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八章

第一百零八章

第一百零八章

最終他們是分頭離開的。

德山和約書亞帶走了關珩,寧秋硯則由陸千闕送回黑房子,吐了個昏天暗地,曲姝照顧了他。

生理上的、心理上的,各種因素夾在一起將他擊倒,再次被叫醒時,他燒得有點糊塗了,分不清今夕何夕。

李唐竟然也在,和曲姝一樣,看著他的表情充滿了憂慮。

寧秋硯睜開眼睛的第一件事,就是朝屋子裡看了一圈,乾裂的嘴唇張合:「……關珩呢?」

連敬稱都忘記了使用。

他不記得有沒有得到回答,就再次陷入了昏迷。

夢裡他一直在跑。

一會兒是在加油站背後的樹林里,腳底板的傷痕痛得那麼真實,一會兒又是在螺旋槳的下方,旁邊灰色的水泥地上扔著秦惟之的心臟。

畫面轉得很快,沒什麼邏輯。

果不其然,來到浴室里一照鏡子,臉頰的淤青與脖頸咬痕都已經消失得無影無蹤。

房子里安靜,寧秋硯本以為沒有人在,卻在客廳見到了李唐。

他像被淋了一桶水,衣服、床單都濕透了,因為虛脫,整個人都在不停地發抖,但相較之前要輕鬆許多。

雖然記憶模糊,但寧秋硯也不敢冤枉陸千闕,誠實地說:「是我自己非要去的。」

曾經有過一次這樣的體會,他隱約知道自己已經好了。

消失在前方無盡的黑暗裡。

「曲姝去辦事,我不會點外賣,就自己做了一些。」

李唐嗔怪:「搞不懂陸千闕在做什麼,關先生正是虛弱的時候,送個人類進去是嫌你活太長嗎?幸好關先生足夠自控,那種情況下也能控制住自己,不然我看你直接橫屍當場,救都不用救了。」

