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六章 有情皆滿願
第一百六十六章有情皆滿願
穆國一朝歷經百年有餘,外憂內患,風雨飄搖,終於在瀕臨潰敗之時迎來了一位中興之君,年號明熙。
「贊曰:帝敏慧,而好學,少讀詩書,過目成誦,輒而不忘,文則三元及第,武則胸有甲兵,乃高才也。性烈而孤,勇毅不屈,濟災而懷民,衛疆而保國,由是高義也。及得四海,名震朝野,百官拜服,正謂之『知人善任,雄武高略,洞達具玦玉之華;容色韶美,風流內蘊,姿儀有翩翩之勝。』」
應翩翩登基三載,外患盡去,海晏河清,有為之士得展抱負,漸顯盛世之相,能得如此明君,百官無不心悅誠服。
但唯一美中不足之事便是,這位風華正茂哪哪都好的新皇帝,還是沒有子嗣。
大臣們幾次諫言,勸他廣納後宮,開枝散葉,他倒是把之前差點登基的前皇太孫黎繪重新接入宮中撫養了,連帶著還扔下一句話:
「皇族未絕,朕尚安在,屢言儲君之位者,憂國祚之將絕乎?患朕壽限之將至乎?」
皇上是三元及第出身,穆國開國以來到如今就這一個,要論言辭犀利,哪個言官也比不上他,一句話徹底讓臣子們消停了下來,不敢再提此事。
應翩翩的強勢讓他們意識到不能對皇上的私生活指手畫腳,也只能無奈妥協,接受事實。
可是皇上不愛女色,不要子嗣,也行,忍了,但如今後宮空置,好歹得選幾個善解人意的男人陪伴左右,照顧龍體吧!
聽說當日皇上也有可能會親自駕臨,有不少其他郡縣的人甚至特意來到京城,只為一睹這樁盛事。
百姓們交口稱讚,氣氛原本一派和樂融融,這時,卻有不識趣的人忽然冒出了一句:「生成陛下這般模樣,難怪連池教主那樣的英雄都為之鐘情!」
這千秋節便是皇上的壽辰,也是應翩翩跳河重生的日子。
這樣的高貴、美麗、絢烈……這竟然是他們的一國之君。
池簌武功絕世,七合教中又多行俠仗義之輩,民間有不少人都將他當做頂頂厲害的大英雄崇拜,怎麼也不會相信他會跟那些
兒女情長之事扯上關係。
這時,已經有不少人逐漸走到了城樓上,都是朝中的達官貴人,仰頭看去,這些人衣飾華貴,端莊威嚴,如同畫中的神祗。
這個離開的方法,竟與幾年前皇上身邊一位姓韓的姨娘十分相似。
以往人們雖然對一國之君有敬畏,有好奇,但卻很少會去關注皇上的相貌。
可是這一次卻不同,實在這位新君當年的美名實在是太盛了。
不已,心滿意足,漸漸地卻都不禁轉移了視線。
這麼有意義的事情,理應大辦,但皇上降下旨意,說是「國家動亂剛過,百廢待興,當休養生息,不必在宮中設宴鋪張,當可與民同樂。」
於是到了千秋節那一天的日落之後,京城街上遊人如織,簪花著彩,滿街商販也是喜氣洋洋地叫賣,當初經歷戰火的頹敗之色盡去,頗有氣象一新之感。
「陛下不光生的好看,也是個好皇上,因為有他在,我們才不用再受西戎人的欺負!」
為此,禮部絞盡了腦汁,為了把這場壽宴安排的既不至於奢華浪費,又不能寒酸簡陋,費了很大的心思定了幾種安排,給皇上過目。
在臣子們的簇擁下,應翩翩正仰頭望著天際,面容也被明艷的光線映出奪目的光彩。
無論繁華或是冷寂,他只是凝視,任憑人間五彩色在自己的面前躬身取悅,俯首稱臣。
最後由皇上下旨,一切宴飲從簡,宮宴上也不排設歌舞,而是在宮宴結束之後,繞城燃放煙火,供百姓們賞玩遊樂。
現在幾年過去,應狀元身經百戰,又已經登上了帝位,卻不知容顏是否如初。
