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章

第五十章

房間里的動靜直到月上中天才徹底停歇下來。

再次被清理乾淨,杭思舟再次回到了熟悉的懷抱里。

皮膚貼著皮膚。

沒有任何遮擋。

杭思舟卻沒有任何不妥的感覺。

他剛才說了太多不該說的話，做了太多不該做的動作，所有心理防線都被打破了。

杭思舟甚至覺得,現在就算當著蕭航的面上廁所，他也覺得沒有什麼問題了。

蕭航的手一直貼在他的后腰處，或輕或重地揉著,按到酸痛的地方，杭思舟輕哼一聲，男人的動作會變得更輕。

房間里留著一隅小燈。

杭思舟的眼睛一直沒有閉上,蕭航靠過來,鼻尖在他臉頰上輕蹭了一下：「不困？」

蕭航眼前不由再次跳過那個陽光和煦的下午。

但他的精神是亢奮的。

那些節奏與音符，不過是他從大腦中隨手拈來的東西，他們本來就在那裡，此刻不過是主人剛好想到了它們，然後將它門書寫了下來。

杭思舟突然坐起身。

蕭航覺得自己整顆心軟成了一團，他一動不動地，長久地注視著杭思舟。

後來明白了。

因為偏愛，所以特別。

因為電影中的人物，沒有哪一個，如眼前這個這般，每一個細微動作，每一個簡單的眼神，都牽動著他的呼吸與情緒。

怪不得那些大家都說，性是靈感最好的調劑品。

蕭航一度不明白，自己為何會在看到杭思舟之後停下來。

那是他對杭思舟的偏愛。

「有紙和筆么？」他開口，過度使用的嗓子使得聲音破碎的聽不真切。

蕭航抬手，輕輕替杭思舟拂開幾縷不聽話的頭髮。

這是他工作用的記錄冊，會將工作中很多注意點與重要事項記錄在上面。林助理幫他整理辦公室時,也都會很小心避開。

剛才那樣的親-吻，對他來說，就像喝一口水一樣。

暖黃的光照在他俊秀的臉上，像是給他的五官打上了一層光。

杭思舟翻過身趴在床-上，拔開筆帽直接開始寫。

像此刻，身體得到徹底滿足后，大腦像是開足了馬力一樣，屬於音樂的那些部分徹底運轉了起來。

隨著他的動作，杭思舟抬起眼。

這副自然的模樣卻狠狠哄到了蕭航。

一吻畢，杭思舟又低下頭，繼續寫著他的譜子。

在歪歪斜斜的，手工畫出來的五線譜上，毫無規律，卻又起伏張揚，一點一點塗滿的空白的頁面。

杭思舟盯著那畫一般的景緻看了好一會，某個瞬間,情緒像是航道被疏通了一樣，突然有了落點。

蕭航張了張口，還未說話，杭思舟已主-動仰起頭來，貼上他的唇，和他交換了一個淺吻。

若是此刻,林助理看到這本平時碰都不敢碰的記錄冊被主人完全不心疼地撕掉大半本的話,一定會驚得瞪大眼睛呆在那裡。

這樣的畫面，落在蕭航眼裡，比電影中可以凸顯的特寫畫面還要動人。

年紀小一點的時候，他以為那是太陽對杭思舟的偏愛，陽光下的杭思舟太好看，彈鋼琴的模樣太迷人，才讓他止步不前。

他微低著頭，半長的垂落，隨著他握筆書寫的動作微微晃動著。

如果可以，他真想這麼看一輩子。

半輪月亮掛在那，視野中的一切，美得宛若一幅靜謐的畫。

蕭航將剩下半本沒有使用過的本冊,連同鋼筆一起放到杭思舟手中。

身體很累，比之前的那兩次都累,身體每一處的肌肉都像被狠狠拉伸過一樣,微微顫唞著。

兩人的視線交纏在了一起。

那些音符一個一個從筆尖往外冒。

蕭航卻聽明白了，翻身下床為他取出隨身背包里放的本子和鋼筆。

杭思舟寫的很快，毫不停頓。

杭思舟寫的專註。

甚至顧不得肌肉的酸痛與身下的不適。

他彷彿不用思考，又彷彿思考了很久。

杭思舟的眼睛睜得更大了些,用行動回答他「不困」。

從他這邊往外,可以看到層層楓林盡頭的雪山尖。

將腦中那些滂湃洶湧的東西全部記錄下來后，杭思舟終於覺得困了。

他把本子和筆全部塞到蕭航懷裡，讓他收好，自己則是滾到床中央，歪頭靠在枕頭上，合上了眼睛。