車子開走了。

他看見關珩站在酒店的台階下方,上了車。他光著腳拚命地往前跑,大聲叫著關珩的名字。

他問。

寧秋硯穿著白色睡衣站在那裡,看著很單薄,表情還有些迷茫。

李唐過來推他:「先生呢,先生呢,我看你就知道問關先生。你自己被兩種毒素襲擊,從鬼門關里走了一遭,你知不知道?」

「先生呢?」

「先說好,我好久沒做人類的食物了,不好吃也不許說出來。」

李唐回頭朝他拋了個媚眼。

背後卻響起濕漉漉的腳步聲,關珩渾身是血滴站在後方,只剩下一具乾枯的骨架。

寧秋硯被推到桌旁坐下。

李唐正在給桌上的食物擺盤,忙前忙后,瞧著蘭花指將男士高跟鞋踩得蹬蹬作響。

彷彿一腳踩空,寧秋硯猛地驚醒了,入眼是卧室的天花板和黑色背景牆。

然而關珩卻依舊上了車。

李唐已經聽說了那場面,沒辦法再說出指責的話,只能一跺腳:「算了。就算你現在要找關先生,也得先填飽肚子再說吧。」

寧秋硯的確餓得厲害,仍不忘了問:「他在哪裡?」

「酒店。」李唐一邊遞給他筷子,一邊念叨,「那個時候你們分開點是好的,你這兩天的情況我們都有向他報告。這樣他在那邊休養著,也不會太擔心你。」

原來寧秋硯昏迷已經是兩天前的事了。

李唐說那時候他們都被他嚇得不輕,不僅是他和曲姝在照顧,盛歡也來了,三人輪班才把寧秋硯伺候好。

寧秋硯吃了些東西。

李唐不是謙虛,作為一名吸血鬼,他烹飪人類食物的技術與裁衣技術有天壤之別,應該沒有人會願意第二次吃李唐做的飯。

不過李唐是個很好的聊天對象,也是個很適合打探消息的人。

整件事寧秋硯都知道得雲里霧裡,李告訴了他來龍去脈。

這場原計劃長達百年的博弈,的確是因為他而提前終止了。

瓦格納沒有欺騙秦惟之,關珩真的永久放棄了血監會創始人身份,也永久放棄了行使投票權。

這場看似聲勢浩大的鬥爭剛剛拉開序幕,就這樣以誰都想不到的、關珩的退場結束了。

血族社會一片嘩然。

誰都沒有想到關珩會作出這樣的選擇。

雖然沒有明確過原因,但所有人都明白,關珩這麼做的原因只有一個——他的血契伴侶。

人類的一生太短了。

血族耗得起,人類耗不起。

如瓦格納所說,人類的時光珍貴,不管是因為什麼,是雞毛蒜皮還是血海深仇,在不堪一擊的壽命面前都不值一提,人類的每一分,每一秒,都不可以被蹉跎。

放寧秋硯離開那天,關珩便與幕後勢力做了交換。

閱歷是成長的一部分,他願意讓寧秋硯去嘗試,也有容納寧秋硯去試錯的能力。

歷經數年的幕後布線就這樣草草收束不免可惜,但關珩的做法快准狠,沒有絲毫猶豫躊躇,乾脆利落淡出了權利交織的血族世界。

他拿得起,放得下,贏得了也輸得起。

這令對弈者扼腕。

他們只知道關珩向來冷麵無私,心硬如鐵,卻不知道原來他們從一開始就下錯注,錯看了關珩也會擁有這樣柔軟的感情。

要是他們一遭就逆血族思維摒棄刻板印象,將陸千闕換成寧秋硯,或許會有更快、更滿意的收穫。

但現在的結果只能僅此而已了。

所幸,犧牲都在關珩的接受範圍內。他已經隱居渡島,本也對權力毫無慾望。

至於血族妄想中的革命,就算血族真的有凌駕於人類之上的那一天,也將會是更久遠以後的事。希望世界和平的血族不是只有關珩,哪怕沒有他,也有與他同一陣線的血族會跟進,關珩要動手從來都不止依靠血監會。

「那些半成品新生兒全都被處理了。」李唐說,「瓦格納自己動的手,整批地投入了深海。」

至此,『幻樂』供應鏈仍然被關珩完全切斷。

唯一棘手的是秦惟之藏起了陸千闕。

秦惟之與瓦格納有利益往來,但他不是血監會的人,目的也不一樣,為了找到灰袍人,秦惟之才不會有什麼大局觀,他什麼都做得出來。

所以關珩在找陸千闕,與關珩達成條件較換的對弈方也在找陸千闕。未免打草驚蛇,雙方勢力都將一切進行得很低調。

那晚的山茶花之夜只是個幌子。

秦惟之派出去的人被全數殲滅,留下誘餌,他的住處也悄悄布下了天羅地網。

誰知秦惟之並未上鉤。

一收到陸千闕獲救的消息,他第一反應便確認了自己已經被出賣,當機立斷丟棄所有灰袍人的線索,選擇挾持寧秋硯準備離開溯京。

這一步他走得很好。

不僅將關珩引至偏僻處控制住,還給關珩留下了數十個貪婪的半成品。

幸運的是,瓦格納及時發現了這件事。

當時等在停機坪送行的瓦格納,其實也是在等待深夜潛行、來接寧秋硯的陸千闕。

寧秋硯聽得心驚肉跳。

原來在他不知道的地方早已暗流涌動,只有他還一股腦地鑽進臆想中,妄想憑自己的力量拯救陸千闕,以最天真的方式。

「不用自責,你其實幫了很大的忙。」李唐拍拍他的肩膀,「真的,要不是你那麼勇敢,帶去了關先生提供的誤導信息,秦惟之的注意力也不會都放在尋找灰袍人那邊。不管他有沒有買賬,總之他還是暴露了人手布置。血監會那些混蛋最會觀察蛛絲馬跡,陸千闕能這麼被找到,還是有你的功勞。」

寧秋硯:「……」

並沒有被安慰到。

他吃完東西,默默地坐了一會兒,居然等來了德山和約書亞。

事情結束了,他們是專程來向寧秋硯告別的。

和來時一樣,德山與約書亞又恢復了背包客的打扮,他們要繼續環遊世界。

「這次沒有幫上什麼忙,有點可惜。但是我們很高興能認識關先生的血契伴侶。」德山說,「我們會在十二月返回朗伊爾,歡迎你和關先生來長住。」

「我的家鄉有很多特色民俗,也有許多古老的傳說,非常值得一來。」約書亞則神秘地沖寧秋硯眨眼,「相信我,你不會想要錯過極夜的,到了那時,你可以雙倍地擁有關先生,因為你將一天二十四小時和他在一起。」

寧秋硯說謝謝。

兩人前後和寧秋硯擁抱。

輪到約書亞時,他特地在寧秋硯的耳旁說:「關先生很愛你。」

寧秋硯猛地一怔。

他和關珩之間從未提到過這個字,饒是他自己,似乎也有些羞於表白。

何況從來都很內斂的關珩。

「是真的。」約書亞說,「轉化是愛,但是有的時候,不轉化也是愛。」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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咬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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