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火焰之雨 絕不呼喚。
第六十四章火焰之雨絕不呼喚。
悠仁構思了一宿,翌日天蒙蒙亮便將岩村傳喚跟前。
「岩村,我昨夜夢見了『神『的降臨。」悠仁停頓片刻,餘光觀察岩村的神色,這傢伙果然一聽這種話題就來勁兒。
「我想,祂也許是想向我傳達某種啟示,作為召喚的指引。」
岩村半信半疑道:「神降臨!?那是何種情景!?」
悠仁複述一遍前田勇見在山洞所見幻境,不料岩村竟聽得大為震驚。
他所描述的場景只存在於聖靈教最古老的典籍之中,虎杖悠仁從未閱讀,所述情景卻與典籍完全一致。
「聖子,您是神意化身啊,是祂拋在人間的肋骨,老夫請求您,要不能愧對祂的偏愛,請您一定為神打開通往現實之門。」
這種偏愛誰愛要誰要。岩村朔膝蓋一彎悠仁就知道他要唱什麼調,連忙抱起自己的貓以示忠心。
「不用你說,我已經做好付出生命的覺悟。」悠仁道:「請你即刻籌備神降祭祀為我送行。」
「……分調三成人手去看守囚室,其他人著手準備神降祭祀!」
作為高高在上的存在,哪怕只是向人間傳達旨意,祂的信徒也必須以全身心的祭祀典禮來感恩戴德,稍有懈怠便會引來神怒神罰。
所有人面面相覷,只有消息最靈通的幾人各自陷入沉思。
「大人……身子,身子都涼了!」
貓!?
聖子睜開眼睛,向眾信徒傳達神意。
白貓團窩在主人胸口,俯視所有信徒。
陸地正隱秘地流行一種新教,他們與聖靈教有著相同的信仰,經常假借聖靈教的名頭招搖撞騙。趁著聖靈教主體力量收攏至島嶼,陸地儼然成為新教的樂園。
「無信者在陸地侵蝕生人魂靈,他們正四處傳播虛假教義,我有一百位勇士,誰能維護神的威嚴。」
他快,聖子更快。岩村剛看到囚室的門,侍從急奔來報聖子在神像前停止了呼吸。
岩村朔的眼睛死死盯著那具『遺體』,他確信聖子的任何小動作都逃不過雙眼。
「我是無所謂啦。」悠仁道:「若是誤了時辰再招來神罰,我可沒資格替神寬恕你。」
岩村朔冷靜下來,道:「即刻?待我審訊完那兩個外來者也不遲吧。」
一人一貓繞開癲狂的人群,向囚室的方向潛行。
「喵。」
巫醫聚在一起商討,最後煞有介事道:「與上次情況相同,聖子的靈魂蒙神召見,前去更高緯度的空間垂聽神意了。」
合二為一了!?
沉寂已久的島嶼陷入病態狂歡,人們唱著祈禱詞跳舞,祭祀們高抬起靈魂出竅的聖體,抬上柴火、野花、獸骨堆成的高台。森林裡跳動的火光在黑暗裡閃爍,人們戴著奇怪的魚類面具,用鱗片裝飾裸、露的肌膚,不說任何人類用語,發出遠古蠻橫的長嘶短吼。
整座島嶼的唱禱突然停滯一秒,某種神秘力量按下了暫停鍵。因為所有人同時陷入停滯,這短暫的異常不存於人任何人的認知。只有緊盯聖子的岩村朔,大腦閃現驚人的畫面。
岩村笑眯眯道:「您放心,我會很快的。」
岩村朔似乎親眼目睹了聖子靈魂歸體的全過程。他看見另一個聖子在高台躺下,猛一眨眼睛,其中一個聖子消失不見。
滅神魂,誅聖子,保人性。新教每一條教義,都在騎聖靈教的臉。
陸地上的事情,祭司們有意隱瞞悠仁,聖子的無知正印證了神的全知全能,岩村朔思慮片刻,越眾而出打破沉默。
「我會挑選二十名祭司,明日發船重回陸地,只需一個月,必在神像前斬落新教之人的頭顱。」
深夜,兩名祭司離開朝聖堂。
「你剛才是不是睡著了?」
「沒有,你可不要胡說,我是在默念禱詞。」
