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一章
第七十一章
◎鹹魚貴妃的炮灰女暗衛(八)◎
「陛下,」十九出現在門口。
軒轅清不耐地問:「什麼事?」
「國師來了。」
軒轅清一愣,隨即冷笑道:「來得還挺快,你跟他說朕不在。」
十九側耳聽了聽,「已經來不及了。」
話音剛落,外面就傳來了守衛的叫喊。
「國師大人,此乃陛下寢殿,你怎可亂闖?」
軒轅清眉目一沉,看了沈初茉一眼,匆忙走出了暗室。
他當然知道沈初茉說的不是實話,可就算繼續追根究底又能怎樣,能令她變成這副模樣的,除了身後那位陛下再沒有別人了。
「呵,朕倒想看看,國師要怎麼讓朕明白這個道理。」
李淳玉盯著他,向來沒什麼情緒的淺褐色眸子情緒暗沉,冷冷道:「她呢?」
軒轅清莫名聽懂了這句話,不過他不以為然,「朕生來就註定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豈能與凡夫俗子相提並論?」
沈初茉忍不住對他笑了笑,即使臉上那道猙獰的傷口還在流血,她的笑容也依然明媚動人。
軒轅清冷笑了一聲:「國師可真是越來越不把朕放在眼裡了,連朕的寢殿也敢闖。真以為你是國師,朕就拿你沒辦法了嗎?」
兩個高大的男人無聲對峙,周遭似乎瀰漫著濃烈的火藥味。
「不干你的事!給我閉嘴!」他咆哮。
李淳玉眯了眯眼,說了句意味不明的話:「陛下,您真的是當了太久的陛下了。」
他倒想知道,他們兩個人對上,李淳玉到底能把他怎麼樣。
「十七!」他心亂如麻地道:「你不是說你要做朕手中的刀嗎?朕成全你,朕封你為威遠左將軍。」
「朕可以把她送給你,也可以把她要回來。」許久,軒轅清咬牙道。
軒轅清忽然慌了,因為他忽然意識到那個笑容的含義——她是願意跟他走的。
軒轅清也看了過去,「十七,你怎麼……」
好像他不是天命所歸的天子,只是一個不足為懼的普通人。
「陛下私自將臣的人帶走,如何能怪臣擅闖寢殿?」
「國師大人……」
沈初茉偏了偏頭,有些不自在地躲避他的目光。
「陛下才是忘了,人已經被你送給臣了。」
李淳玉的話,瞬間戳中了他的痛楚。
他總是這樣高高在上漠視一切,好像他這個皇帝,在他眼裡也不過如此。
「無事,只是不小心傷著了……」
「臉怎麼了?」李淳玉伸出手,想碰又不敢碰地停留在了半空,眼裡幾不可查地劃過了一絲疼惜。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整個天下都是朕的,國師哪裡來的資格與朕搶?」
「什麼你的人,國師怕不是忘了,十七是朕的暗衛。朕就算把她召來,又與國師何干呢?」
「沒什麼意思,只是想提醒陛下,人在做天在看,千萬別以為什麼都是不可逆的。」
李淳玉越是這樣,他的好勝心就越是旺盛。
聽到這話,軒轅清嘴角的笑容收了起來。
軒轅清捏緊了拳,喝道:「放肆!李淳玉,你眼裡還有沒有朕!」
沈初茉忍不住和他對視了一眼,她能聽懂他語氣里的破釜沉舟,好像只要她開口,哪怕豁出一切他也會帶她離開。
李淳玉眼神深了幾許,語氣堅定地道:「本座帶你走。」
李淳玉轉過頭,瞳孔猛地一縮。
