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0不問蒼生問鬼神(下)
天大的消息激起了一圈圈的漣漪,四面八方的推舉奏章如雪片般湧入京城,康熙萬沒有想到眾人能有這般的積極。
讓內閣的學士們把奏章按所屬各部分好,滿滿當當幾頁的誠意,到最後也不過是一張紙條的節略。
地方官員的心思且不在康熙的重點關注範圍,他最在乎的始終是滿漢大姓重臣的態度,鈕祜祿家的沒有跳出來嚷嚷著要保舉敦貝勒,這尤其讓康熙放心。
而內閣里居長的王尚書,始終堅定地要求復立太子,他的奏本一出來,實在叫康熙滿意,有了漢臣在禮法上的支持,宗親的態度就容易操控了。
零零星星有摺子在盛讚誠郡王,居著長,為人又典雅貴重,這些年也頗有作為,太子既然已經被廢,復立不吉,還是另外再立的好。
負責第一道看見奏章的人,是他他拉官保,地位不高,筆帖式而已,滿族小姓,靠著出身託了親友才得了這麼一個差事,當年卻是受過定郡王大恩的。
說起來,官保同定郡王府里的格格論起來也沒有出五服,將來給祖宗戴孝,也是一般無二,可是官保是庶出,自幼被親父大母瞧不上,隨便給娶了個媳婦就分了出去單過,土地店鋪一星全無,不過給了一千兩銀子,這其中五百兩還是他親父心軟打了夾帳的。
京城寸土寸金,一千兩銀子能撐多久?鐵杆莊稼也只管吃飯,穿衣就沒了。官保不是個嬌氣的,咬咬牙,拿了五百兩去託人,內務府里沾親帶故一起吃過飯一起看過戲的也不少,還請務必給自己謀個差事。
銀子下去了,沒幾日有了回話,有幾個位置讓他挑,官保自知自己能耐有限,不敢挑很熱灶的,選了一個略有出息的地方。
可是臨到要報道了,又被人頂了,眼看養命的銀子要打了水漂,官保哪裡肯干?回了家,指望父親為自己去求族裡,半盞冷茶吃了一下午,灰溜溜回來的。
老婆在家裡喂著孩子吃奶,聽了這消息就哭了,嚇得孩子吐奶發燒,只好捏著點碎銀子去大街上找大夫。
那大夫姓成,卻是個熱心的,聽了他的遭遇,幫著感嘆嫡母無情,親父失恩,末了一拍大腿:「我師弟在鐵獅子衚衕那邊坐堂,聽說他常去定郡王府上走動,要不我帶你去見見他?」
官保也是負了急,想想還有什麼路可走?總不能看著老婆兒子餓死吧?這贖葯的銀錢還不知道落在哪件冬衣上呢!
拍打了幾下衣上的土,就跟著去了,郡王爺自然是見不到的,便是府上的管家也尋常見不到,成大夫的師兄為難了半天:「不是我不幫你,尋常我也不過進府給丫頭婆子瞧瞧病,王爺自有帖子請太醫,你這回事也不是管家們能接的。」
官保眼裡黯淡了下來,勉強一笑:「元也不過來撞大運,也不敢勞煩您,這件事也是為難人!只怪我自己沒本事,卻帶累了妻小。」
成大夫的師兄想了想:「你別急,王爺是個憐老惜貧,最肯幫人的,我待會去見見大管事,瞧瞧他願不願意替你說話。」
官保急忙從口袋裡掏出銀子,卻被堅決地推拒了:「不過順手的事,你何必客氣?這世道不都是窮幫窮,誰還沒個落難的時候?」
怏怏回到家裡,心裡還是空蕩蕩的,誰知道是什麼結果?拿小蒲扇給葯爐扇著風,官保的心裡比這葯更苦。
過了幾天,自己看好的位置已經有人走馬上任了,官保急的滿嘴巴是水泡,眼看就要斷了葯錢,這可怎麼辦啊?
氣憤憤的官保在家裡蒙著頭餓了一天,成大夫卻跑了來:「我師兄打發人過來,叫你現在過去,有好處便宜你!」
然後的事情就如夢幻般了,大管事見了官保,客氣地帶著他在二門外望著王爺的書房磕了頭,然後給了更好的差事------紫禁城裡的筆帖式!
職位雖小,收入卻多,誰不想先知道消息啊?大管事卻囑咐了,凡事小心,辦事要老成,不可貪眼前的小利,別給王爺惹麻煩。
他他拉家的家主重新分了土地給他,還邀請他回家參加各大祭祀,可官保心裡感謝的卻不是自己的父親。
這一次他早得了囑咐,把推舉太子的摺子放在前面,把推舉定郡王的放在最後,那麼多的摺子,務必讓皇帝最後才知道定郡王。
這有多難?又不是殺人放火,順手的事情,官保恭恭敬敬給傳話的人一個大紅包:「告訴王爺,奴才一定給他辦好了!回去記得替我給王爺多磕幾個頭!」
的確康熙沒時間看摺子,在他看來太子復立這事是十拿九穩,自己早放了風出去,哪個朝臣是笨蛋?李光地若是聰明,這事一定能成,還能漂漂亮亮的成!