而被他們簇擁在中間的,正是一名身穿龍袍的年輕男子。
這金龍越綻越亮,也使得周圍的一切都變得清晰可見。
弧光如雨,煙花凋零,他的臉又朦朧的暗色中去。
「天太黑了,這怎麼看的清!」
「快看,是不是皇上來了?」
有人想要探知究竟,但經歷此事之人無不諱莫如深,應廠公是個老滑頭,從他那裡也打探不出來。
很快,在專門燃放煙花的地點,外圍把守的官兵們疏散開百姓,點燃巨大的煙花,無數璀璨花朵划燃夜空,又化作墜落的弧光如雨降下。
剎那間,綺麗風華,傾城絕代,竟令擁擠的萬人失聲。
無論是見過他的,還是聽說過他美名的人們都不禁好奇,紛紛涌到城樓下面,踮起腳來打量。
「噓,小點聲,不要不敬!」
在百姓們通常的想象中,皇上都是與畫像中的樣子大差不差,身形高大,模樣威嚴,不苟言笑,沒什麼稀奇的。
正在這時,天空中忽然有沉悶的「嘭」一聲響傳來,一道火光直衝天際,緊接著,竟是一條張牙舞爪騰飛而起的金龍,鱗片在夜幕之上點點生光,幾乎佔滿了整片夜空。
「都讓開都讓開,讓我看看陛下在哪裡?」
這一句話立刻引起了紛爭:
「怎麼都到了此時,還有人對池教主和陛下的關係有所曲解?不過兩人同樣心懷抱負,所以成為摯友罷了。滿腦子都是那等風月之事,真是見識淺薄,呸!」
據說他剛剛高中狀元之後打馬遊街,幾乎引得半個京城的人爭相追逐觀看,端的是少年風流,丰神如玉。
曾經皇上身邊還有池教主相伴,兩人也是情深意厚,令人稱羨,但在皇上從西戎回京奪位那一場變亂中也不知道發生了什麼,池教主就未曾再在皇上身邊出現過了,甚至七合教也重新隱沒於朝堂之上。
所以生怕犯了皇上的忌諱,關於「池簌」與「七合教」,從來沒有人敢多嘴提起。
「哎呀別擠,腳都要被踩掉了!有什麼可看的,都是人,兩隻眼睛一個鼻子,再好看還不也是那麼回事!」
倒是很快,皇上回京城以來的第一個千秋節到了。
宮中特製的煙花自然漂亮,百姓們一開始看的驚呼
「是啊,若不是今日看到了,我這輩子也想不到世上還有人能生成這副模樣!」
「娘噯,陛下生的竟然這般俊美,我堂兄果真沒騙我,不枉我千里迢迢來到這京城一趟!」
池簌和應翩翩來往時,從來沒有隱藏過他們之間的關係,朝中官員們不敢輕易議論此事,民間卻管制頗松,也傳出來了不少話本傳奇和猜測之言來,還經常有人為此爭論不休甚至大打出手。
其他人也跟著反駁:「就是,不要胡言亂語,若池教主對陛下當真有情,此時又為何沒有留在陛下`身邊?人家是江湖人士,哪可能被俗物牽絆了腳步!」
這種急於撇清關係的態度讓正對應翩翩仰慕感激的一部分人也有所不滿。
在他們看來,喜歡上陛下是理所當然天經地義的事情,憑什麼這些人就一口咬定池簌不會!七合教教主好了不起嗎?哼!
「對陛下有情的人多了,楊大學士一提到陛下連話都說不利索,傅將軍如今還鎮守在邊關不肯娶親,就連那個鴻雁女王,前一陣還千里迢迢派人給陛下送來了情詩……這些人倒也想伴駕左右,那也得看陛下樂意不樂意啊。」
「池教主功高震主,說不定是陛下不願再見到他了,就把他趕走了,他才不得不離開的。左右有的是人願意為陛下效力!」
另外一派池簌的支持者也不甘示弱:「不可能!就算陛下不容,池教主那等高手也不可能毫無反抗之力,消失的這樣無聲無息!」
除非是他色令智昏,甘心情願地被召之即來揮之即去,可七合教教主是心機手段何等厲害的人物,總不可能會迷惑於美色吧?