「何必呢,陛下,」李淳玉似是有些憐憫,「強留一個心裡沒有你的人,有什麼意義?難道身為九五之尊,你的手段就只有靠權勢壓人?」
「哦?陛下這麼相信命運,可知自己的命運究竟是什麼樣的?」
軒轅清死死地盯著他,「你什麼意思?!」
李淳玉就站在殿內,旁邊是圍了一圈的守衛,手裡雖然拿著武器,卻不知道該如何是好。
軒轅清死死地捏著拳頭,他是一個掌控欲極強的人,李淳玉總讓他有種感覺,他抓不住自己的權勢地位。
李淳玉不答,還是執著地看著沈初茉。
話未說完,李淳玉就越過他快步走了過去。
「她是誰?」軒轅清一臉玩味,故意裝聽不懂。
李淳玉手指蜷了一下,緩緩收回手。
李淳玉一怔,轉過身看著他。
軒轅清說出這話,彷彿被打通了任督二脈一般,心裡穩了下來:「只要你願意,朕現在就可以下旨。」
李淳玉彷彿意識到了什麼,回過頭又緊緊地盯住了沈初茉。
沈初茉半垂著頭,沉默的樣子令他有點心慌。
「十七……」李淳玉定了定神,「有些話本座本想等你醒來后就跟你說,現在這個時間雖然有些不湊巧,但本座……我還是要告訴你,我可以保護你,你要信我。」
沈初茉抬起頭,望進了那對淺褐色的瞳仁里,那裡已不再是一片虛無,多了一個模糊的倒影。
從穿越異世開始,只有這一個靈魂,永遠地陪伴在她身邊,叫沈初茉始終記著自己是誰。
還記得第一世相識的時候,他只是一個養尊處優、不懂人情世故、缺乏生活常識的大少爺,什麼都喜歡讓她幫忙,心安理得地享受著被她照顧。
可不知從何時開始,原來一直依賴著她的那人,好像漸漸開始成長了,現在反過來試圖想要保護她。
沈初茉知道他說的話是認真的,她哪裡可能不信任他,可……
她緩緩跪下,終是道:「屬下謝陛下恩典,願為陛下效勞。」
可躲在他背後,讓他去承受風暴,那不是她想要的結果。
軒轅清臉上露出扳回一城的笑容,兩日來第一次感到了舒心。
他暫且得不到十七不要緊,李淳玉也別想得到。
十七領了官職,就是正兒八經的朝廷命官了,這樣她還如何能嫁給李淳玉?
先斷了他們成婚的可能,至於往後,他還有的是時間,慢慢收服十七的心——這就是軒轅清的計策。
李淳玉像是得到了宣判,靜立不語,神色難辨。
沈初茉有了官職,自熱就有了新的去處,於是順理成章地從天樞閣搬了出來。
她臉上的傷經過包紮上藥之後已經沒什麼大礙了,只不過傷口割得很深,太醫看過斷定以後會留疤。
不過沈初茉不是很在乎。
皮囊對現在的她而言,是最無用的東西。
她如願地去了軍營,從威遠左將軍這個職位做起。
這個職位不算很高,但也不算特別低,跟普通入伍之後從基層小兵做起的人相比,她這屬於是空降。
軍營里的兵流子都是簡單粗暴的個性,他們不屑於官場那虛與委蛇的一套,一貫都是誰的拳頭硬那就誰說了算。
沈初茉不但是個女子,還是臉上有疤的女子,即使知道她曾是天子暗衛,應該頗受寵信才會被踢入軍營,但不服她的人還是很多。
明裡暗裡嚼舌根的、擠兌的、穿小鞋的,沈初茉剛去軍營的那段時間,稱得上是舉步維艱。
但她十分兢兢業業,訓練跟普通士兵一起,最早到、最晚走,伙食也是一起吃,從不利用職權搞特殊。
男兵們的訓練強度,她也能跟著撐得下來,從不缺勤一天。
別人在她面前挑釁,她一般不會跟他們一般見識。就算被羞辱了外貌,也還是沉著穩重地做自己的事。