「承認也沒什麼,『眼病』肆掠之後大家都變得消極了,並不只是你。所以,你真的沒在祈禱,那你在想什麼?你在神像前胡思亂想,不怕招來災禍?」
「哈,你不用拿話試探我。你要是真的虔誠祈禱,哪有閑心注意我。不如我數一二三四,我們一起說出心中所想。」
那人數了四聲,兩人齊聲道:「絕望。」
說完,相視苦笑。
神並不在意他的信徒,『眼病』對於祂來說只是彈指之間的懲戒,落在人的身上卻是實實在在的苦難。
「你說,神真的會降臨嗎。」黑夜裡,一人摸索著前路,不禁向同路人道:「神降臨於此,算是……好事嗎?岩村那傢伙,為何篤信神會帶來希望。」
「你還不知道吧,岩村孫子的事情。」
「嗯?怎麼扯到他的孫子了?是聽說有一個,但是從沒見過,岩村也不提起。」
「你來得晚了,早幾年他時常提及。那孩子後來遭競爭對手綁架,綁匪是個瘋子,他完全不要錢,沒有任何東西可以打動他。他將折磨的過程錄製下來寄給岩村,整整一個月。」
「那孩子……」
「得救了,但是自殺了。」祭司輕聲道:「岩村所信仰的並不是希望。越是絕望的人,信仰越是堅定。」
空氣稀薄起來,另一人四處亂看,企圖找點什麼轉移話題,他忽然道:「奇怪,你覺不覺得這條路變黑了。我是說,掌燈的侍從呢?為何放任油燈熄滅?」
冷風吹過,無人應答。那人猛然回身,後方哪還有半個人影!?他腦後一疼,眼前黑幕降臨。
悠仁接住軟倒的人,將他也拖進柔軟的草地。兩名祭司並肩仰躺,悠仁拔下他們的罩袍、身份卡、通行證明扔給前田、織田。
「明天岩村會挑選二十人登船前往陸地,這兩人都在他的名單內,你們趁機混入祭司隊伍,跟著他們離開這裡。」
前田一言不發,作之助不苟同,道:「那你呢,等他們發現囚室空無一人,肯定會懷疑你。」
「那就任他們懷疑吧,岩村只要還信仰他的神,就不敢對我動手。」悠仁道:「作之助,你要出去,帶著咲樂、奈奈一起,藉助前田的異能力將她們偷偷帶上船。」
作之助還想勸說,悠仁打斷他,道:「我也要拜託作之助一件事情,等你們脫離危險,去找太宰、中也,想辦法救我!」
「我等你們。」悠仁小拇指微勾,道:「別忘了我呀。」
作之助頓了半晌,嘆息一聲:「敗給你了。」他伸出手,與悠仁的小拇指相勾,道:「在那之前,好好活著。你也別忘了,你不是一個人活著。」
白貓跳上悠仁的肩頭,向作之助喵了一聲。
悠仁撐了兩天,第三天岩村闖入囚室,面對空無一人的牢籠大發雷霆。他第一次不加通報強行推開寢殿大門,悠仁正與兩名穿著便裝的祭司大牌,貓窩在陽台上曬太陽,和樂融融的畫卷擠進一個面容陰沉的老頭。
武裝隨從鎖住悠仁的手腕,貓跳下陽台向持械隊伍低吼。
悠仁用綴著鎖鏈的手抱起貓,道:「要將我關進囚室嗎,百祭長大人。」
「那種低賤所在怎能玷污您的雙腳。」岩村朔凝神打量悠仁,他預料事情並不會順利,聚集齊島上一半的武裝力量,作好了強行拘禁的準備。事情卻順利得不可思議,他道:「聖子願意去祈禱室待一段時間嗎?」
「在這座島上,去哪裡都一樣。」
祈禱室四面都是石牆,點著一排排蠟燭,光是昏昏欲睡的舊黃色。悠仁順著白貓後腦的毛髮,笑道:「再來兩把椅子,又是似曾相識的場景了,是吧,小悟。」
白貓抖了抖鬍鬚,親昵地蹭著悠仁的手背。
「您真的很奇怪。」門口,岩村朔看著坐在祈禱室地板上逗貓的聖子,神色晦暗不明,道:「您很強大,想要動手的話,島上沒人是您的對手。您完全可以殺了我們所有人,你做得到。」
