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一十七章
第一百一十七章
那天夜裡,把小狗迷倒之後,柳明玉來到走廊上,笑道:
「別監視了,出來吧。」
聲音在空蕩蕩的走廊里迴響,有些寂寥的味道。
但片刻之後,只見黑暗中閃出幾道人影。
「堂堂攝政王,如今也淪落到為人誘餌的地步了。」
帶頭的暗探嘲諷地笑道。
「誘餌?你們是覺得,阮棠打算以孤為誘餌,然後殺掉你們,是嗎?」柳明玉看著他們不敢上前的模樣,笑眯眯地道,「你們做暗探這麼多年了,為何還只是這樣的水平?這種水平的暗探也能活到今日?」
被一個階下囚給嘲諷了,暗探們慍怒地冷笑道:
「怎麼,難道不是嗎?」
「孤都已經發現你們了,若想殺你,直接叫阮棠動手就罷了,何必再來這麼一出?」
柳明玉依然那樣不緊不慢地笑著,說出來的話卻讓暗探們火大。
「我危言聳聽?」柳明玉笑起來,「那看來我們沒什麼可聊的了。阮棠——」
柳明玉嘲諷地笑道。
皇帝自然不滿太后如此。從前攝政王在的時候他不敢說什麼,畢竟他也知道憑自己的能耐根本對付不了英王。
如今的大祁表面看起來風平浪靜,實則暗流涌動。攝政王原本就是太後用來干涉朝政的工具,如今攝政王沒了,太后甚至想親自干政,對政事處處伸手,什麼事都要過問。
「你少在這危言聳聽!」
皇帝這才命人撤去屏風。
她笑起來,但笑意不達眼底:
「之前那伙暗探去幫太后抓孤,結果被一個木雕給騙了。他們的下場,你們應該知道吧?」
暗探們面面相覷。自從攝政王和英王倒台,這兩個全朝堂共同的敵人沒有了,朝廷里的內鬥就開始了。
暗探下意識地拒絕道:
「你以為我們瘋了嗎!這樣會惹怒太后的!」
確認她跪好了,暗探才小心翼翼地向屏風的方向跪下磕頭:
「陛下,小的把人帶來了。」
暗探們互相看了幾眼,最終還是跟柳明玉說道:
「我們帶你去見皇帝。」
但如今情況不一樣了,他可不希望大權旁落,自己變成一個傀儡皇帝。
暗探們的臉色瞬間變了變。那伙人死得特別慘,雖然是為太後效力多年的部下,但還是被活活折磨死了,屍體被拖去喂狗,連入土為安都不行。
而太后之前做的那些事讓他們寒心。那讓他們覺得,哪怕最終贏的是太后,他們也逃不了一死的命運。
柳明玉再次看向眼前這夥人:
其實柳明玉並不知道那伙暗探的下場。她只是看今日這夥人眼生,不是當初自己做攝政王時那伙為太後效力的人了,因此猜測。
半晌,傳來皇帝不耐煩的聲音:
「什麼人?朕什麼時候派你去抓人了,你不是太后的人嗎?」
就是這一個動作,他們就已經輸了。
「誒呦,看來攝政王是不清楚自己眼下的處境啊,居然還跟我們談起條件來了?」
為首的暗探汗都下來了,終於妥協了:
「惹怒太后又怎麼樣,你們去投誠的可是皇帝,」柳明玉冷冷地望了他一眼,彷彿在鄙夷他的智商,「皇帝和太后,你們還掂量不輕嗎?」
柳明玉盯著為首那暗探的眼睛,姿態像是一條毒蛇:
「我跟你們走,但你們連阮棠的一根頭髮都不準動。」
畢竟太后的脾氣她再了解不過了。
暗探們的底氣顯然已經變了,但仍色厲內荏地說道:
屏風后的人們依然調笑依舊。暗探又硬著頭皮說了兩次,才聽見屏風后的動靜停了。
但她一點也不慌張,臉上還是帶著那習慣性的若有若無的笑意。
柳明玉看見,自己那位做皇帝的「弟弟」和從前一樣,臉色還更加滋潤了。他身邊靠著兩個妙齡的男坤,一左一右,服侍著他在床上喝鹿血酒。
「到底是誰不清楚眼下的處境,」柳明玉的眼神里好像有毒牙,狠狠地鉤在他的皮肉上,「若孤沒猜錯,你們是太后的人吧?」
畢竟柳明玉那句話沒有說錯,做暗探的,誰能保證每次都不失手呢。
這最後一句話把暗探嚇得直接伏在地上不停磕頭:
「陛、陛下明鑒,小的以前確實是鬼迷心竅,為太后辦過一些事情,可是現在小的已經改了!」
她就跪在這裡,雙手被捆在身後,髮飾也被全部取下,漆黑的長發披散在腰間,看起來完全是一個囚犯了。
話音未落,暗探們早已嚇得抽刀在手,警惕地看著四周。
他們攥緊了拳頭:
「那攝政王的意思到底是什麼?」
皇帝的寢宮裡。
「說吧,你想怎麼樣?」
已是深夜,這裡仍然是燭影搖紅。屏風后是皇帝的床榻,不斷有風流黏軟的說笑聲從屏風的鏤花里透過來,淋漓地灑在柳明玉的肩頭。
「你們知道自己打不過阮棠,生怕因此而行動失敗。你們為什麼怕失敗?總不會是怕自己讓太后失望吧?」
柳明玉習慣性地攏起袖子,像從前做攝政王的時候那樣:
「你們放過阮棠,隨後不把孤帶到太后那裡去,而是帶孤去見皇帝,孤自有分寸。」
雖然只是最末流的暗探,但他們也能聞出這些火藥味來。在太后和皇帝之間選一個站隊,這是他們必須要面對的事。
那暗探輕蔑道:
「你們覺得你們的下場會好過那些人嗎?做這行的,哪能保證次次都不會失手呢?」
見到地上跪著的人,皇帝愣了一下,隨即立刻趿拉著鞋下地,來到柳明玉身邊。
柳明玉還沒等開口,就被皇帝在後背上狠狠踢了一腳。這一腳很有勁,好像把脊樑都踢斷了似的,火急火燎地疼。
見她這副樣子,皇帝大笑:
「你不是仗著太后給你撐腰嗎?不太后不是放了你一條生路嗎?怎麼又落到朕手裡了?」
柳明玉心說孤的皇帝弟弟還是那麼傻,一點長進也沒有。當時發生的那些事,也能稱為太后給孤撐腰?