但是到比武打鬥的環節,她又出手比誰都狠,完全不顧及自己女子的身份,在泥坑裡、沙堆里、比武台上、校場上,跟一幫男人廝打得昏天暗地,往往都拼著一口氣站到最後。
說起兵法戰術,她也是頭頭是道、言之有物,比一幫目不識丁的大老爺們不知道強了多少。
漸漸的,軍營里的將士們就對她折服了。再也不取笑她的容貌,也不小看她的本事,更不會對她講解的兵書不屑一顧。
還是那句話,在軍營里就看誰的拳頭更硬。
沈初茉從來就不擔心自己融入不了軍隊,她甚至覺得,自己生來就是屬於軍營的。軍營的日子雖然枯燥艱苦,但是卻讓她有種回到了家的歸屬感。
老實說,她情願待在這裡跟一百個將士對打,也不願回後宮面對那令人窒息的修羅場。
她在努力融入軍營中時,李淳玉經常會差人給她送東西。
一般都是些衣服、食物、傷葯等用得著的必需品,偶爾也會有一些其它的東西,例如新得的珍貴水果、特意打造的暗器、一些孤本的兵書之類。
反正幾乎是想得到的、李淳玉有的,他都不忘給沈初茉送來。
沈初茉幾乎天天都要「收快遞」,營里的兵們都看麻了。
但是李淳玉一次也沒有出現過……也沒有給她留下過隻言片語。
他好像打定主意不再出現在她的生活中了,頻繁送東西的舉動反而叫人摸不清他的意思。
沈初茉猜測他應該是在生氣的,或許那一次她答應了軒轅清做他手中的刀,卻沒有跟他走,他心中耿耿於懷。
所以才會見也不見她,連話都不想跟她說。
其實她有很多的話想跟他說,想好好安撫他一下,可惜自從入了軍營就一直沒機會見他。
好在之後兩人還在宮裡碰了面,李淳玉走得飛快,像是在躲避瘟疫一樣。
沈初茉沒辦法,只能厚著臉皮拉住他的袖子,把人攔了下來。
「國師大人,你是在生我的氣嗎?」
「放手,」李淳玉嗓音冷得像冰,「本座與你不熟,不要拉拉扯扯。」
沈初茉快氣笑了,聽話地鬆了手,但站著沒動。
「國師大人說這種賭氣的話,不覺得幼稚么?」
李淳玉反過身,橫了她一眼。
「本座何時與你賭氣了?」
見到他這樣子,沈初茉反倒不怕,她走進了兩步,抬頭用一雙水潤的眸子望著他:「既然沒有,那就理我一理,好不好?」
「……」李淳玉望著,忽然就敗下了陣。
他深深地嘆了一口氣,低低地道:「沒有生你的氣。」
不是不氣,是不捨得氣。
看到沈初茉原本瘦削的臉變得更加尖了,人也晒黑了不少,腰身更是不盈一握,想也知道她這段日子受了多少苦。
他憐惜她都來不及呢,哪裡還捨得與她置氣。
「真的嗎?你真的沒有生我的氣?其實我不是不信你,我只是不想讓你為我冒險。」沈初茉輕聲道。
其實她不說,他也能明白她的意思。
她始終是與旁的女子不同,叫她拖累他,她是萬萬不會同意的。
李淳玉靜了一會兒,抬起手,終是緩緩地觸到了沈初茉臉上的那道疤。
「還疼嗎?」
沈初茉露出了一個笑,開心於他的關心,「早就不疼了,你會嫌棄這道疤嗎?」
李淳玉沒說話,手指在那粗糙的疤面上摩挲了一下。
他的確是嫌棄的,嫌這道疤礙眼,恨不得為她搜尋天底下最名貴的葯,將這道疤去掉,還她一個光潔如新的臉龐。
可當這道疤成為了她的一部分,她問他嫌棄嗎,他怎會因此就嫌棄於她?
他說不出「你在我心裡怎樣都是好看的」這種話,只能道:「要不我也劃一道陪你一起?」
沈初茉哭笑不得,這算什麼,情侶疤嗎?