「做得到的事情,不一定是想要做的事情。」悠仁與他的貓相視一笑,道:「真正的強者不會以殺人來達成目的,這是我一直以來耳濡目染的道理。」
「您究竟有何目的?您來這裡,想得到什麼?」
「我來這裡的目的,不就是你帶我來的原因嗎。」
岩村朔是以拯救深受『眼病』折磨的信徒為理由將悠仁留在島上,拯救『眼病』患者確實可算作虎杖悠仁的目的之一。
岩村朔目光微動,沉聲道:「所有人都值得救嗎?」
「這個問題啊,有點難呢。」悠仁抓了抓頭髮,道:「我頭腦其實不太好,這種哲學問題就留給聰明的人去思考吧。我只能先去救,讓所有人都等來審判的機會。」
「你不願意配合召喚,是因為知道祂並非善類吧。」
悠仁道:「這個世界上有我鍾愛的人們,無論如何不會讓他們受到傷害的。」
「可您深陷於此,他們又在何方呢。」
悠仁笑了,揉著自己的貓,不說話。
岩村朔以為戳中了他的痛處,嘴角輕輕彎了一下,沉聲道:「明日開始我會教您繪製召喚陣,在神降臨以前,不得不委屈您一直留在這裡了。」
雖然過著囚徒的日子,岩村朔有所忌憚,並未徹底撕破臉,悠仁的吃穿用度比以往更精細,連他的貓也一併照顧周到。
學習召喚陣的日子簡直逼人發瘋,悠仁儘力不去聽、不去細思,岩村朔絮絮叨叨的講解卻無孔不入。尤其涉及召喚陣魔法原理的部分,稍一深思,腦海里便閃現祂的聲音。
有時候是簡單的問好,有時候是意義不明的嘲笑。
悠仁捂住耳朵,岩村朔不管不顧,強行解釋道:「不同的世界各有法則,這些法則誕生於世界原初,沒有任何存在可以破壞、超越法則。異界存在想要進入其他世界,必須取得『合法』身份,這個法不是法律,是法則。您可以將召喚陣理解為,連接異世界的合法通道。」
聽到這裡,悠仁靈光一閃。浦原先生曾經說過時空機無法給活人使用,是不是因為只有靈體狀態才能逃過法則?!
以此類推,如果不走合法通道,就只能以某種異常狀態存在。想到這裡,悠仁看向了自己的貓。白貓知他所想,輕輕喵了一聲,似在肯定他的猜測。
那就更不能召喚祂了,咬斷舌頭也不會呼喚祂的名字!
岩村與悠仁之間的較量持續了一月有餘,這期間岩村向悠仁灌輸了大量聖靈教的記載,不斷歌頌他的神明,悠仁不聞不問,不是擼貓就是放空,再不然就是人與貓一起放空。
如果召喚五條老師,能解除他的貓化狀態嗎?悠仁漫無目的地遐想著,祈禱室的地門忽然粗暴推開,岩村氣喘吁吁,面色沉冷道:「出來,我們立刻出發去陸地。」
他瞪著悠仁,恨鐵不成鋼地咬牙道:「沒時間解釋了,新教搶先我們一步,已經開始召喚神了。」
「什麼!?」
岩村朔打擊不輕,一路上憤憤道:「他們能召喚什麼?只會召喚出偽神罷了,玩火自焚還自作聰明,愚昧,愚昧!」
貌似你沒有資格說他們吧。登船直衝陸地,離開結界範圍后,悠仁悚然色變。天空呈現不正常的黑紫,大片烏雲綿延萬里,世界彷彿陷入噩夢前的昏聵,閃著電光的雲層里,隱隱傳來歌謠聲。
非人的聲音清唱著,不知是否錯覺,那聲音漸漸由遠及近。一隻鳥停在船桿,那鳥兒睜著黑豆眼看他們,歪頭張嘴,頭皮發麻的歌謠從鳥的身體里溢出。
他們片刻不敢停,連夜趕至港口。
下船之際,天上掉下了什麼東西,一個信徒下意識抬手去接,火焰落在他掌心,在悲鳴中融穿了血肉。
「找掩體!」悠仁指揮眾人躲進最近的建築。
啪嗒啪嗒,岩漿雨在地上漸起一朵朵火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