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十一章 萬象

第八十一章萬象

白露的腦海一片混亂，識海里沸騰一樣不斷冒出不屬於她的記憶碎片。

不能沉浸，必須馬上脫離，她告訴自己。有人在等她回去！必須，馬上，離開……倏然睜開雙眼，她躺在不屬於自己的床上。

「你醒啦。」陌生的聲音從床畔傳來，「姑娘，要喝水嗎？」

枯瘦的大手遞給她一杯白水。白露警惕的望著耄耋老者，緩緩起身坐好。屋外傳來知了的鳴叫聲，陽光透過蔭蔭綠樹，在房間里投下斑駁的影子。

空氣里瀰漫著熟悉的酒精、碘伏味道，走廊里放著熟悉的音樂旋律。母語！白露難以置信，這首歌溫柔婉轉，歌手唱著的…分明是她從小聽到大的母語。

老人白髮蒼蒼，慈和的笑著，用一把尾端生鏽的小刀削蘋果，長長的果皮垂落下來。「小姑娘，你不用緊張。我來這裡已經很久了。久到，就快要忘記來處……能看見你，我真的很開心。」

白露迷茫的望著他，「我怎麼會在這兒呢？」

「唉。你呀，遇人不淑，被朋友賣啦。」他嘆息一聲，把削好的蘋果一分為二，遞給她一半，「吃吧。別想那麼多了。」

同一時間，深淵。萬象主戰艦的外緣，幾艘隱形的小型艦艇如同吸盤鯊一樣緊緊吸附在龐大、銹化的主戰艦上，緩緩顯出身形。

孟慶林，現在應該叫李森了，他全副武裝，一雙冰冷的機械眼眸掃過主戰艦的結構，「漁夫一號就位，一切正常。」四男三女共七位哨兵分別從各自的小艦艇里走出來，集合的在他身後。

「再等等。」李森眯起眼睛，左手無意識的摩挲著無名指根的位置，「給白嚮導一點時間。通知其他行動隊，三組要同時收網，別打草驚蛇。」

白露茫然的搖了搖頭，「除了打針，就是吃藥。然後，看我的精神體變大。」

此時，那無臂的少年望著椅子上好似睡著一般的老者，無聊的站起身，繞著籠子轉圈圈。他打著呵欠看著一動不動的大蟒蛇，突然「咦」了一聲。

他眼中閃過驚喜的光，「你最初的精神體，有多大？」

「爺爺，我好像在哥哥的精神海里見過這條大蛇。它們的花紋都好像啊……就是顏色不大對。」

裡面赫然盤踞著一條體型碩大的黑色蟒蛇。鱗甲片片閃著寒冷的暗藍色幽光，看起來劇毒無比。下一刻，屋子裡又憑空出現一名麻布灰衣的老人。

白露怯懦的點點頭，強調道，「很痛。」

老人慈愛的摸著她的發頂，被小姑娘躲開了。她有些恐懼的望著那枯瘦的手，「別……別碰我的頭。疼。」

「李隊，技偵組已經就位，隨時能攻破這老夥計的防線，取得主戰艦的航線控制權。」一名短髮女子說道。她是技偵特別行動隊的負責人。

白露小口小口咬著蘋果。「真甜，謝謝您。」

「哥哥死了，你問問她知不知道？」

「爺爺，你醒醒。」他沒有手臂，只能用腳去觸碰老者的腿，可惜老者沉浸識海之中，全無感覺。少年只負責用空間異能將人傳送進來，多少年來從未出現問題，他懶怠分些精力在他這裡。

短髮女子看著手中的時間，「與布朗先生約定的時間還有1星時43分。」李森彎了彎一邊的嘴角，笑容苦澀而怪異，「足夠了。」機械眼眸聚焦於一處隱蔽的房間，穿透了重重牆壁、金屬，他能「看見」裡面的場景。

「除了精神體變大，還有別的什麼變化沒有？異能呢？」他追問。

白露思考了一會兒，「我不記得了。」見老人神色不虞，慌忙說道，「肯定不是這樣的。大概……我一隻手就托得住。」

老人眼中精光一閃，「頭疼？」

他撣撣身上不存在的灰塵，目光牢牢鎖定在一動不動的巨蟒身上，露出欣慰之色。「明年，會是個好年景。」他放鬆的坐在梨花木的太師椅上，灰色的精神絲線緩慢的向黑蟒延伸而去。老人閉上了眼睛。

老者看著她兩根手指之間比出將近小臂長的距離，瞭然的點點頭，「他們除了用針扎你，還做了別的沒有？」

他目光獃滯的坐在原地，腦袋晃了晃，憑空出現一個金屬牢籠。

這個特殊的房間位於主戰艦的核心位置，四周環繞著各個不同的交易廳。而它則從各個交易廳不規則的設計中分別偷取了一點空間。從外部數去，根本不應該有它的存在。此處四四方方，無門無窗，只有一個細長的通風管道。此時，房間內只有一名瘦弱的無臂少年。