「別了,你的臉那麼好看,我還想留著看一輩子呢。」沈初茉這不經大腦思考的一番話,讓李淳玉手指僵了一僵。
奇怪的氣氛讓兩人忽然反應過來,他們之間還沒有任何的承諾,連確定彼此的關係都沒來得及。
沈初茉燒紅了臉,李淳玉則輕咳了一聲。
「那日,我聽陛下說……你請旨讓他為我們賜婚?」沈初茉硬著頭皮開口道。
這個消息對她來說屬實太過震驚,她很想知道李淳玉心裡是怎麼想的。
李淳玉看著別處,身形有些僵硬。
他輕輕地「嗯」了一聲,「沒有事先與你商量,便獨自做下這個決定,我很抱歉。我只是想保住你。」
不知何時起,他開始在她面前自稱「我」。
「你對陛下說,我是你的命定之人,這是真的么?」沈初茉問。
李淳玉微微垂首,有些不自在,但還是實話道:「是真的,這是我師傅一早替我算出來的緣分。他說,我跟卦象上這名女子有十世情緣。所以,我很早以前,就知道生命中會有你的存在了。」
「我很早以前,就知道生命中會有你的存在了……」
這話讓沈初茉的心微微一動,不知為何,覺得有些心跳加速。
好像李淳玉一直等著她,等了很久了。
「那……你是因為你師傅的話,才會對我這麼特殊嗎?」沈初茉抬起眼帘,定定地望著他。
李淳玉心間不知為何燙了起來,「自然不是。」
他是何種人,怎麼會因為一句預言就對誰另眼相待。
只是緣分使然,讓他們倆相遇、相伴,真的和對方有了接觸之後,他才知道把一個人收進心裡是什麼樣的感覺。
「是你先走向了我,我才會選擇你。」
李淳玉不是會因為一句預言就對誰另眼相待,也不是會因為一句預言就對誰心生抗拒的人。
他認為,求旨賜婚,是他自己的選擇。
是他自己要喜歡沈初茉的,而不是上天註定,也不是因為誰的預言在先。
「那我明白了。」沈初茉眼神軟了下來,融融地道:「我希望你也記得,我的選擇永遠都只會是你。」
枝葉晃動,疏影橫斜,花瓣在水面上輕輕地打著轉。是風動,也是心動。
遠處,一棵香樟樹下,望著這一幕的女子狠狠地絞緊了手帕。
*
靜妃是這宮裡性格最孤僻的一名妃子,她總是板著一張臉,活像是人人都欠了她的錢。
雖有一張花容月貌,卻始終讓人喜歡不起來。
好在她也不喜歡這宮裡的人,連多看幾眼說幾句話都不情願。
即便是對著九五之尊,她也是冷著一張臉,一個字都不願多說。
軒轅清知道,她心裡有別人,不願意嫁給他,所以才會這樣日日都拉著臉。
他娶她本也是為了穩固朝堂,至於她要喜歡誰,他懶得去管。
她這日本是出宮散心,沒想到會意外瞥見一抹雪白的衣袍。
她雙眼一亮,死水般的面上竟綻放出一絲光芒,激動地拎著裙子小跑上前。
可沒走幾步,她就看到,原來對面還有一人。
一男一女,男的長身玉立,雪袍寬頻,女的亭亭如植,黑衣紅綢,只看他們的側面,倒是極為登對。
男子的手輕輕地落在了女子的面龐上,望進了她深情的眼裡。
這幅美好的畫卷,讓靜妃心裡驟然繃緊。
有什麼支撐著她的信念,彷彿在這一刻土崩瓦解。
她心中苦澀,淚凝於睫。
原來……那樣的人,身邊也會有別的女子出現。
他也會像個凡人一樣,被情網所縛,用那雙清冷如雪的眼睛深情地望著一個人。
他喜歡的人,臉上甚至有一道可怖的傷疤,可他一點也不見嫌棄,反而憐惜地用指尖輕觸。
靜妃早已麻木的內心,又是一陣恨又是一陣怨,但到最後全部消弭於無形,只剩下了疲憊和絕望。
她早就知道此生與他沒有可能的不是嗎?如今又為何會這樣的痛呢?
