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26白頭父子燈前語(中)

326白頭父子燈前語(中)

皇太子整理好了儀容,對著鏡子拍了拍自己的兩腮,苦笑地說:「大好頭顱,不是嗎?」

這話便是畫青如此受寵的貼身隨從也不敢接,太子說得的話,下人可不能當真,不然項上頭顱就真的沒有了。

:「爺,臉色有些發青,可要遮掩一二?」畫青小心翼翼地問道。

:「不用,那些脂粉是給娘們用的,孤不要!」太子瞧瞧自己的氣色,的確很糟糕,雖然氣色糟糕可以說是日夜憂心,設若給人扣上一頂怨望的帽子可就划不來了。

:「去,燒個煙泡過來提提神。」太子沒想多久就下了決心。

:「是的。」畫青看一眼旁邊站著的內侍:「奴才親自給主子揉一個好的。」

添了沉香,加了桂枝,還撒了糖粉,拿七寶琉璃燈燒出味道來,太子接過水煙槍,也來不及躺著,只是就著畫青的手,猛地吸了幾大口,吐出一股曲折的煙霧,拿薄荷水漱了口,覺得整個人都活過來了,眼目前清楚地不得了。

回頭望著畫青微微一笑:「孤去了,等孤的好消息!」

畫青跪在地上,伏著腦袋大聲唱誦:「太子殿下千歲千歲千千歲!」

太子上了轎子,心潮起伏著,在高處看紫禁城的燈火輝煌,及其燦爛奪目,這麼美,這麼雄壯,這是自己的家,更是自己兒子的家,不能拱手他人!

康熙在上書房裡磨著墨,一圈一圈,墨水油潤有光,攪起一圈圈的小波浪,直到手裡的墨錠一路矮到拿不住,他才停手。

「二阿哥到!」內侍大聲唱名,康熙猛地抬起頭,二阿哥,多新鮮的稱呼啊!出生為儲君,尊貴萬分,眾人仰望,如今一個二阿哥,不由得讓人生出些陌生感。

皇太子走進來,利落地打著千兒給康熙請安,康熙擺擺手讓他站起來:「過來,讓朕瞧瞧,可是瘦了?」

皇太子一臉的驚喜,快步走上前扶著皇帝的手,口氣中帶著真實的心痛:「兒子不過是結實了些,哪裡有瘦?倒是皇阿瑪你,怎麼輕減了這麼多?都是兒子不肖,惹得皇阿瑪您操心受累。」

康熙拍著皇太子的肩膀,目光裡帶著質問:「你閑居毓慶宮,如何不曾有奏對呈上來?還是你覺得是朕錯怪了你?」

皇太子忙又跪下:「兒子怎敢有這般心思?兒子處事昏聵,又被小人所惑,心懷妄念,以致得罪皇阿瑪,又失恩於宗室,凡此種種皆是人過,安敢怨望?唯有日夜讀書修德,以冀改過,重修父子兄弟手足之情!」

康熙眼睛閃了閃:「日夜讀書修德?那看了些什麼書啊?」

:「不過將聖人之言重新拾起,原來當日讀書,太多雜念,太少歷練,聖人之言淺而意深,兒子如今才明白少許,不敢妄言。」皇太子恭恭敬敬地開口,把這些日子自己斟酌的一些話說了出來。

:「來,坐著,陪朕下盤棋。」康熙早讓人布好了棋座,他執了黑子落在中元,皇太子也坐下,心裡開始打鼓,這局棋要怎麼下呢?