幾秒后，身後貼上來熟悉的胸膛。

他又被抱住了。

后腰不舒服的地方，又被或輕或重揉按著，杭思舟翹起唇，漸漸陷入沉睡中。

-

杭思舟覺得自己睡了很長一覺。

醒過來的時候，卻發現外面的天色還是沉沉的。

「再睡會？」

他一動，擁著他的男人立刻睜開眼睛，看過來。

杭思舟揉了揉發澀的眼皮。

這一覺雖然短，質量卻異常的好，不過四五個小時，杭思舟感覺自己恢復的差不多了。

當然是精神上的恢復。

至於身體上嘛，昨天那麼放-縱，估計得緩個兩三天才能恢復如常。

杭思舟翻身想要坐起來，一動，腰背的酸痛惹得他眉頭皺了起來。

蕭航立刻靠過來，手十分熟悉地按了上去。

男人力度適中，殘留的酸痛被他這麼一下又一下的揉散。

杭思舟舒服地靠在對方懷裡，隨手抓起一旁的手機，看了眼時間還早，說道：「等會兒再睡。」

「好。」

杭思舟先是看了一遍各種社交軟體，將該回復和該處理的都處理完之後，他想起了之前看過的那個帖子。

那個層主給的建議著實好用，杭思舟決定好好感謝一下對方。

誰料點進原貼，杭思舟翻了好幾頁，才找到層主留言的那一條。

不同於上一次。

這一回，留言下面多了很多的回復。

幾乎都是一水兒的差評，說層主騙人，被對象嫌作、無理取鬧。還有一個，發了長長的回復，核心是說他被分手了，要層主還他男朋友。

男朋友自然是不可能有了，下面有安慰他的，還有落井下石嘲諷他看到什麼就信什麼，傻的好笑。

杭思舟看得汗顏。

他也是看到便信了，和那個可憐的傢伙不一樣的是——

杭思舟抬起眼皮。

蕭航正看著他。

準確說，從剛才開始，蕭航就一直在看著他。

哪怕被看過不知道多少次，什麼親密的事情都做過了，面對著蕭航這樣的目光，杭思舟還是忍不住會臉頰發熱。

蕭航問：「餓了么？我去弄點東西，吃了再睡？」

杭思舟眨了眨眼，「哦」了一聲。

小木屋裡有簡單的爐灶，冰箱里也有一些簡易食物供居住者實用。

蕭航給杭思舟腰後面墊了一個靠墊，下床去一旁的灶台上熱東西了。

屋裡暖暖的，男人只穿了一條背帶，手臂流暢的肌肉線條隨著他的動作起伏。

杭思舟歪著腦袋看了良久，才將視線移回暗掉的手機屏幕上。

為啥蕭航適應這麼良好，難道是因為他還不夠作嗎？

難道他可以更「作」一點？

這個念頭很快被摁下去了。

以前「作」是因為不了解，因為對未知的恐懼，現在該知道的都知道了，沒那個必要了。

而且昨晚——

想起昨晚，杭思舟臉頰上的溫度持續上升。

男人附在他耳邊的炙-熱愛語，只要一回憶起來，心跳又加速了不少。

節目組昨天答應蕭航放他們「出任務」的要求，是中午之前必須回去。

從小鎮那邊到這裡有近三個小時的飛行時間，簡單吃了點東西，稍作小憩后，兩人收拾好東西準備離開。

臨行前，蕭航將木頭椅子上的坐墊捎上了。

「拿這個幹嘛？」

蕭航手很輕地拍了拍他的屁-股：「不痛？」

杭思舟臉一熱：「我沒那麼脆弱！」

他心裡那股不服輸的勁又上來了，「你以為自己很厲害嗎？」

本以為男人會反駁，沒想到他竟認真地看著杭思舟說：「回去后把書給我吧。」

「我好好學學。」

聽懂了具體「哪本書」的杭思舟：「……」

啊啊啊啊啊這個人怎麼這樣的！

不想理他了！

最終，杭思舟還是用上了那個軟墊。

直升機的座椅相比較飛機航空座椅，差距還是太大了。

總之，為了以後長久的「和諧運動」，還是要好好對待才是。

-

往住的地方走的時候，林助理打來電話，杭思舟便先走了進去。

推開小院的門，阿嬤手裡抓著笤帚，正在清掃院子里的落葉。

「做任務回來啦？」

她臉上表情一僵，緊張看向他身後，「舟舟呀，怎麼只有你一個？」

杭思舟抿起唇：「蕭航在打電話。」

阿嬤這才放心繼續清掃落葉。

杭思舟走到她身旁：「我來幫你。」