與李淳玉把話說開了之後,沈初茉心裡安定了許多。
雖然他們一個在軍營里,一個在宮裡,平時各忙各的很難有相處的時候,但知道了對方的心意,對以後的日子就總是滿懷希望的。
唯一美中不足的就是軒轅清好像還是沒有放棄她。
只不過與之前的肆意妄為有所不同,現在的他對她的態度客氣有禮了許多。
「十七,你看看這盤杏仁酪,這是朕特意命人為你做的,還冰鎮過,你嘗嘗喜不喜歡。」
「這是嶺南今年送來的荔枝,一路快馬加鞭送到京城,味道還很是新鮮。你若是喜歡,朕命人送一整顆荔枝樹去你住所,你想怎麼吃就怎麼吃,分給同僚也行。」
「你在軍營待得可好,有沒有不長眼的人欺負你?儘管告訴朕,朕替你做主。」
雅妃領著一干宮妃經過這處涼亭時,看到的就是軒轅清這幅舔狗的模樣。
「哎呀!」雅妃驚呼一聲,做作地跪下道:「陛下恕罪,臣妾只是被那人的容貌嚇了一跳,不是故意要驚擾陛下的。」
雅妃,也就是戎國獻上的絕色妖姬——朵雅。
面對她這番浮誇的表演,靜妃、雪妃、林婕妤都保持了沉默。
軒轅清的臉色也狠狠地沉了下來。
沈初茉看了朵雅一眼,身穿周國服飾的她仍然艷光四射,但學周國人綿里藏針的說話方式卻是不倫不類。
戎國把她送來,大概是想再出一個宸妃。
只可惜,軒轅清不是先帝,雅妃也不是宸妃。
所以戎國的如意算盤,註定要落空了。
「既然愛妃這麼經不住嚇,朕看不如在愛妃的臉上也划傷幾刀,這樣愛妃對著自己的臉日日看,就不會覺得可怕了。」
雅妃一怔,抬頭驚望向軒轅清,見他神色冰冷不似在開玩笑,她這才渾身冒了冷汗。
「陛、陛下……」
雅妃向來以自身容貌為榮,看不起容貌有損的沈初茉。她以為自己受寵,便有些不知分寸,哪裡知道軒轅清竟能狠得下心對她那張傾國傾城的臉動手。
靜妃冷冷地看了她一眼,暗罵蠢貨。
雪妃則是瞧好戲,作壁上觀。
只有林婕妤咬咬唇,不忍地看了雅妃一眼,跪下替她求情道:「陛下,雅妃她雖言行無狀,但罪不至此,還請陛下饒了她這一次。」
雅妃心直口快,在宮裡也不全是拉人仇恨,至少她對林婉婉還是挺不錯的。
林婉婉沒有那麼狠的心腸,不想雅妃只是因為一句話就被毀了,她知道軒轅清是真的做得出來。
還有另一個原因……她看著雅妃這樣,莫名生出了兔死狐悲的心寒。
雅妃得寵過嗎?她長得這麼漂亮,自然也是得寵過的。
可是軒轅清還是說划她的臉就划她的臉,這一切都是為了護他現在的心肝寶貝。
天子的寵愛如此短暫,比太陽底下的雪消失得還要更快。
林婉婉曾經也有過短暫的錯覺,以為自己對於軒轅清來說是特別的。
現在她猶如當頭棒喝,猛地就從這種虛假的繁榮里清醒了過來。
期盼什麼都不要期盼擁有天子的愛,否則只會淪落成下一個後宮的炮灰。
三人中就只有林婉婉真心想要替雅妃求情,軒轅清不免多看了她一眼。
但他開口的話卻毫不留情:「朕意已決,若有求情者,一併處置。」
「陛下。」
林婉婉還來不及心涼,沈初茉就跟著跪下了。
「請饒恕雅妃這一次。」
幾名宮妃俱是一愣,各色目光匯聚到她臉上。
雅妃被嚇得有些渙散的目光中,透露出了些許感動。
軒轅清有些頭疼,「她對你不敬,你還幫她?」
「林婕妤說得對,雅妃罪不至死。」