這邊廂父子燈下對坐,其樂融融,暗藏黑白間的殺機時隱時現,雖無金戈鐵馬的聲音,可是方寸之間,你爭我奪卻無一人肯退讓。

京郊里兄弟們的晚餐已經吃到了最後的點心,桂花蜜汁湯圓,香香甜甜軟糯可口,幾個小阿哥捧著肚子滿意地打著小嗝。

:「今晚索性不回去了,吃得這麼多,如何騎馬?坐車子也暈,老九,你這邊房舍可夠?」定郡王居著長,不得不安排著。

:「哪裡會住不下?頭一間,腳一間也沒問題啊!」敏貝勒驕傲地說著。

:「行,讓十八趕緊去睡,喝了那麼多,你瞧瞧他那鬧騰的模樣!」定郡王一把把十八阿哥撈起來,攬著脖子就往外走:「今晚不許玩兒了!」

十八阿哥一路偎著哥哥傻笑:「哥,今晚我們睡一起好不好?」

:「不好!」定郡王無情地拒絕了醉貓的撒嬌。

:「哥,我保證不打呼嚕,也不亂翻身,你就跟我睡嘛!」十八阿哥哪裡肯放過。以前在宮裡就羨慕九哥十哥可以粘著自家親哥,好容易出來了,一定要一起睡。

:「你喝了這麼多,晚上搞不好要鬧騰,到時候吐我一身,還睡不睡了啊?」定郡王堅決地搖著頭。

一路討價還價著,定郡王把弟弟從身上扯下來,丟給丫頭婆子:「去,把他洗乾淨了送到爺隔壁屋子睡著,不許胡亂給東西他吃。」

自己匆忙洗了澡,倒頭就要沉沉睡去,然後一個溫熱的身子蹭了過來:「哥,別趕我走,好不好啊?」

定郡王閉著眼睛把弟弟圈到懷裡,嘴巴里含糊地說:「要睡就快睡,晚上不許鬧騰,不然明天起來揍你!」

安排好了兄弟們食宿的敏貝勒,強撐著一搖一擺去洗漱,口裡的酒氣含了甘草壓著,再嚼了一把香片茶:「八哥在南邊的廂房裡?」

洗了澡的敏貝勒,披著衣裳在迴廊里遊走,夜晚的風頗有些涼,吹得他清醒無比,走進廂房,已經熄了燈,屋子四角掛著的夜明珠發出朦朧的光。

敏貝勒加快了步伐,走到退步上,把上夜的丫頭揮退,自己掀起床帳,定郡王睡得正香,一臉通紅,向外側著身子,腰身微微弓著,懷裡單手摟著十八阿哥的腰,十八阿哥的腦袋深深埋進定郡王的懷抱里。

敏貝勒有些醋意,坐到床邊,輕輕推著定郡王:「哥,我也想跟你睡。」

定郡王迷迷糊糊睜開眼睛,看見敏貝勒,打個呵欠,把錦被掀開一些,自己摟著十八阿哥往裡挪了一點地方:「快點進來,別吵著了孩子。」

敏貝勒俯下了下去,抱著整個被子,壓著定郡王不肯放開,定郡王不耐煩地掙扎著,口裡說出來的字句卻是含含糊糊的:「好重,你到底睡不睡?不睡別鬧我。」

敏貝勒原本發涼的身子騰地熱起來,渾身發軟,氣血全往一個位置上涌,他依依不捨地往定郡王深埋在被子里的脖子上蹭了半天,才滿足地吁了一口氣,果斷站起來離開。

:「你們好生伺候著!」敏貝勒離開的時候比來的時候更迅速。

後院里豢養的嬌童美婢早得了消息,今晚貝勒爺宴客,不用他們伺候,要他們不要出門閑逛,衝撞了貴人不是玩的。

敏貝勒進來的時候,門口的小廝可嚇住了,往回只要定郡王在這裡,什麼時候貝勒爺都沒空搭理別人的啊!再沒見過這樣愛逢迎的人啦!

敏貝勒一把把門推開,大步往裡面走:「都睡了?」

小廝忙掌著燈趕上去:「爺走慢些,才睡下,爺想去哪個房裡歇息啊?」

敏貝勒不做聲,走到一扇門口,想想又轉了頭:「去,把那幾個都叫起來。」

小廝笑著說:「是叫哪位哥哥姐姐啊?」

敏貝勒心裡憋著股火氣,怎麼都壓不下去,瞪了一眼:「什麼哥哥姐姐亂七八糟的?爺去高林那裡,你再去挑那幾個讀過書,個子高挑的一氣兒叫過來。」

推開們,敏貝勒最中意的那一位早已過了嬌童年紀,身量抽了個子,面目退了花顏,可是敏貝勒偏偏把他買了進來,讓人喚他高林公子,比哪個都受寵。

敏貝勒一把把人從書桌邊拖到自己懷裡,手裡握著的書卷被敏貝勒奪過來丟在地上,還來不及驚呼,已經被敏貝勒堵住了口舌,半推半就壓在桌子上。

:「貝勒,貝勒爺,啊,啊!」敏貝勒完全不搭理身下那人的動靜,動作粗暴地扯開了衣襟,口裡敷衍道:「乖,乖,彆扭著手腳,讓爺疼疼你。」

高林盯著屋頂,慢慢放鬆了緊張的身體,進來了這麼久,他一直都奇怪,自己不算長得好,不算性子好,怎麼貝勒爺對自己這麼好?