就因為太后救活了孤?
這個傻弟弟什麼時候能學會看事情不只看表面?
饒是如此,柳明玉還是恭敬地向皇帝叩拜:
「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皇帝很享受這種被曾經高高在上的人叩拜的感覺,像個惡作劇成功的孩子,坐在那瞅著柳明玉:
「皇姐,當初你有沒有想過,有一天會落到朕的手裡?」
皇帝還是那個腦子,只能感知到最明顯的威脅他大權的敵人,因此今日一見到柳明玉,他就只能聯想到攝政王過去的大權獨攬,聯想到今日要如何報復攝政王。
他就不想想,為什麼這幫太後手下的密探會把柳明玉送到他這裡來。
「陛下明鑒,是臣要來見您的,」柳明玉平靜地說道,「您也知道,若再任由太后這樣下去,以後您該擔心的就不是攝政王了吧?」
皇帝沒想到她會說這個,把她打量了一番,問道:
「怎麼,你有辦法殺了太后?」
好歹也是親生的母子,當年太后處心積慮地扶持攝政王,也是為了讓皇帝坐穩這個位置。如今太后那邊想來分一點權力,而皇帝這邊則直接想殺了太后。
你們還真是母子情深。
柳明玉在心中冷笑,臉上則十分恭順地回答道:
「臣願為皇帝獻計。再者,聽聞陛下要煉長生不老葯,臣略通醫術,想來幫得上忙。」
皇帝開心了:
「這可是你說的。若你沒用,朕照樣會殺了你!」
說罷,又對那幾個暗探說道:
「你們幹得不錯,去領賞吧,以後就給朕幹活。」
大牢里,小麥和糖糖正躲在角落裡啃嗖了的冷饅頭,卻忽然聽見鐵門一響,走進來幾個人。
「娘!爹!」
糖糖驚喜地叫道,一下子撲上去。
終於見到女兒的荷花和何三郎也把女兒緊緊抱住,泣不成聲。
他們兩個的日子也不好過,太后不叫人給他們動刑,只在暗地裡虐待他們,讓他們的身子上不留一點外傷,但整個人都憔悴透了。
小麥抹了抹眼淚:
「你們是怎麼過來的?」
「是、是獄卒帶我們來的……」荷花哭道,「他說皇帝有令,要放了咱們。」
居然這就放人了?難道是……小麥正琢磨著,忽見一隊官差威風凜凜地過來,他們還簇擁著一個錦衣華服的女人。
一見那女人,糖糖驚道:
「泠姐姐!」
何三郎和荷花也十分驚訝:
「泠姑娘,你怎麼在這兒?」
但他們認識的那個「柳泠」並不理會他們。他們從未見過這樣的「柳泠」:高高在上,傲慢清冷。
官差是來宣讀聖旨的。皇帝赦免了他們的罪,下令解除他們的囚禁。
他們可以回家了。
宣讀完畢,官差就不耐煩地催促道:
「快走快走!」
路過柳明玉身邊的時候,糖糖抓住了柳明玉的衣角,急道:「泠姐姐,他們是壞人,你跟我們一起走!」
這話引得官差要打她,她靈巧地避開之後,依然不肯鬆手:
「泠姐姐你怎麼啦?是不是他們害你了!」
柳明玉無動於衷,但默默垂下頭,給了小麥一個眼神。
小麥會意,過來把妹妹的手掰開,抱起妹妹,又問柳明玉:
「有什麼話么?」
身邊都是皇帝的人,柳明玉只是說道:
「孤就是這樣的人,孤生性就喜歡鑽營投機、就喜歡這些髒得要命的陰謀政斗。這是孤的真面目,不要再對孤有任何遐想了。」
原來柳泠姐姐真的是攝政王……小麥抿了抿唇,沒有多說什麼,只是說道:
「我知道了。」
「她真是這麼說的?」
客棧里,阮棠抓住小麥的手問道。
他們一從大牢里出來就四處去尋阮棠,結果四處都尋不到。好在阮棠也讓明鸞去迎他們幾個,因此才遇到了。
一見面,小麥就把柳明玉的話傳達給了阮棠,又把獄中的情形詳細地說了。
小麥點點頭:
「是,泠姐姐她就是這麼說的……」
阮棠怔了半晌,片刻,才訥訥地念叨:
「我知道了,我知道了。」
話音未落,只見她的身子忽然僵住。
下一刻,她竟彎下腰,嘔出一口血來。
「你怎麼了!」
「小阮姑娘,你心口疼不疼?」
「阮棠姐姐,你怎麼啦!」
眾人嚇得趕緊圍在她身邊。然而阮棠卻一言不發,只是緊緊地攥住了被角,雙眸血紅:
「她是為了保護我,是為了我才……」
明鸞勸道:
「就是因為皇姐要保護你,所以你才更要照顧好自己。」
「我和這個狗朝廷,」阮棠咬牙切齒地恨道,「勢不兩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