沈初茉不至於因為別人罵了她一句就想要對方去死,那未免有點喪心病狂了。
雖然下令的是軒轅清,但軒轅清是為了她。
我不殺伯仁,伯仁卻因我而死——沈初茉做不來這種自欺欺人的事。
「給她一個教訓就夠了,只此一次,下不為例。」
軒轅清聽到這話,不知為何心情和緩了許多。
他向來說一不二,但是忽然卻喜歡上了沈初茉做他的主。
「好,那就依愛卿所言。」
林婉婉愣了愣,怔怔抬頭,看到軒轅清眼中的寵溺和縱容,她有些回不過神來。
軒轅清真的願意聽一個人的話改變主意,這是她沒有想到的。
也許……十七姐姐在他心目中真的是不一樣的。
林婉婉咬了咬唇,是的,他們認識了這麼多年,十七姐姐的臉都毀容了,也沒見他的熱情冷卻,很顯然是真愛無疑了。
林婉婉心中苦笑,到底還是她異想天開了啊……
雪妃心中冷嗤,對沈初茉這種仁慈的做法十分看不上。
靜妃則定定地看著她,撇去她臉上那道醜陋的疤,只看她的風骨,她似乎就有些理解,為什麼那個人會喜歡她了。
*
「十七姐姐……」
沈初茉轉過頭,看著怯怯叫住她的林婉婉,站定問:「怎麼了?」
「十七姐姐,你的臉是怎麼回事?」林婉婉小心翼翼中帶著點可惜的問。
沈初茉下意識摸了摸自己的疤,笑著道:「這個啊,我自己划的。」
林婉婉吃了一驚,「什、什麼……你、自己……你你……」
「你為什麼要這樣?」
沈初茉不知該如何解釋,「總之,你只要知道這是我自己的選擇,不用為我遺憾。」
林婉婉似是明白了什麼,「十七姐姐,你是不是不願為妃所以才……」
沈初茉沒說話,承認不願做皇帝的妃子是大不敬,不過林婉婉已經明白了。
她眸光黯淡了一瞬,「若我當初也有這樣的魄力……」
她很快擺脫了情緒,沒有再繼續深想,「十七姐姐,我能不能問你一個問題?陛下對你這樣好,你為什麼不願意做他的妃子?」
沈初茉沉默了一會兒,反問:「若是一個男人對你很好,但卻要你跟許多的女人一起分享他,你願意嗎?」
這下換林婉婉沉默了。
若當初有得選,她必是不願的。
再深刻的愛情,也沒有自由和尊重重要。
只是在後宮待久了,眼裡只見得到這一個男人,看著旁人都圍著他打轉,慢慢的就錯以為他的青睞很值錢了。
她深深嘆了口氣,「好吧,我明白了。」
沈初茉可沒有想到,自己的蝴蝶效應會斷了男女主的感情線。
她無意卷進後宮璍的傾軋當中,只是軒轅清不按劇情走,放著林婉婉不搭理非要在她身上下功夫。
近來她看得更明白了一點,後宮中,容妃深愛陛下卻跋扈張揚嫉妒心強,賢妃假歲月靜好實則慾壑難填,林婕妤假草包真鹹魚,趙才人假白蓮真小人。
靜妃心不在此厭惡陛下,雪妃不爭不搶只是人設。後宮中人人都拿一副面具面對著軒轅清,卻不知他實則什麼都清楚。
或許擁有這樣的技能,對一個從小在深宮中長大的皇子並不是什麼好事。
沈初茉甚至能夠理解,為什麼軒轅清有的時候那麼古怪偏激。
在原世界中,他會愛上林婉婉不難理解,她只是不明白自己究竟做了什麼,讓他如此的念念不忘。
她想早一點脫離這後宮爭鬥的修羅場,只是無奈戰事未起,她只能暫時等待。
一年後,戎國忽然傳來消息,左翼奪取了右翼政權。戎國內部勢力大洗牌,現在朝政由太妃耶律蘭把持著。
說到這個耶律蘭,也是個傳奇人物。
