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章 葬禮
第九十章葬禮
生活依舊要繼續。
因為沈之從擅自離開部隊,不聽勸告,被訓斥了,還接到了一個月的罰跑任務,沈之從毫無怨言,自認領罰。
應少曲天天陪跑。
一開始只有他一個人,後來陸陸續續三個人,五個人。
下雨天也沒停止過。
每天訓練完,吃幾口飯就接著跑步,到了晚上繼續訓練,這種日子是充實的,唯一難熬的是,每晚入睡前。
跟之前自暴自棄的狀態不一樣。
夜明星稀,宿舍內燈光黯淡,除了他自己,便再也沒有其他人了。
日日夜夜陪著他的,還有貼在胸口內口袋處的那張照片。
寧宣不喜歡拍照,單人照少得可憐,但是合照很多,沈之從花了兩天的時間找出所有的合照,去照相館曬出來后,用相框裱起來放在家裡每個角落。
想到這些,沈之從以為自己習慣了麻木的心臟還是狠狠的一抽,還是會感覺到無能為力的絕望。
不止應少曲,連很多人都看出了沈之從這段時間變得很平靜,生活也變得很簡單,幾乎不跟人交流,訓練完休息的時候,一個人靜靜地盤腿坐在樹蔭下,可以保持這個姿勢直到休息完畢。
炊事班的老班長說,他就沒見過罰跑的人還能要求再罰多一個月的。
原本他有退役的打算,現在已經沒什麼念想了,在這裡也好過回家,何況也不是不能回去。
現在倒是不鬧騰了,有假期也不想爭取,專心致志的準備一個月後的特種兵選拔賽。
之前沈之從將桌面的那張單人照拿走了,寧宣換了一張新的上去,是他們的雙人合照。
現在的家裡還是隨處可見寧宣的影子,冰箱里也還放著未用完的食材,切掉一半的胡蘿蔔靜靜地躺在那,沈之從做飯不會剩下材料,剩下的只有每天都說「我用不了這麼多」的寧宣。
在這一刻開始他們就不再是教官新兵的關係了,而是平等級的兄弟戰友。
比賽結果是,沈之從跟應少曲都入選了。
「……」
兩個月了,沈之從只要一想到這些事,根本抑制不住自己,每每想起,那股巨大的悲傷幾乎要吞沒他。
內心突然變得很絕望。
很多人都說沈之從變了,跟以前很不一樣,多了幾分沉穩壓迫的感覺。
應少曲特別高興,他比沈之從晚一年進部隊,這段時間一直都在追趕他,生怕落選,跟沈之從說了很多悄悄話。
他那個樣子耀眼萬分,沈之從偏頭看了眼后,只是稍稍扯唇:「你早就不叫我教官了。」
到底發生了什麼?他離開之前寧宣明明好好的,是因為太忙了嗎,沈之從不斷的後悔自己為什麼沒陪在他身邊,非要山長水遠的來這裡。如果他一直陪著,可能早就發現不對勁了。
這樣日子過了半年後,以前沈之從老是殷勤的往值班室跟辦公室跑,一個是為了打電話回家,一個是為了申請假期的事情。
應少曲雖然只見過寧宣幾面,但是那個人給他的感覺,是一種很冷淡寡言的人,或許是因為他們是陌生人關係,所以不太了解,應少曲可能判斷錯誤。
但現在的沈之從似乎在用自己的方式在懷念他。
而且回去了他又能做什麼。
關於特種兵選拔,沈之從去參加了。
那個表情是這段時間以來做的最大幅度的一次,應少曲看愣了,隨即笑道:「沈哥,叫沈哥比較親切嘛。」
沈之從沒說話。
不過應少曲已經習慣他這樣的狀態了,真的很像那個人。
當時所有人聚會都喝嗨了,只有那個人——寧宣在人群中保持著冷靜,一個人默默地幫他們收拾爛攤子。
這一批選□□的特種兵是去做一項秘密任務的,而且危險性極高,每一年都有人受傷。
只要不死一切都好說。
不過意外還是會有的,受傷也是有的。
