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二章
第六十二章
容與言辭意味深深,但周嫵的確沒這麼想過。
她思忖著回說:「我們倆之間的交集其實很淺,幫他那次的前因後果,細節你也都知道,我當時不過舉手之勞,施恩薄淺,何至於他惦念期久?」
「雪中送炭的真情,分量自是遠超過錦上添花的虛假簇擁,你覺得恩淺,恐怕對方早已在心銘刻。」
周嫵這回腦袋反應快,生怕容與再小氣,於是忙反駁,「哪有什麼真情?」
容與瞥她,「我說恩情。」
「那也不會,他方才那副樣子多傲慢,對你態度又不好,哪有半點打算報恩的樣子,你說說,他那哪是對待恩人的態度。」
容與淡淡:「對我傲慢,不影響對你報恩。」
周嫵一聽更不滿意了,拉著他手認真道:「那怎麼行呢,你我夫妻一體,榮辱與共,他就算依持天子尊威,也不能隨意對你輕慢,若是如此,我第一個不應允。」
容與眼皮輕抬了下,神情陰霾隨即轉晴,他故意反問:「這麼護著我?」
周嫵想也不想,誠懇點頭。
蕭欽這才回神,立刻停了步,同時抬手示意身後兵士一同止步。
「皇兄,救我……」青嘉公主再次適時出聲。
他因片刻的失神,向前更靠近一步,裴付感覺威脅,立刻生了怒意,於是手中鋒刃再向里逼近些許。
眼見著蕭欽眼中忽的騰升殺意,裴付不敢繼續討價還價,於是他直接乾脆道:「現在,立刻給我準備一匹能日行千里的良駒,再叫你身邊所有的隨將背過身去,向後退離五百米,待我確認得了安全,自會把青嘉放了,如若不然,我現在便殺了她,死也不算孤單!」
往日屈辱畫面,歷歷在目,他親手砍了裴照的腦袋,不過僅僅個開始,這種程度就受不了了嗎?
他身後跟著數位高手隨從,人人伺機盯視,只待裴付有半分防備疏漏,他們都有精準出手,一擊即中,但為了青嘉公主,蕭欽沒叫他們擅動。
昨夜倉皇即位,百臣紛紛下跪敬喚他一聲陛下,可蕭欽心裡有數,這些人姿態雖虔摯,可實際各懷鬼胎,真正敬他信服他的根本沒幾個,不過因形勢所趨,這才屈膝妥協。
裴付說著,愈發激動起來,蕭欽立在對面,時刻關注著他手裡那把匕首鋒刃,生怕裴付手下一顫,傷及青嘉性命。
裴付像對畜生一樣拿他取樂,並且每一次,都是不見血不收手,直至後來,他身量逐漸高挺起來,也因勤於鍛煉而結實有力,慢慢有了自保的能力,裴付等人這才不敢繼續隨意施暴。
然而身後的尾巴追得緊,還沒逃出十里路,他的蹤跡便被北征軍先鋒隊發現,面臨層層圍困,裴付將手中鋒利匕首抵在青嘉的白皙脖頸上,以此為要挾,獲得與蕭欽談判的資格。
只為發泄,拿幼童來發泄。
周嫵凝著他點頭,嘴角彎了彎,「嗯,一定會。」
眼看著青嘉頸上血珠滲出,蕭欽眸中顯出威厲兇狠,「裴付,你若敢動她,寡人定將你千刀萬剮,架鼎活烹!你想要什麼,全部可以談,這是你我之間的恩怨,與青嘉無關。別忘了,青嘉被梅妃自小留在身邊當做親生女兒去養,若照親疏遠近,她喚你一聲表兄,可是比寡人更掛親緣。」
裴家父子,梅妃娘娘,從來都不是無辜的一方。
一個是周嫵,另一個,便是青嘉。
這兩個人,他都惜,都在意。
妄想皆為徒勞。
白皙的嫩膚上,頃刻間被鋒刃抵出一道分外明顯的血痕。
周嫵沒深想,只當容與哥哥是指新帝的古怪態度,於是她頗有同感地贊同,並立表附聲,「對,我們不想他了,不管如何,此番皇家動蕩未牽連周家人過多,哪怕自今後兄長官途多舛,父親不再受倚重,周府失了往日的門庭風光,但那些都不過算是身外物,父兄性命皆無虞,這才最為重要,我亦深感慶幸。」
蕭欽果然沒有猶豫,立刻點頭答應。
裴付也不傻,這時候半邊身子以防禦姿態躲在青嘉身後,見蕭欽下馬,又嘗試邁步往前,他立刻警惕厲聲,「站住!你再敢上前一步,我立刻殺了青嘉。」
後來的裴付,當真青出於藍,時常以眾對寡,對他群起而圍,燙烙、悶溺、鞭打、甚至將他綁在木樁上練射……
裴付,梅妃,他一個不會放過,風水輪流轉,如今他再怎麼報復回去,都是因果報應,他們活該!
