民警同志道:「下次看到這種陌生的境外來電就不要接了,你接了他們就能賺錢,你剛才為什麼要接啊?」
俞知歲沉吟幾息,有些不好意思地道:「我剛睡醒,有點懵,而且……而且我以為是我先生打來,跟我道歉的……」
最後半句話說得很輕,似乎極為不好意思,直接就把民警同志搞懵逼了,他沉默好一會兒,才哦了聲。
然後又勸了她一句:「床頭打架床尾和,有什麼事好好說嘛,退一步海闊天空,過日子就是這樣的,雞毛蒜皮都能吵架,但最後一起走下去的還是你們。」
俞知歲想說她和丈夫與普通夫妻的情況不一樣,但又覺得沒必要向陌生人解釋這麼多,於是只應了聲是。
掛斷電話之後,她坐在沙發里,盯著空氣看了一會兒,打開微信。
剛打開,信息提示音就叮咚叮咚地響起,手機都卡了一下。
嚴摳門:【歲歲,你去了哪裡?】
嚴摳門:【對不起,昨晚我太急躁了,我應該用平和點的態度和你溝通。】
俞知歲看了不由得苦笑,你看,就是這樣,他們各有各的認識,都不覺得自己有錯,也不願意違背內心向對方認錯。
從某個方面來說,他們真的是很像的人。
她沒有回復嚴松筠的信息,叫了個外賣,誰知有些踩雷,所以隨便對付了幾口就洗洗睡了。
第二天天氣並沒有變得很好,但至少不再下雨。
俞知歲猶豫了一會兒,決定還是出去走走,要是下雨了,就在附近躲躲嘛。
她先去了富春茶社,嘗嘗大名鼎鼎的富春雙絕,要了一杯魁龍珠,茶用茶杯沖泡,同在容城吃早茶時要洗茶泡茶用公道杯分茶是不一樣的。
風從窗外吹進來,有些舒適,吃完茶點,她又去坐船,湖面上沒什麼遊客,遠處霧蒙蒙的,透著一股縹緲,滿目風景如畫。游完湖下船,她的心情已經好多了,果然旅行是撫平內心鬱悶的良藥,看看這秀美廣闊的山河,便覺得人不應該被那些貪嗔痴囿於原地。
她一時間放鬆下來,決定好好看看這座「十里長街市井連,月明橋上看神仙」的城市。去看個園,穿假山,過廳堂,差點迷路在蒼翠的竹林里。去逛小巷,看到賣菜刀的店也停下來看看,還買了一把扇子,搖搖晃晃地慢慢走,走累了就在路邊的小店歇腳。[1]
她在這樣悠閑的氛圍里逐漸忘卻與嚴松筠的爭吵。
到了下午,又下起雨來,她頂著瓢潑大雨回到下榻的酒店,路過前台時發現一個男人站在那兒,似乎渾身都濕透了,胳膊上搭著衣服外套。
她忍不住多瞥了他一眼,才發現那人竟然是……
「嚴松筠?你怎麼在這!」
她驚訝地脫口而出,不敢相信這個人竟然是那個平日裡衣冠楚楚,白襯衫黑西褲,渾身散發著氣場和自信的小嚴總。
大概……相同之處只有那能逼死一大批男人的一米八大長腿。
嚴松筠看見她了,頓了頓才開口說話:「過來出差,有個要收購的項目是揚州的,我過來敲定一下最後的細節。」
俞知歲沒有多問,只覺得能讓一個大總裁親自出馬的項目,一定非常大。
「你秘書呢?」她岔開話題,左右看了看,沒見到劉常寧。
「他在外面取行李。」嚴松筠應道,轉頭看向酒店的旋轉門,「來了。」
俞知歲哦了聲,不知道還能跟他說什麼,便沉默下來。
見她站得離自己遠遠的,神色也不似平時熟稔,彷彿隔了點什麼,嚴松筠忍不住皺了皺眉頭。
這時候,前台的工作人員說話了,「不好意思,嚴先生,我們現在只剩一間大床房了,您看您和那位先生是不是可以合住?」
嚴松筠剛要說話,劉常寧就趕緊問:「標間沒有了嗎?」
好傢夥,讓他跟老闆睡一張床?你敢想,我不敢睡啊!