蘇努的大軍回朝了,禮部要安排迎接,兵部要計算功勞,吏部要準備人事變動,雖然是大勝,可是如何平衡還是要費一番腦筋的。
皇帝思來想去,讓誠郡王同肅郡王一起在郊外紮營,把歡迎儀式安排在京郊,既能設置大場面,也能掐滅不穩定因素。
京城之中,皇帝想著,要不要讓太子跟著自己一同接見蘇努?想了想,皇帝還是放棄了,名不正言不順,國之重器怎麼可以隨意呢?
誠郡王同肅郡王把營帳扎到了京郊,推舉誠郡王的摺子就開始出現在康熙的案頭,康熙冷冷一笑,又遣了十四貝勒去協同。
宮裡的太子已經解除了圈禁,可是他還是只能在毓慶宮範圍內走走,早朝沒他的份,六部不歸他管,可是前段時間喧囂的復立之聲以後,宮裡還是多了許多肯為太子賣命的人。
誠郡王還在焦急著,怎麼自己人送上去的摺子還沒下文,皇阿瑪到底看見了沒有?早就打聽過了,支持太子的人百不滿一,皇阿瑪真是倔強,死撐著做什麼,趕緊定下來也好叫天下安心嘛!。
又想起前幾日宴請皇阿瑪到自己家的園林遊玩宴樂,父子同樂,吟詩作對,互相唱和好不快活!皇阿瑪那時臉上的高興可不是假的!
自己上摺子保舉的人,皇阿瑪也一個不漏都用了,去年皇太后聖壽,自己上本給岳母討誥封,皇阿瑪一點沒留難,這樣抬舉自己難道還不是在給自己鋪路?
這一次迎接大將軍,保管是給自己拉攏軍隊的機會,誠郡王深深滴感動了,完全忘記了肅郡王這麼個大活人。
太子聽說誠郡王已經到了京郊安營紮寨,不由得心急,蘇努是正兒八經的宗親,如今大勝歸來,正是炙手可熱的時候,他說的話,皇阿瑪也要聽幾分,自己若是也能去迎接他,一來可以表明身份,二來也是個強力助力。
鬱悶的皇太子卻忘記了,當初自己在中門那裡拿鞭子抽了蘇努幾十下,論起來蘇努算自己的子侄,可是蘇努那口氣一直沒咽下去。
左思右想,便是自己不能有所得益,也不能叫老三得意了去,他算什麼東西?榮妃那個沒頭髮笨女人生的蠢兒子!
放在尋常百姓家,也不過是一個庶子,正經一個郡王還大起大落好幾次,也敢出來爭鋒?真當宮裡無人了?大哥好歹佔個長字,你老三占的是什麼?
皇太子撿了康熙賞下來的金廷標的畫作,自己臨摹了一幅《梧桐雙兔圖》,只將兩隻白兔換了顏色,白兔在前,黑兔在後,梧桐樹的枝葉伸開形成了樹冠,灑下濃濃的樹蔭,黑兔藏在樹蔭里,白兔踩在夕陽中。
畫好了以後,皇太子蓋上了自己的私印,讓人送過去給康熙御覽:「怕皇阿瑪日中昏倦,聊以解乏!」
誠郡王特意安排了肅郡王的營帳同自己成掎角之勢,他實在不愛親近這個四弟,為人古板又執拗,卻偏偏安排了他。
蘇努的隊伍還有幾天才能到達,這幾日兩位郡王要一起準備迎接的儀式,賞賜是已經準備好了的,可是儀仗還是要排,領著的兵丁是虎槍營,誠郡王花樣百出,唯恐場面不盛大,好容易有機會辦大事,怎可輕忽?
肅郡王難得的沒有任何反對,幾次打擊,他的心思實在難測了,不論誠郡王說什麼,他只是點頭:「很好。」
誠郡王少了人打對台,愈發自在,誰知道第二日十四貝勒就來了,誠郡王開始頭疼了,誰不知道他同肅郡王是親兄弟,偏偏關係最糟糕?
果然,只要肅郡王說好的十四貝勒就說不好,十四貝勒很喜歡的,肅郡王也跳出來搖頭,誠郡王被夾在兩個人之間,實在心煩,那張好好先生的臉就要掛不住了。
蘇努大軍到達京郊的那天,果然出事了,大將軍下馬領旨謝恩,誠郡王宣讀聖旨,大將軍解甲換衣換馬,大軍就地整頓歸營。
原本很順暢的行程,被一匹發狂的馬打斷了,蘇努將軍被郡王爺賞的馬摔了下來,結結實實地昏了過去!
消息傳進京城,在養心殿等著蘇努進來的康熙大怒,砸了硯台:「那幾個混蛋是怎麼做事的?怎麼能讓大將軍受傷?」
低頭從群臣面上掃過去,各人面色不一,皇帝更生氣了,蘇努是朕的自己人,朕何必害他?便是朕的兒子,也不過是錯漏而已啊!你們驚疑個什麼勁兒啊?
朕可不是殘唐五代沒本事的皇帝,防將軍防得失了邊疆,朕的位置牢固的很!你們那是什麼眼神!
派了御醫去探視蘇努,又讓定郡王恆郡王去安撫蘇努的家人,務必要救過來,一醒來就告訴朕。
另外派了敦貝勒去把惹了事的郡王帶回來,統統關在自己家裡反省!一點子小事都做不好,朕要你們幹嘛!
誠郡王不是個願意吃虧的人,肅郡王更不是,馬匹隊列是檢查再檢查了的,怎麼會出事?定然有陰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