很快,蕭欽快馬趕至。
昔日間,梅妃因膝下無子而鬱郁憋悶,他們裴姓兄妹為出這口氣,對著手無縛雞之力的幼子暴虐行惡,那時,他們心間可沒念著半分的慈和良善。
這種感覺,對蕭欽來說從來都是奢侈,從出生到現在,也只兩個人給過他微時的短暫暖意。
她只敢小聲相喚:「皇兄……」
蕭欽耐心將盡,儘管努力克忍,可此言出口,依舊涼涼帶戾。
這稱呼……蕭欽身姿一定,眯起眼來。
城郊林野,馬踏塵囂。
蕭欽沒那個本事搶他的人。
青嘉痛哼同時,裴付冷意呵道:「蕭欽!你當真不管你這便宜妹妹的死活嗎?」
容與笑了,也滿意了。
所以那些人的啟齒敬稱,蕭欽壓根沒聽入耳,更不在乎,但眼下青嘉這一聲,卻叫得他十分愉悅,不僅僅是因為她是皇家人,開口有身份立場上的表態深意,更因為這一聲意味著,她是站在他這邊的。
他抬手往她頭上輕撫摸了摸,動作溫柔,回說:「也對,的確無需在意無關緊要之人。」
「你想要什麼就直說,和寡人講情理,你們裴家人最是不配。」
青嘉肩身微顫,雙手垂落兩側緊張地攥緊,她像是驚恐到了極點,眼睫抖著,眼淚更洶湧淌落,頂著這樣一副慘憐模樣,她眼神求生慾望滿滿地望向蕭欽,像是把他當作了唯一的救命稻草。
容與抬臂攏住她肩頭,安慰低語:「一切都會慢慢向好。」
聞言,原本還能保持情緒平靜的裴付,此刻卻忽的狂躁起來,他瞪起眸子,眸底一片猩紅血色,隨即惡狠狠開口:「你手上沾滿我裴氏的血,現在居然理直氣壯地要與我講道理?蕭欽,你可真是畜生。果然,人一旦被拿到了軟處,所有囂張傲慢都能收斂,你現在想好好商量,可你親手殺死我父親時,可有想過能好好商量嗎?」
一夜之間,侯府被抄,皇權易主,父親慘遭屠刃,經歷完這些的裴付精神已覺幾分恍惚,他面色強綳著鐵青,憑著最後幾分清醒從秀樟宮劫持了青嘉公主,之後攜著她一路逃出皇城。
日行千里的良駒?他轉身看向自己的老夥計,幾乎沒有猶豫便決定將自己的胯.下坐騎送給裴付,稍靠近些,在對方警惕的目光中,他站定鬆開手中韁繩,拍了拍馬身,示意馬兒朝青嘉靠近。
裴付一手繼續執著鋒刃,另一手握上韁繩,翻身帶著青嘉一同騎上去,緊接,他又示意蕭欽退後再退後,距離漸遠,他這才放下幾分戒備,有意駕馬奔遠。
蕭欽不敢半分鬆懈,緊緊盯著動靜,目光所及,青嘉像是與裴付說了什麼,短短一句,只憑口型根本辨認不清。
梁岩在旁示意:「陛下,追不追?」
「先等等,確認青嘉安全重要。」
「是!」
話音剛落,只聽嘶鳴一聲,賓士向前的馬駒忽的掉頭轉了方向,隨後,裴付右臂伸出,身呈姿勢怪異,眾人驚疑瞬間,只見陽光照射下,裴付手上著戴的玉器扳指,外殼上忽反出光亮來。
是夾針暗器!