只是既來之則安之,有命無運的人還敢盼著什麼嗎?刺痛感讓他腦子發木,身上勃發的野獸感覺很陌生,其實高林很想笑,論起來,貝勒爺的容色比自己強了一萬倍,可世事總是這樣顛倒。

等到高林撐不住的時候,還是低泣著求了饒,這是他最羞恥的事情,七尺男兒承歡與人,還要做婦人狀求饒,實在可恥。

敏貝勒瞧了瞧身下的血跡,紅著眼睛把高林推開,外頭已經等了好幾個童子了,十四五歲的青澀,身軀韌性十足,由得人掰扯。

拉了幾個盪笑著的童子,往雙腿間按下去,敏貝勒微微閉起眼睛,浮現的還是剛才的畫面,低低的羅帳里,摟著孩子安眠的人,溫情一片,再美不過的樣子了。可自己怎麼就能躁動成這樣?

瞧瞧高林,伏在榻上,搭著一床薄單,修長的身軀在絲綢里起伏著,敏貝勒踢開腿間的童子,走了過去,拉起了高林,把他臉上汗漬念珠的頭髮撥到耳朵後面。

:「高林,今兒辛苦你,來,讓爺再疼疼你。」敏貝勒知道自己有些強人所難,可是他心裡那股子邪火始終不能壓下去。

高林驚訝地揚起臉,眼神有些渙散:「爺,求你心疼心疼奴才吧,實在是受不住了啊!爺,求求你。」

敏貝勒一點不心軟,輕輕笑著,艷如春花,挨著高林煞白的臉龐:「你也心疼心疼你的貝勒爺,你試試,它不肯軟,爺怎麼能心軟呢?來,剛才已經讓你歇了半天了,也讓那些童子歇歇啊!」

高林有些絕望地閉起了眼睛,敏貝勒的性子他知道,最是任性的,往日玩的多,伺候討好他的人更多,自己不知道躲了多少次,看來今日無論如何躲不過去了。

手腳早自動地纏了上去,這是高林最恨自己的一點,怎麼能被這人的手段容貌所惑,就這麼願意自甘下賤呢?