前台工作人員愛莫能助地搖搖頭:「抱歉,真的沒有了,如果……您需要的話,我可以幫您聯繫一下其他和我們有合作的酒店,您看?」
劉常寧看向嚴松筠,又看一眼俞知歲,沖她客氣地笑笑。
俞知歲眨眨眼,「所以……嚴松筠你這是沒地方住了?」
嚴松筠的臉色一下就難看起來。
劉常寧一驚,這才察覺到哪裡不對勁,太太在這兒,小嚴總去跟太太住,空的房間給他,不就完滿解決問題了么!
可是現在看著,怎麼像是老闆被趕出去睡了一樣?
嚴松筠沉默地與俞知歲對視半晌,他像是想問什麼,但欲言又止,最終敗下陣來。
「……我去別的酒店住。」他說,「常寧,你在這邊住吧,明早去借我。」
劉常寧一驚,忙道:「嚴總,您住這邊,我去其他酒店,您衣服都淋濕了,小心跑來跑去著涼。」
「不用,我去吧。」
他說完,轉身就要走。俞知歲想到外面的大風大雨,忽然間有些不忍心。
「那個……」她問道,「你要不要……去我房間?」
嚴松筠停下腳步,轉頭看著她,確認似的問道:「可以嗎,歲歲?」
說都說了,俞知歲還不至於會臨時改口,於是點點頭,嗯了聲。
嚴松筠鬆了一口氣,緊皺的眉頭一下就鬆開了,難看的臉色也好了不少。
前台工作人員沒想到會是這樣的展開,錯愕地看著他們兩個,張口結舌:「這、這是……」
劉常寧忙解釋道:「這位女士是我們嚴總的太太。」
「啊?哦哦。」工作人員應了兩下,神色從錯愕變成好奇,不知道這對夫妻怎麼看起來……怪怪的?
「兩位先生,請出示身份證,登記一下信息。」
登記好信息,劉常寧拿到房卡,將嚴松筠的行李交給他,「嚴總,明早九點半約了王總,您別忘了。」
嚴松筠點點頭,問俞知歲:「走吧,你房間在哪兒?」
俞知歲應了聲,和他們倆一起進了電梯,半路劉常寧就下去了,電梯繼續往上升,誰也沒有說話,轎廂里靜得很。
她低頭看手機,察覺到嚴松筠幾次落到自己身上的視線,但就是不抬頭,裝作不知道。
電梯一直到了頂樓,一進套房的門口,嚴松筠就看見被人隨意扔在客廳的行李箱,打開著,衣物收納袋這邊一個那邊一個,外套更是隨意地扔在一旁的沙發上。
嚴松筠驚訝地扭頭看了俞知歲一眼,他從沒見過她這樣凌亂的一面,印象里她總是很喜歡把東西放得整整齊齊的。
俞知歲頓時有些尷尬,「呃……沒來得及收拾,見笑了。」
說完她呵呵乾笑兩聲,氣氛愈發尷尬了。
嚴松筠搖搖頭,走過去,幫她將行李箱里的收納袋都放整齊,挪到了一邊不擋路的位置,沙發上的外套也疊好放在一旁。
俞知歲一下子沒反應過來,直到他問:「有毛巾嗎?我想……」
「……有的,有的,我給你拿。」她回過神來,急匆匆走進浴室。
毛巾拿了過來,嚴松筠一邊擦著頭髮,一邊問她:「下雨天也出去玩么?」
「白天沒下雨的。」俞知歲應道,將打包帶回來的揚州老鵝拿出來,問他要不要吃。
時間還早,下午四點半左右的光景,因為下雨,外面的光線已經暗了。
嚴松筠搖搖頭,「等晚飯再吃吧。」
俞知歲沒說話,只點了點頭,然後默默地回房了。
嚴松筠擦乾頭髮,覺得身上有點難受,乾脆直接洗了個澡,等他整理好自己,要去休息的時候,就猶豫起來了。
主要是不知道該不該進房間好。
進吧,怕俞知歲不高興。
不進吧,他睡哪裡,沙發嗎?
他扭頭看一眼酒店套房的客廳,很普通的布置,沙發和茶几,最寬的沙發是雙人位的,他也躺不了啊。
思來想去,覺得還是應該冒一下險。
於是他走到卧室門口,伸手擰了一下門把手,發現擰不動,這才發現,原來房門已經被俞知歲從裡面反鎖了。
小嚴總:「……」我這算不算是無家可歸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