蕭欽瞬間警惕可根本來不及躲,身側梁岩同樣掣肘阻行。
危急時刻,林間一側忽的現身一白衣身影,其人動作極快,當即乾脆利落地朝前拋出一把短匕,匕鋒與暗器同軌,輕易擊落了扳指里射出的毒針,而後繼續衝鋒向前,精準插在裴付右腿之上。
裴付吃痛,身形不穩滾落馬下,而那白衣公子的第二刀致命一擊很快落下,在裴付倒地瞬間,心口上已經是插著刀的。
裴付躺地懨懨,口吐鮮血不止之時,蕭欽的關注點才從青嘉身上移開,由此,他終於收神看清來人的模樣,竟是閆為桉,今日是所行瀟洒,可依舊掩不住他就是個成事不足敗事有餘的廢物!
不等蕭欽發話,閆為桉主動跪地殷勤,伏身認罪:「陛下,罪民自知罪責深重,此次特來將功折罪,還望殿下能給罪民最後一次機會。」
蕭欽眯了眯眼,當下未語,只將目光遠移,看了眼因驚嚇過度愣在馬上的青嘉,又偏移目光,將視線停在地上那具死不瞑目的狼狽屍身上。
如果不是身邊正缺人手,他恨不得當場殺了閆為桉,以解心頭之恨,若不是他自作主張,遮天瞞日,周嫵怎麼會與容與和和美美,成了夫妻之實……
「將什麼功,才能折你的罪?」蕭欽冷冷出聲。
閆為桉好似早就想好說辭,聞言幾乎想也沒想,直接抱拳起身,鑿鑿提議道:「眼下京中不太平,陛下百忙更難以時刻分神,罪民願為主分憂,切身保護青嘉公主,寸步不離,以保證如今日這般的危險情況再不會發生。」
蕭欽想,他之所以願意留著閆為桉一條狗命,最主要的原因,還是他那股聰明機靈勁。
先前沒辦好周嫵的事,現在便想在青嘉這邊找補回來,這點,一般人看不透徹,哪怕看透了,也大概會顧慮左右不敢提,唯獨閆為桉,他是敢在老虎身上拔毛的人,而且偏就有時候,他拔得會叫人舒服。
「若再生差池,你也不必再向我當面請罪了。」蕭欽給他一次活命的機會,說完下巴抬了抬,示意向後,「你新主子就在後面,還不快過去幫她牽馬。」
絕處逢生。
閆為桉果然賭對了蕭欽的心思,新帝即位,他為政的正經事還沒做多少,倒是先將女人一連招惹上兩個,一個是已嫁作□□的美婦人,另一個則是他名義上的皇妹。
玩得可真是花。
閆為桉心裡吐槽,面上卻不敢失了恭敬,虛與委蛇他最是在行。
於是在蕭欽的目光審視中,閆為桉再次恭敬伏身,表忠心開口:「是!屬下絕不會叫公主再次置身險境,敢以性命擔保。」
閆為桉得命起身,又轉身回頭,看向自己那位所謂的新主子。
卻不料,一向乖溫和善的青嘉公主,此刻對上他的目光,竟含著幾分恨意生寒。
閆為桉眨眨眼,只以為自己看錯,他剛剛可是才救下這位金枝玉葉一命,她不感恩就算了,這兇狠狠的眼神是什麼意思……
走近幾步過去為公主牽馬,閆為桉再次不經意瞥到,青嘉公主偷偷看向地上的裴付屍身,此刻竟目露傷意。
她為他傷心?