去的時候,一共十二名特種兵,回來的時候,兩個重傷,三個輕傷。
應少曲是沒受傷的,只不過他此刻正站在手術室門口,看著紅燈亮起,心裡一陣慌亂,完全不敢想接下來會發生什麼。
因為重傷兩名,沈之從是其中一名。
搶救是每分每秒的活兒,大概過了幾個小時,醫生出來了,身後推著病床,沈之從還在昏迷當中,未醒。
醫生委婉的表示,如果第三天還沒有清醒的跡象,一切都變得很難說。
這個難說的點,大家心裡都很清楚。
電視劇常常發生奇迹的劇情,現實中往往是相反來的,畢竟這世上哪有這麼多奇迹。
到了第三天,沈之從完全沒有清醒的現象。
醫生進去查探過,又出來,不知為何,他認為病人的求生意志非常的弱。
砰的一聲,籃球從地面彈起來,在沈之從面前飛躍而過,他下意識想抓住籃球,卻被人截胡了。
寧宣穿著風衣,還圍著一條厚重的圍巾,打扮的十分舒適休閑,手裡正抓著籃球,揚起微笑:「一對一,打還是不打。」
沈之從甚至愣在了原地。
他四處看了看,周圍都是白光一片,前面只有一座籃筐架,他這是做夢了?
好像是的。
寧宣看他傻了一樣,非常不滿意的說:「是你說要我陪你打的,你看我衣服都沒換,你到底來不來,不來算了。」
沈之從看著寧宣那張日思夜念的臉,生動活潑,一下子跑上去抱著他:「我……我,我……」
「我」了半天,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寧宣微微垂眸,眉眼間掠過一絲淡淡的悲傷:「你幹什麼啊,你哭了嗎?別哭了,小蟲。」
沈之從嗓音哽咽,死都不放手:「我喜歡你,喜歡你很久了,大概有幾年了吧,我也數不清了。」
誰知道寧宣只是笑了笑,非常輕鬆的說:「我知道啊。」
沈之從放開他,只是雙手依舊鉗著寧宣的肩膀,生怕他走了。
寧宣臉上浮現淡淡的笑容,隨即又扯了扯唇,聲音冷靜又清亮:「你看起來好傷心啊,這樣吧,我們不打籃球了,你回去休息一下,咱們改天再約。」
改天……
這詞不知道觸發了沈之從哪條神經,他拚命的抓著寧宣的衣角,彷彿抓著救命稻草般。
「不行,你不能走,你必須在這!」沈之從的語氣突然變得尖銳起來。
寧宣皺眉,咬著唇說:「你怎麼還是跟以前那樣霸道啊。」
但是不知道待了多久,寧宣忽然說:「我要回去吃飯了。」
「去哪吃啊?」
「回家,媽媽煮了飯。」
沈之從連忙說:「我也要去,帶我去。」
寧宣這回生氣了,堅決道:「不行,你不能跟過來。」
他一下子甩開沈之從的手,然後直直的往前面跑去,背影逐漸模糊起來。白光閃現,沈之從抓著籃球咬牙站在原地。
又是沉默了很久。
沈之從轉身走了兩步,又回過頭,寧宣不見了,籃筐架也沒有了。周圍白茫茫一片,什麼都沒有。
那一刻,腦海里閃過亂七八糟的念頭,好多故事,每一幕都閃現出寧宣的身影。
他現在只要一想到寧宣這兩個字,眼睛立刻就紅了,他知道這是一個沒辦法癒合的傷口。
沈之從蹲在地上,捂著眼睛,籃球被他摔在地上,彈了好幾聲。
不想前進,不想動。
他只要寧宣,什麼都不要了。
第四天了。
應少曲看著機器滴滴滴的一聲,在安靜的長廊外,顯得格外刺耳,他恍惚著看著醫生護士進去。
裡面的人躺在那,毫無生氣。
正如醫生所說的,他連一絲求生意志都沒有。
沈之從可能永遠都不會醒了。
他想等的人,也再也不會來的。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