定郡王抱著弟弟一覺睡到天色微明,推開熱乎乎的弟弟,定郡王掀開了被子:「打水來擦身,晚上一身汗。」

十八阿哥眨巴著眼睛,委屈地說:「哥。你居然嫌棄我。」

定郡王頭也不回:「一身臭汗,還帶著酒臭,沒把你踢下去已經是給面子了?還敢說?就讓你少喝些,不肯聽。」

十八阿哥踢開被子,滾到床邊扒著床沿懨懨地說:「古人說一醉解千愁,我怎麼覺得喝多了才發愁啊?」

定郡王哈哈一笑:「你啊,現在是少年人,知道什麼事愁?等大了就懂了,快點起來,喝了白水再去吃飯。」

起得最早的是敦貝勒,已經在院子里打完一套長拳,十四貝勒爺起得早,正畫著大西瓜練太極拳。

定郡王出來看見弟弟們,很是高興:「把弟弟們都叫起來,一早吃了飯回城去吧,路上再看看你們能打到什麼。」

早飯吃了一半,敏貝勒還是沒有出來,定郡王看看旁邊伺候的人:「怎麼沒人去叫你們貝勒爺?」

下人還沒回話,十四貝勒先開口了:「昨兒九哥不是去你房裡了嘛?」

:「沒有啊,昨兒是十八在我那裡睡得。」

正說著的時候,敏貝勒晃了出來,定郡王望了他一眼,臉色就變了:「你晚上幹什麼去了?雙眼下面都是青黑的?這麼大的人啦,怎麼都不知道保養自己?」

想想還要再說什麼,看看旁邊的十五十六阿哥,又忍住了,讓人給敏貝勒上了羊酪拌菜,催著大家起身。

敏貝勒一直低著頭,不敢正視定郡王,一晚上胡天胡地,明明累了,就是不想停,早上還是高林生生撅了過去,自己才罷了手。

自己一直咬著別人的皮肉不敢鬆開,他怕一鬆口就喊了不該喊得名字出來,他不想殺人滅口,更不想被人窺見自己的內心。

等弟弟們出去,牽了馬走,連十八阿哥也乖乖獨自出去牽馬,定郡王才沉著聲音開口:「你搞什麼啊!院子里皆是你的人,再喜歡又如何?隨時由得你,何必一晚上把自己弄成這樣,你瞧瞧自個的臉,虧了腎氣不是玩的,你又不是初試得這種東西,自己妻妾成群,兒女雙全的,何必像個毛孩子一樣,這點節制都沒有?」

敏貝勒哪裡敢還口?苦著臉不做聲,定郡王又說了幾句,看著弟弟一臉的虛弱,嘆口氣,走出去吩咐人:「把馬車牽過來,扶著你們貝勒爺上去。」

定郡王讓弟弟們縱馬恣意,自己勒著韁繩慢慢走,也不讓馬車走快,敦貝勒回了馬過來,笑著對

定郡王說:「九哥不懂事,哥你彆氣壞了自己。」

定郡王嘆口氣:「我也是心疼他,仗著年輕胡亂玩了,落了病不是玩的,剛才我可能話說重了,

你待會去陪陪他,別讓他不痛快。」

敦貝勒笑著應了,翻身進了馬車,捏著敏貝勒的臉頰不放,敏貝勒氣憤憤把他的手揮開:「又來鬧我做什麼?」

敦貝勒把身子伏下來,輕輕地說:「你在心虛什麼?」

敏貝勒坐起來,一巴掌就往敦貝勒臉上甩過去,敦貝勒擋住他的手,冷酷地說:「現在一切未定,你管好自己,別給八哥惹亂子,你鬧的如此不堪,叫人怎麼想?」

敏貝勒半天沒說話,只是倔強地瞪著敦貝勒:「你有什麼資格管我的事?」

敦貝勒英氣的臉扭曲了半天,恨恨地說:「八哥想要什麼,我們都清楚,這些年八哥怎麼對我們,你心裡也清楚。你捫心自問,你那點齷蹉心思能拿到檯面上嗎?你還嫌八哥現在不夠亂?皇阿瑪昨兒招了太子閑話,今日回城之後,有的是風浪等著我們陪八哥,你還打算自己拿鐵鑄個刀把子,遞給別人去害八哥嗎?」

敏貝勒梗著脖子,喘著粗氣,臉上卻沒有悔意,他摔開敦貝勒的手:「這個道理不用你教我,別以為只有你辦差,我也不是吃乾飯的!八哥有什麼想要的,我拼了命也要幫他搶過來,誰也別想跟他搶!我沒那麼傻!」

:「你當別人是傻子嗎?連十四那種笨蛋都有點察覺了,你覺得要是換做皇阿瑪,他能被你一句兄弟情深糊弄過去嗎?你那眼睛藏不住的!」敦貝勒放低了聲音,滿是警惕,盯著敏貝勒。

敏貝勒掉過頭,盯著板壁,半天才說:「我才是傻子行了吧,日後我會小心的。」

敦貝勒嘆口氣:「你別辜負了八哥就好,其他的我也懶得管你,你也是我哥,我也想你事事如意,可是這世上有些事是不能如意的!」

敏貝勒拿袖子擋著自己眼睛:「放心,我只盼著八哥事事如意,我自己?我能有什麼不如意?」

敦貝勒鬆了口氣,他被攥在手心的心終於放開了,他的話有些誇張,可是他是真的擔心,敦貝勒身在宮廷,知道了太多消息,八哥選的路他一清二楚,這條路難走,可是卻沒法回頭,只要八哥想走,自己就只能陪下去!

他真的害怕敏貝勒會無法控制自己,這種醜事,無事時誰在意?有事時便是現成的斷腸草!

:「太子不能復立!」敏貝勒把手臂放下去,看著敦貝勒認真地說:「若是他復立了,八哥怎麼辦?」

敦貝勒的瞳孔緊張地收縮著,嘴巴抿成一條直線,敏貝勒突然就懂了,抹了一把臉:「你不用告訴我,反正我總是支持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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八哥不是一隻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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