蕭欽帶著驚魂未定的青嘉公主回宮,閆為桉跟行在後,倒是梁岩得了恩允,可休歇二日,留府照看家中有孕的妻子。
隊伍漸行遠,有一人鬼鬼祟祟地慢行在尾,最後趁著無人留意,身手迅疾地從隊伍之中脫身而去,匿進深叢。
此人,便是向屹王投誠不久的,前光明教右護法,賀築。
賀築原地等候半響,聞聽身後枝葉窸窣作響,猜測是舊友到訪,他轉身回頭,果然就看見容宿一身黑袍挺俊,站在不遠處的蔽蔭之下面無表情地凝看著他。
因如今立場不同,賀築下意識升起警惕之心,但神色又很快遮掩如常,他故作熱情地湊上前去,稱兄道弟想著寒暄兩句,卻被容宿不耐煩地制止。
容宿來得直接,開門見山發問,「你暗戳戳派到青淮山周圍訪查的人,可有為你尋到什麼有用消息?」
賀築慣持笑面虎的姿態,自然不肯輕易鬆口承認,他否認回道:「宿兄這說的是哪裡話,如今我不過苟余殘喘,在京無權無勢,只求能多活一年是一年,早就不再參與各方紛爭了。」
「此話應是不盡然吧。」
容宿涼涼掀起眼皮,看著賀築那雙虛偽的眸子,開口繼續,「如今賀兄當了大燕新帝的御前文僚,不管怎麼說也是跟了所謂正統,你這把年紀,自是沒什麼再進一步的仕途追求了,這話我信,但你那幾個兒子可不是,你賣主求榮換來他們前途光明,以後他們個個能正常科考,若是有志者更能登科及第,大有一番作為,光耀你賀家門楣。」
「這些,吸引力確實足夠大,大到你可以忘記昔日辰王及王妃對你的救命之恩,提拔之義,託孤之求!賀築,這麼多年來,這些前朝舊人,他們可曾有入過你的夢?」
「人不為己天誅地滅!我沒有做錯!」賀築面上再無佯裝的和善,此刻他太陽穴繃緊暴突,整張面容看上去十分可怖,「要說還恩,我帶著弟兄們在襄域隱姓埋名多年,為暗尋小公子蹤跡,風餐露宿,數不清吃了多少苦,將近二十年無怨無悔,再深的恩情也該還夠了吧。」
容宿對他這番自我感動之言,無動於衷,反而看透一切,譏諷出口,「怕是叫你早尋到,你便會等不及地拿情報去給親子換前程,舊主之恩,在你心裡早磋磨成最不值錢的負擔牽累。」
賀築:「容宿,你沒資格在我面前裝清高,擺道義,你憑什麼?」
「就憑這個,行嗎?」
說著,容宿氣定神閑地從袖口裡拿出一枚荷包,高舉給賀築看。
荷包款樣花式不過尋常的芙蓉出水,沒什麼特殊,但是包身角落位置,卻歪歪扭扭並不工整地綉著一個『萁』字。
萁……賀萁。
是他流失在外,始終未得下落的女兒。
賀築終於安穩不住心神,當下著急問聲:「這荷包怎麼會在你手裡,你是從哪裡得來的?快說!」
「看啊,人人都有護子愛女之心,可怎麼就做不到己所不欲,勿施於人?我可以告訴你姜琦的下落,但相同的,你手中的那封王妃親筆,要交給我。」
這封王妃親筆,本該早早被銷毀,可當年的賀築便心機深沉地為自己留了後路,私自藏留,若非後來他用此信當做向屹王獻忠的投名狀,荊途等人永遠不知,身邊共患難的兄弟竟是狼子野心之徒。
賀築試圖搶奪那枚荷包,被容宿躲過,賀築站定,忽的冷聲發笑,「容宿,你休想詐我,還有,我女兒叫賀萁,不叫什麼姜琦!」
「你方才向我訴苦,可這些年來,你日子其實過得算是不錯吧,不然的話,哪有精力去養那麼多的私生子。你了卻傳宗接代的心愿后,便一直渴求能再有一個女兒,這時候,與你多年度苦的髮妻,冒著生命危險大齡為你誕下一女,只是孩子還沒一歲大,你在外的風流便被她撞見,她不吵不鬧,甚至不動聲色,只尋著機會留下和離書帶著女兒潛行離開,徹底與你斷去聯繫,死生不復相見。這些隱秘事,旁人不知,我知。」
「你,你……」賀築難掩震驚,手指顫巍巍指去,一時間竟說不出話來。
容宿則繼續:「姜氏幾番輾轉,后定居湖州,因些因緣際會,被湖州本土的姜姓族部接納,可惜沒兩年,姜氏因病撒手人寰,其幼女在世無依,被我那心軟的師妹容貞施了眼緣,收在身邊做了徒弟。她拜師時,用的湖州姜氏孫輩的身份,這麼多年,一直留在青山學藝,因性格乖巧懂事,她很招山上弟子們的喜歡疼愛,包括容與和周嫵。」