杭思舟是絕對的家務廢柴，不過掃地這種活，他在學校里干過。

再說，這也不是什麼技術活。

阿嬤樂得有人幫忙，高興地去拿簸箕。

杭思舟看著她一晃一晃的身影，心想等下要和蕭航商量一下，找一個固定的護工過來陪伴加照顧阿嬤了。

想到蕭航，蕭航就推開門走了進來。

男人臉上帶著幾分猶豫，濃眉半籠，看了杭思舟半晌后說：「思舟，抱歉。」

杭思舟：「嗯？」

蕭航嘆了一口氣：「招標現場出了點問題，我必須要過去一趟了。」

杭思舟：「那就去呀。」

「可是——」

杭思舟扯了一下他的手臂：「有什麼好可是的，難不成我沒了你就拍不下去了？」

「我突然很希望你沒了我，拍不下去了。」

按照以前，杭思舟肯定紅著耳朵把他推開了。

此刻，杭思舟一手搭在他的肩膀上，附在他耳邊輕聲說：「那你快點處理完，早早回來唄。」

蕭航喉結滾了好幾滾，沉聲說：「好。」

下午的安排比較簡單，幾組家庭湊在一起做遊戲。

今天的遊戲以小朋友為主，家長們基本只需要旁觀陪伴鼓勵就好。

時間在大家笑著鬧著，孩子天真的話語中悄然流逝。

快傍晚的時候，蕭航忙完手頭的事情，打開手機，正好導演發過來消息。

那是一段視頻。

今天，四個小朋友要穿越一條古代密道，收集節目組安排的他們去收集的東西。

不知怎麼的，平日里總是很機靈，且運氣很好的蕭知涵小朋友怎麼也找不到她需要去找的一樣東西。

眼看著其他小朋友都高高興興找到了自己的東西，而自己依舊兩手空空的。

小姑娘突然哇的哭出了聲。

蕭知涵第一次在節目錄製的時候哭，大家一起鬨都哄不好，跟在她身旁的工作人員有點被嚇到了，趕緊撥通了杭思舟的視頻電話。

導演發過來的，便是杭思舟與蕭知涵的這通視頻電話的視頻。

「涵涵。」

小姑娘哭得一噎一噎的：「爸爸……」

她皺著小小的眉頭，「我找不到那個豬肉，我怎麼找都找不到嗚嗚嗚嗚，主持人叔叔是不是忘了放在裡面了？」

杭思舟的聲音很溫柔，也很有條理：「爸爸看過了，密道有三個岔路口，涵涵想一想，是不是每一個岔路都繞進去看過了？」

蕭知涵抽了抽鼻子，大大的眼睛眨巴一下就帶出一片水珠。即便在哭，她還是很認真回憶了一遍剛才過來的路，然後略帶困惑地說：「好像沒有，我們只走了兩個岔路。」

「那我們再回去看一看好不好，爸爸覺得肉一定就在那個涵涵沒有走過的岔路裡面藏著。」

小姑娘有些不滿：「可是大家的都放在很外面，為什麼我的就要放那麼裡面？」

「是因為涵涵特別厲害，所以主持人叔叔才將最困難的任務安排給了涵涵。涵涵加油，再回去找一下，這一次一定可以找到的，爸爸有信心！」

小姑娘眼裡還盈著水珠，卻不再哭了。

「我也有信心！」

蕭知涵握緊小拳頭，「爸爸，你等我，我一定去把肉肉找出來，我們等下叫阿嬤做紅燒肉吃！」

說完，小姑娘把手機塞回工作人員的手裡，邁著一雙小肉腿噔噔噔再次往裡跑去。

衝勁滿滿。

視頻沒有掛斷，杭思舟久久凝視著小姑娘遠去的背影，唇畔的兩顆小梨渦又可愛，又俏皮。

視頻斷在這裡，蕭航撥動長指，將進度條往前拉了一些。

杭思舟他從來都不知道，自己到底有多麼有感染力。

還有他總說的，自己右臉不好看。

在蕭航心裡，他真的，哪裡都好看。

反覆將杭思舟最後笑的片段看了好幾遍后，蕭航點開杭思舟的聊天界面。

-

月光清透，悠悠照滿整片院子。

把小朋友哄睡之後，杭思舟端著一杯牛奶走出主屋。

四周都是圍牆，院子里大晚上也不會太冷。

杭思舟坐在院子側面的鞦韆上，晃著喝掉了大半杯牛奶。

小鎮的夜分外靜謐，充斥耳朵的皆是樹林搖晃的聲音，還有悠悠蟲鳴，偶爾還能聽到外面小河潺潺流動的聲音。

一聲突兀地手機震動聲，打破了這份靜謐。

杭思舟拿起來，是蕭航的信息。

【睡了？】

杭思舟回了一個【沒】，又問他忙完了沒。

【狗男人：還差一點。】