這種事情分不出個高低來,更加無處查實,大家看似爭論的臉紅脖子粗,不時冒出幾句「跟你這種人說不通」,「我是我的最後一句話,我說完就走」等狠話,實際上根本沒一個捨得離開,反倒越說越是興緻勃勃。
繁華與喧囂聲中,應翩翩卻忽然將目光投向了長街盡頭的某一處,
「那是什麼?」
他問道。
他雖然登基三年,但實際上真正在京城中坐上皇位行使權力,也才不過大半年的時間,有不少人都想找機會在新帝面前露臉,聽見應翩翩詢問,連忙都朝著他所示意的方向看去。
「陛下,那是民間表演雜耍的車隊。」
只見有一道長長的隊伍正手持鑼鼓,身穿綵衣,敲敲打打地一路前行,隊伍中的人臉上用油彩化著誇張的妝容,簇擁著一輛木車,朝著人群聚集的方向而來。
車下的人們各奏鼓樂,車上的人則表演雜耍、噴火等把戲,百姓們以為是官家安排,紛紛鼓掌叫好,並為這些人讓開了路。
應翩翩道:「這也是禮部安排的?」
禮部尚書連忙回道:「陛下,臣對此事並不
知情,這恐怕是百姓們感慕聖恩,自發歡慶。」
應翩翩似笑非笑道:「自發歡慶?」
這種場合之下,有心思看雜耍表演的人少之又少,這木車又偏偏只往人多的地方去,可不像是歡慶的樣子。
他揚聲道:「阮統領!」
阮浪當初隨著應翩翩立下不少功勞,如今年紀輕輕,已經掌管了京畿衛,此時立刻上前:「陛下。」
應翩翩道:「找人下去看看情況,將這些人好言遣散,再暗中盯著他們的去向。」
阮浪領命而去。
應翩翩依舊在注視著那邊的情況,只見車上的人忽然仰起頭來,隔著茫茫的人海,彷彿在遙遙與他對望似的。
緊接著,那人一張口,一股烈火猛然從他的嘴中噴了出來。
周圍的人群中傳來叫好聲,應翩翩卻倏地將眼睛一眯。
他的瞳孔中映出騰騰的、鮮紅的火焰,看到那火竟然不是出口即滅,而是落到木車上,緊接著竟立即熊熊燃燒起來!
木車失控般在人群中橫衝直撞起來,車上的人竟好像根本就不怕死一樣,還在試圖四處縱火。
這一下,百姓們「哄」一聲炸開了鍋,紛紛躲避,驚恐高呼。
幸好此時,阮浪已經帶著兵趕過去了,一邊疏散人群,一邊高聲大喊道:「陛下在此,勿要驚慌擁擠,聽命行事!
他一面大吼,一面下令讓手下的人疏散百姓,可是這個時候太過混亂,恐怕就是天王老子來了,一時也難以將場面控制下來。
眼看好好的一場盛事竟然鬧出這樣的亂子,現場的伴駕的官員們無不面上失色,心中戰慄,生怕龍顏大怒,自己也要遭殃。
應翩翩卻已經大步走到了城牆邊上,沖著一名正欲彎弓搭箭的侍衛說道:「拿過來。」
那侍衛年紀極輕,還是頭一回跟陛下這般靠近,一驚之後連忙帶著些顫音應了,雙手將弓箭奉上。
他不知道應翩翩親自要弓箭做什麼用,但看見應翩翩如玉雕一般的手撫上弓弦,還是忍不住說了一句:「陛下萬萬小心。」
夜色中,應翩翩似乎微微一哂,跟著已經轉過身去,搭弓拉弦,對準了那輛熊熊燃燒著烈火的馬車!