她是戎國先帝的白月光,只是年輕的時候遠嫁他鄉。後來丈夫意外病逝,她便被戎國先帝接回了戎國。
彼時雖已芳華不在,但仍是受盡恩寵,成了戎國赫赫有名的寵妃。
後來先帝逝世,太子繼位,想要打壓這名寵妃,但卻沒料到耶律蘭早已在朝中暗自培植了自己的勢力,就算先帝已經不在,他也奈何不了她。
左翼和右翼明爭暗鬥這麼多年,沒想到還是被左翼奪取了政權。
現在的周國大臣還不知道這意味著什麼,但沈初茉卻很清楚,這位太妃可是個主戰派。
戎國總是覬覦周國的富庶,從幾百年前就開始時不時地挑起一些爭端。
這麼多年來,永遠都是打得過就打、打不過就和談,永遠都是狗改不了吃屎。
到了這位太妃這裡,她可能太想要揚名立萬,干成戎國曆來君王都沒有干成的事,所以一把持朝政,就宣布對周國出兵。
打仗這事,周國是有些害怕的。
戎國好戰,族人身材高大,擅養馬,馬和人都膘肥體壯,騎兵簡直就是人形坦克。
到他們的主場與他們硬碰硬,周國還真沒什麼信心覺得百分百能勝。就算能勝,估計也是元氣大傷。
要不是這樣,周國也不會這麼多年一直容忍戎國蹦躂了。
軒轅清對戎國開戰一事早有準備,他點了一干武將前往戰場,其中就包括沈初茉。
這一年,她已經從威遠左將軍做到了鎮國左將軍。這裡面有軒轅清的偏愛,也有她自身政績的原因。
沈初茉早就等這一天等了很久了,臨行前特意去見了李淳玉。
「現在是三月,這場仗估計最少都要打個半年,等我回來的時候,已經入夏了。等我得勝歸來,我們就一起去看花燈。」沈初茉笑著承諾道。
與她的神采奕奕相比,李淳玉卻顯得很是沉默。
「然後呢?你得勝之後,可能嫁與我?」
沈初茉臉上的笑容一僵,嘟囔道:「不是說好了不提這個的嗎?」
是啊,李淳玉也討厭自己這樣。明明知道爭不出個結果,還總是提來破壞氣氛。
但是他就是越來越無法滿足了,他跟沈初茉明明心意相通,卻相守無望,甚至一年到頭能見面的次數屈指可數。
可軒轅清呢,他貴為九五之尊,想見沈初茉就能隨時召見。
李淳玉不是不知道,他賊心不死,趁著他不在的時候瘋狂挖牆腳。
一個男人若是能容忍自己的女人身邊一直有一個覬覦她的男人存在,那就證明他根本不在乎那個女人。
李淳玉如何不在乎沈初茉?
聽到她馬上要上戰場,他這顆心瞬間就不對了。
戰場上刀劍無眼,距京城千里,他鞭長莫及。是以他現在不知道抽哪門子的風,對著沈初茉發脾氣。
李淳玉嘆道:「難道你真的準備,就這樣一輩子跟我做個普通同僚?」
沈初茉沉默著,偷偷拿眼覷他。
來到這個世界,她越發意識到了自己的渺小。她並不是萬能的,連和愛人相守都想不出一個解決之策。
軒轅清那邊就不用說了,原本和女主角有的感情戲看起來是徹底斷了。一年了,他竟然還沒有失去對她的興趣,這讓沈初茉很是絕望。
「等我得勝歸來,我會向陛下請賞的。」沈初茉乾巴巴地道。
李淳玉淡淡一笑,卻不以為然。
她向軒轅清要什麼賞都有可能,唯獨賜婚這件事不可能。
他把自己關起來測了一夜,得知沈初茉這次上戰場凶多吉少,出來時眼下都掛上了青黑。
他馬不停蹄地進了軒轅清的寢宮,向他請求隨軍。
軒轅清當然不想放他走,那不是給了他和沈初茉相處的機會?