「拜師的時候,我知道她的身份,本想勸阻,但我師妹堅持,我亦無法。從前我的確沒有想過要用幼女為挾,可凡事有變,你一再不知足地掙功媚主,爭著為自己兒子求前程,如今作擾到我青淮山上,我別無辦法,只好叫你唯一的女兒,以命還恩情。」
「別……我錯了,我錯了,別傷害萁兒!」賀築一把搶奪過荷包,容宿這回也叫他得逞。
賀築沉默著,用指腹撫摸過荷包上的昔年舊痕,不由想起當年與髮妻盼女出生時的溫情畫面,姜氏落針認真紋綉,而他非要摻和,於是在栩栩如生的芙蓉花旁,突兀出現了一個醜醜的『萁』字,那是女兒的名字,他的心意。
「信件已交給過蕭欽,失了意義,即便再給你也不再有用。」賀築低低開口。
容宿:「蕭欽為何能輕易信了你的話,你身上可藏著別的舊物?」
賀築:「不曾,只那封信。王妃當年喜歡謄寫古文,不少都成了宮廷範本,收捲入冊,大燕掌政后,這些書冊被惜留下來,擺在宮裡的藏書閣內,隨便找來一本對過字跡,便能得證。」
「近日,你派人頻頻逗留青淮山附近,是為誰行事,又意欲何為?」
賀築這會倒願意配合,即問即答,「荊途蹤跡消失得蹊蹺,我幾番探尋,終於得到些有用線索,而所有線索又都指向青淮山,我不由想起辰王曾有一段隱姓埋名,遊歷江湖的經歷,於是慢慢將二者聯繫在一起,恍悟生出猜想。」
容宿警惕起來,「這些猜想,你可有告知蕭欽?」
「沒有,還沒有來得及。」賀築如實訴明自己的顧忌,「沒有證據,只憑著虛無縹緲的猜想,我哪有那麼大的面子敢叫新帝興師動眾與宗門交惡、衝突,此事說不定就是搬起石頭砸自己的腳,我自當慎重。」
容宿聽得出來這是實話,不由松下口氣。
他未再開口,賀築卻迫不及追問,「什麼時候,能叫我見上萁兒一面。」
「姜琦是我青淮山弟子,現在與我青淮山牽扯上關係,你不怕耽誤了你那群好兒子的仕途。」
賀築聞言果然猶豫,眼中浮現痛苦掙扎,但經過一番鬥爭,他終是泄力一般搖頭低語道,「我欠萁兒的,是我欠她們母女倆的……」
容宿無意再多言,但有一事,他需得提醒警告。
「從今往後,斷了你的無證猜想,也別再追捕荊途,你能做到,我自會叫你見到姜琦,但認不認你,全在她自己。還有,你心中既有猜想,那我不妨多言一句,今日是我找你才能好商好量,若是或作別人,我不保證你還有命活,當年,你拚死帶著辰王之子殺出城去,這份恩義實實在在,至於後來的百般難言,不必再提,就當償還此恩,從此彼此如當陌路人吧。」
賀築心頭頓時湧上說不明的澀意,他黯淡下眼,像是泄了力,「我知道,我不會冒然逼萁兒認我,只求能遠遠的看上她一眼就好,小公子他……被青淮山教養得很好,你或許不信,在我最初猜想到他如今是何身份時,心裡竟倍覺欣慰,那到底是我捨命帶出城的孩子,我……」
到這兒,他哽咽住,嗓口悶堵的再說不下去,直至緩了好半響,才又啟齒艱難。
「以後,青淮山的麻煩我不會再找,我在蕭欽那裡已經沒了價值,這把年紀還能求什麼委任……說到底,我未行窮凶極惡,害人性命之事,私利為己,不過人性使然。我沒有荊途那般的大義。」
話已至此,雙方算是達成共識。
如果不是容宿堅持親自來見賀築一面,化解往日夙怨,那周敬身邊的忠僕護衛,大概不久后就會對其暗下殺手,除去潛在的風險。
容宿此番行事,不僅是為手軟心慈,更多的是怕周家貿然出手,承冒風險太大,這個險,不到危急時刻絕不能冒。
但好在,眼下結果是好。
光明教已是形同虛設,左右護法離去,教內人士的身份複雜難核,已不再值得信任。
至於與兒的身份之謎,就留在他們老一輩的糾葛里,再不要深涉廣牽。
這是叫他活得最輕鬆,最自在的唯一選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