仍是他慣使的連珠箭,前後三支相繼,如同流星破空,轉瞬而出。
前兩支長箭到了半空中,眼看就要力竭墜落,被第三支箭一撞,立刻又分別向各自的方向激射出去。
一支斷車轅,一支殺車夫,還有一支箭,則正射入了那名噴火的表演者口中,對方喉嚨中發出一聲慘叫,從車上翻了下去。
這三支箭如同飛來神降,頃刻間逼停了四處賓士的木車,引得不少人紛紛向上看去,卻見竟是皇上親自出手。
應翩翩手中的弓箭尚未放下,衣擺和長發獵獵飄飛,彷彿隨時就會化風歸去一樣。
阮浪趁機再次大聲高喝:「陛下有旨,請各位不要擁擠踩踏,聽從官兵安排!首惡已經伏誅,毋須驚慌!」
這一次,「陛下有旨」四個字彷彿成了某種強有力的保證,讓百姓們很快平復了一些驚慌的情緒,順著士兵們的指揮分散著遠離幾處火勢兇猛的地方。
因為處理的及時又快速,幸而只有少部分人受了輕傷,但火勢一時半會還沒有撲滅。
應翩翩沉吟了一會,再一次抬起弓,指向另一個方向。
「陛下!」
孟竑一直站在應翩翩的身邊,他雖是文臣,無法出手,但一下子就領會到了應翩翩的意圖,連忙說道:「那可是您的功德塔!」
在城樓側面的不遠處新建了一座功德塔,因為這一回的千秋節,塔上做了精心的裝飾,彩色絲絛紛繁奪目,上面串有明燈鮮花,映襯煙火,美輪美奐。
但如今那絲絛上卻也燃起火來,又因為掛的太高,一時水潑不到,其他人不敢對皇上的功德塔不敬,一時也有些手忙腳亂。
應翩翩聽到孟竑的話,倒是笑了笑,說道:「死物而已。難道沒了這功德塔,我就不能盛世長治,人人敬服了不成?那龍椅的位置還不如塔去坐。」
他對孟竑並沒有自稱「
朕」,語氣中半是玩笑之意,但手中弓箭已被開如滿月,緊接著「錚」一聲羽箭離弦,朝著那著火的絲絛飛射而去,洪濤穿石般不可抵擋。
夜色下,羽箭穿過火光,眼看就要正中目標,竟然從功德塔的塔頂上跳下來了一名男子。
這人青衣黑髮,凌步當空,輕功極為高妙,只見他飛速下墜,到了半空中時,竟然腰身一轉,徒手接住了應翩翩射去的羽箭,隨即身形一仰,青衣向後翻飛,宛若轉眼便要跌下。
眾人驚呼之際,卻見他足尖倏然在彩色的絲絛上一劃而過,方才還有蔓延之勢的烈火頓時被內力撲熄。
而此人借著這一踏之力,浮空而行,正可謂「狀似明月泛雲河,體如輕風動流波」,令人目眩神迷。
——這名絕世高手滅了火之後,竟然徑直向著應翩翩所在的城樓之處縱身而來。
這一下,旁邊的天子近衛們紛紛變色,也顧不得欣賞輕功了,連忙紛紛要衝上去擋在應翩翩前面,口中高呼道:「有刺客,放箭!放箭!」
應翩翩卻道:「慢著!」
他推開前面擋著的人,快步來到城樓前。
而此時,那個人也已經一腳踩上城牆,如拂去塵土一般輕輕撥開一支向他襲來的箭矢,翻身落地。
他手中托著應翩翩射過去的那支箭,劍鋒上多了一束從功德塔上摘下來的鮮花,向著應翩翩單膝一跪。
「臣池簌見過陛下,願陛下聖福萬安,壽如松柏。」
應翩翩低下頭來,看到對方一如既往的清俊面容,溫柔笑意。
池簌仰著頭,目不轉睛地注視著應翩翩:「道賀來遲,陛下,恕罪。」
應翩翩什麼也沒有說,揪住他的衣服,一把將他拉了起來。
然後下一刻,池簌順著他的力氣站起,緊緊地將他擁入懷中。
「我回來了。」在寂靜的風聲與璀璨的燈火中,他輕輕地說,「阿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