可是李淳玉卻道周國此次的運勢不容樂觀,沈初茉這一去很可能有去無回。他身為國師,當為周國效一份力,占卜推演及時規避禍端還是可以的。
這一說,軒轅清也坐不住了。
他不想讓軒轅清和沈初茉一起上戰場,又放心不下和戎國對戰的局勢,思來想去,決定要御駕親征。
國師和皇帝都要上戰場,滿朝文武都驚了!
這萬一一個弄不好磕著碰著這兩位尊貴的大佛,那周國的江山社稷可如何是好哦?
百官們懇請皇帝三思,軒轅清很是不在乎地道:「要朕不去也行啊,除非國師不去。」
百官:??
國師?這關國師什麼事?
百官們不知道,百官們只好連李淳玉一起勸。
然而不管他們怎麼勸,李淳玉都好像沒聽到。軒轅清還會迫不得已聽聽他的話,但李淳玉是真的一點都不在乎他們的意見。
百官們有種一拳打在棉花上的無力感。
於是沈初茉好好的一人行,最後變成了修羅場的三人行。
行軍途中,軒轅清又是百般示好,包括但不限於拉她一起坐龍攆、給她單獨開小灶、挨著她的營帳睡,還時不時把她叫過去,美其名曰共商此次應對戎國的戰術。
他平時就很積極主動,現在知道李淳玉也在,就更是想方設法地和沈初茉套近乎,讓李淳玉受刺激。
李淳玉呢,他看起來不動聲色,實則一筆一筆都給軒轅清記著。
軒轅清不是故意刺激他么,他也不做什麼,就是偷摸跟沈初茉牽手、擁抱、接吻時,總會「不經意」地讓他撞見。
殺人誅心——
軒轅清撞見過幾次,氣得都快嘔出血來,偏偏還不能發作。
他知道沈初茉想要平等和自尊,所以他不能干涉她的私事以免引起她的厭惡。
這是他從小到大第一次這麼想要一個人,付出了太多的心力,沒有辦法輕易就說放棄。
所以即使是這樣的奇恥大辱,他也只能忍!
沈初茉是有察覺到他們之間的眉眼官司的,軒轅清就算了,沒想到李淳玉也這麼小心眼。
他現在倒是越來越接地氣了,好像神仙被拖下了凡,染上了七情六慾一般。
沈初茉已經麻了。
本以為開戰之後自己就能脫離京城呼吸一下自由的空氣,誰知道,過得比之前在宮裡還不如。
至少之前在宮裡,這兩人湊不到一堆,沒有這麼喪心病狂。
軒轅清還好,在恪守禮節的前提下,他並不會讓沈初茉覺得太難應付。
反倒是李淳玉越來越膽大,趁夜就敢潛進她的營帳,天亮之前才出來。
被軒轅清發現后,他和煦地把沈初茉叫過去,給她配備了幾名守衛,美其名曰保護她的安全。
然後,她的營帳就被守得如鐵桶一樣。連隔壁元帥的陣仗都沒有她大。
沈初茉躺在床上,頭疼得要死。
不明白為什麼上了戰場還沒脫離宮裡那一套。
不過,這樣也好,讓她睡個安穩覺。
沈初茉在軒轅清面前的受寵讓營里的幾名將軍很不爽,他們認為沈初茉應該去後宮老實待著,而不是出來打什麼仗。
軒轅清對她的態度,哪兒像是對一名下屬啊。生怕她哪裡磕著碰著,不讓她出頭,也不讓她去前線,整日把她掬在身邊。
托他的福,沈初茉在同僚之間聲名狼藉。她不是不想出去證明自己,可軒轅清總也不願放她冒險。
但,沒有冒險就立不了功,立不了功她就永遠只是一個鎮國將軍,還是在別人眼裡摻著水分的那種。
她想,她不能再坐以待斃了。
必須要想個法子,不讓軒轅清再阻礙她上陣殺敵。
於是,在後面一場戰役中,她直接跑去找敵方將領單挑了。
單挑這樣的事在戰場上很常見,一般都是主帥之間的相互搏鬥,涉及到兩軍尊嚴的事,不管哪一邊從來都是嚴肅以待。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