【舟舟：要是晚就別回來啦。】

【舟舟：我已經幫你跟涵涵解釋過了，怎麼樣，你老公是不是很靠譜？】

【狗男人：是老婆。】

【舟舟：滾！】

下一秒，電話打了過來。

才接通，男人在電波中更為低沉的聲音傳過來：「真捨得？」

杭思舟臉頰發燙：「有什麼不捨得的？」

「舟舟。」

「幹嘛？」

「杭思舟。」

聲音夾著電流，直往人耳朵里鑽，杭思舟換了一個耳朵，邊聽電話邊揉著前面那個耳朵。

「沒事別亂叫人！」

蕭航很好脾氣地說了一聲：「好。」

兩人又隨便說了幾句，電話那頭傳來了其他人的聲音，像是在喊蕭航。

「行了行了，我要去補眠了，你去做你自己的吧。」

蕭航掛斷電話，轉身。

「蕭總。」林助理立刻走到他身邊。

蕭航將簽好字的文件放到林助理手中：「後面的知道要怎麼做了么？」

林助理連聲說知道了。

蕭航剛才下飛機就來了這邊，全程指揮招標流程，一點都沒休息過。

看著男人微沉的臉色，林助理小心翼翼問：「需要我去旁邊幫您開個房間休息一下嗎？」

蕭航看了眼外面漆黑的夜空：「不用，讓直升機直接開到樓頂去。」

林助理張了張口，最後還是忍住內心的詫異，低聲應好。

-

杭思舟小心翼翼翻了一個身。

小姑娘和她爸一樣，睡覺喜歡貼著人。

還熱。

但就是不一樣。

和她爸完全不同。

明明之前不這樣的，蕭航睡沒睡身邊都沒太大影響，今晚卻怎麼也睡不著了。

杭思舟又翻了一個身，抓起手機看了眼，12點了。

杭思舟打了一個哈欠，強迫自己趕緊睡著。

雖說潛意識裡不想睡，但從昨晚開始累積的疲憊是實打實的，最終疲憊還是戰勝了一切，杭思舟陷入了半睡半醒中。

不知過了多久，迷迷糊糊中，身體又陷入了那個熟悉的懷抱。

杭思舟嗯唔了一聲，心想自己這也太誇張了，做夢都能夢到蕭航回來了。

既然是做夢，那就做得更舒服一點好了。

他往那熟悉的胸膛里又靠了靠，抓著對方的手掌按在自己的后腰上，哼唧著要對方幫他揉。

一-夜好眠。

杭思舟是在窗口泄進來的陽光中睜開眼睛的。

才睜眼，立刻對上了一雙幽黑深邃的眼眸。

杭思舟愣在那，紅唇微張，好半天都沒有任何反應。

倒是蕭航靠過來，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

「小傻瓜。」

杭思舟眉心動了一下，擰起眉心做出一個生氣的表情：「別以為我聽不到你在說我壞話。」

蕭航又在他臉頰上親了一下：「我是說我愛你。」

杭思舟瞬間噤聲。

「你什麼時候……回來的？」杭思舟硬是轉了話題，只是聲音里的僵硬完全遮掩不住。

不光如此，他的目光也是。

明顯就是很不適應，很不適應一大早被告白，也不適應蕭航突然這麼直白的話。

更不適應的，是他那顆快要跳出胸腔的心臟。

蕭航：「昨晚，你睡得很熟。」

杭思舟：「當然輸熟，我又不是沒你不行。」

蕭航沒有反駁，而是認真專註地看著他，黑眸漆黑深邃，目光像是能將杭思舟吸進去一樣。

幾秒后，杭思舟將人推開，堪稱落荒而逃地衝進了洗手間里。

心跳還是快得不像話。

從來沒有過的那種快。

比之前在小木屋裡，蕭航第一次告訴他「我愛你」時候還要快。

杭思舟在洗手間里來回走了二十多圈，一屁-股坐到了馬桶上。

他曲起雙手，撐著腦袋坐在那。

良久，因為劇烈心跳失控的呼吸，才緩緩平復。

杭思舟深吸了一口氣，抓起放在洗手台上的手機。

【舟舟：我覺得我完了。】

【顏大帥哥：怎麼了？是不是拍攝出問題了？】

【舟舟：不是。】

杭思舟艱難地打字，又刪除，打字，再次刪除。

反覆了十幾次后，他硬著頭皮點了發送鍵。

【我覺得我好像喜歡上蕭航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