她用手比了一下，「那麼長的針，扎進來，很痛。」

「爺爺？」

少年著急用腳去踹他，還沒等碰到老者的身體，就被被一層看不見的屏障攔在外面。少年面色大驚，他已經在四周設下空間屏障，沒有人能進來才對！

誰？他想問，卻發不出聲音。圍繞他四周的小小空間里，被人抽走了所有的氧氣。他一字一句也發不出來。慢慢軟倒在地。因為窒息，面部、頸部呈現出青紫色。

白露心中一凜。熟悉的人給他傳了信號。【抓緊。他若醒了，為了你的安全，我會直接殺了他。】

【不行！再給我一點時間。】

【沒商量。你剛剛差點暴露了知道嗎？白露，我已經後悔了。】

她恨不得把大獅子緊緊抱在懷裡，一根一根揪光它的鬃毛。

為了不使老者起疑，白露盡量不傳訊出去。她皺眉，捏緊了剩下的一點蘋果，指甲掐進果肉里，「沒有。我不會異能。只有精神體…在變大。」

老者麵皮抖了一下，「小姑娘，你是能聽懂我鄉音的人，爺爺不會害你。你把實話說出來吧。」

白露在他遞過來的濕帕上擦著手指尖，遲疑著解釋，「他們在用藥物催化我。還讓我不要說出去……」

老者點頭，「奇貨可居，這樣大一條蟒蛇，誰能想到是個小姑娘。你知道自己值多少錢嗎？」

白露搖搖頭，「老爺爺，你說了會救我的。」

老者笑道，「唔，我是說過。可是小姑娘啊，你真的需要我救嗎。呵呵呵，這是什麼？」他伸手一抓，虛無中憑空抓到一條細細的絲線，「向外傳訊息？」

白露面色慘白，豆大的汗珠順著額角淌下來。

「班門弄斧。」他長臂一伸，一隻碩大的猿猴出現在白露面前，威懾的齜起牙齒，白露向後一退，坐在身後的椅子上。猿猴留在識海中看管，老者意識回歸『本體』。他從容的取出通訊儀，撥通了內線。

「有人混進來了，給我查。」

「是的，老闆。」

『無臂少年』望向老者，「爺爺，出去嗎？」

老者搖了搖頭，又撥通一串代碼。「花花，是我。今天收到了一件貨，蟒蛇。有沒有印象？」

「別跟我裝傻。就憑那碩大的身條，沒個三年五載的，養不出來。」

「哼，就是照著我的脾胃養的。恰當的時間，恰當的地點，出現恰當的人。還特么是個白嫩漂亮的姑娘。

「就這……不是鉤子，誰信。怎麼，我們『萬象』的資源，供應不上你了？」

同一時間，在老者身體所在的真實空間里，屬於他的通訊儀被褚鋒的空間異能傳送出去。技偵部用了不到3星分成功破譯了解鎖方式，按照白露傳回來的代碼撥打過去。

最強的仿生智能把老者的聲音一模一樣的傳送過去——

「花花，是我。今天收到了一件貨，蟒蛇。有沒有印象？」

老者剛剛「控制了間諜」，志得意滿間，渾然不知仍在白露織就的幻境之中。而他的聯絡方式、代碼、密令，正被控制幻境的白露源源不斷的傳送出去。

技偵部所在的隱形艦艇上。褚鋒黑著一張臉坐著。

所有人大氣不敢喘，落針可聞的艙內，只有蒼老的聲音依然在繼續著，「就是照著我的脾胃養的……」

完了完了，技偵部的年輕哨兵手都在抖，元帥大人怒氣之下，那『象頭』可能連基本信息都吐露不全……隨時可能被捏成渣渣呀。

聯邦都彭星省，執政官府邸。

「報告！」

杜克布朗正伏案關注「紅梅」前線戰況，秘書室傳來急訊——行動取消。

年輕的執政官把手裡的鋼筆放下，直接撥通了帝國元帥的私人頻道，「你搞什麼？你知道我的人為了成功潛進去，付出多大代價嗎？你說臨時取消，就取消？」

褚鋒的聲音同樣冷硬，「現在行動只能抓住首腦。」

「讓他們黑吃黑。」

根據兩人的秘密協定，同時銷毀的共有三個組織。「萬象」——專門提供嚮導交易；「白蓮」——以活體實驗著稱，常年收購哨向和珍貴的實驗材料，包括泰坦素；「獄火」——專職改造，不僅僅改造戰艦、機甲，也改造人體，製造出一批又一批單體技能超過普通哨兵的「晶元改造人」。

萬象不僅是之前勾結褚雲睿的「紅梅」的上線，幕後老闆「象頭」先生，也同時掌控著「獄火」。而「白蓮」則是他們的合作者。萬象輸送實驗材料供其做活體實驗、哨向加工，最後的「成品」再由萬象代理出售。

白露看重的就是萬象和白蓮之間矛盾點——象頭一直想把白蓮徹底收歸己用，成為獄火一樣的加工廠。而白蓮則不甘淪為附庸，奈何產品的上、下游都捏在人家手裡。只能捏鼻子聽令行事。

她偽裝的身份就是白蓮加工出的「成品」，賣給象頭的「間諜」。只要那自負的老者對她的來歷深信不疑，她就有從中獲取情報的機會。

只是沒想到，區區一個間諜，就令他惱怒到不屑於談判，直接掀桌。他竟然在幻境當中，直接對屬下發號施令——襲擊白蓮的幕後實驗艦艇！

白露騎虎難下。

此時如果按原計劃收網，她就錯失了利用萬象徹底摧毀白蓮的機會！要知道，獄火改造出的機械戰士戰力極高，且萬象與紅蓮合作多年，對紅蓮的了解必定遠遠超過第五軍團和聯邦星省！

如果能挑動他們自己拚鬥，效率遠勝軍隊出手。

可是，如果任由雙方爭鬥，隨著時間推移，只要她稍有不慎，被象頭髮現異常……恐怕會立即組織反撲，哪怕只是向深淵的其他組織傳遞一個有效暗號，場面都會更加難以控制。

白露左右為難時，褚鋒的聲音傳來。

【繼續編織幻境。讓他發號施令，我在外面即時轉達。】

似乎知道白露的顧慮，他的聲音沉穩而可靠。【放心，有我在。我給你把關，他沒有翻盤的機會。】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