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31琵琶起舞換新聲(上)
蘇努是被人抬回來的,額頭上的血跡可是清清楚楚,朝廷的臉面被打得啪啪直響,宮裡賞了太醫,賜了傷葯,可是蘇努大將軍還是婉拒了上廷受封的皇命,聲稱自己不宜挪動。
康熙氣得鬍子直吹,把跟著郡王貝勒去迎接的人統統降了級,誠郡王肅郡王十四貝勒罰了一年的俸祿,誠郡王肅郡王還得了訓斥,十四貝勒畢竟是弟弟,被康熙抬抬手,放他去給蘇努送賞賜去了。
大將軍卧病,幸好副將還在,一道旨意,宮裡的宴會還是照常舉辦,兵士們賞了銀兩,三品以上的統統入宮赴宴,留了座兒給蘇努,席面也預備好了,宴會開始就賞到他們府上去,由恆郡王定郡王親自去押車。
康熙惱了自己不懂事的兒子,立心要殺殺他們的威風,誠郡王肅郡王罰到內務府聽用,由裕親王來鎮壓他們。
裕親王年高德勛,又一身傷病,顫巍巍開個口,誠郡王同肅郡王還真沒法拒絕,正好被裕親王盯著跑腿,干盡了瑣碎無聊的細務。
皇帝的御宴不論味道如何,總是有吸引力的,得見天顏也的確是很多人的夢想,而在宴會上若能得到皇帝的青目或者上司的賞識就更好了。
跪拜,行禮,聽旨,謝恩,敬酒,動筷,有經驗的人早已墊了半肚子的點心醬肉,沒經驗的也緊張地忘記了飢餓。
滿目琳琅的五色餐盤,不過是溫火膳,吃到口裡失卻了滋味,玉蘭片不脆,小花菇生冷,唯有冷盤同熱酒是好的,可這樣的時候,誰敢放開了喝?
蘇努得了雙眼花翎一對,恭恭敬敬接過,臉上仍舊是蒼白,定郡王把他扶起來:「將軍身體可有好轉?」
站起來,把王爺們引入中門,蘇努微微弓著腰,他身長七尺,高了定郡王半個頭,豈能讓定郡王仰望自己,蘇努也只好委屈自己的脖子和腰了。
:「不知道大將軍幾時可以痊癒啊?」恆郡王一向直接,蘇努打著哈哈只說自己也算積勞成疾,還是頭暈目眩無法出門啊,辜負皇恩對不住啊。
恆郡王雖然老實,但是並不笨,這時候也看出來蘇努的推脫之意,這幾日的事情恆郡王也略有耳聞:「大將軍何必擔心,萬事自有皇上為你做主!」
蘇努忙開口:「奴才什麼都不擔心,只是害怕自己沉痾難返,不能再為皇上盡忠,心裡實在難受!」
恆郡王實在沒什麼話好接了,只好拿眼睛去看定郡王,定郡王接收到了哥哥眼裡的求救信號,打開摺扇搖了幾下:「大將軍的心思小王也略有所知,如今病情未明,自然有些隱憂,只是宮裡也派了好太醫好藥材,將軍且安心將養著,過些日子自然又不一樣了,只怕大將軍生龍活虎要出來了。」
聽話聽聲,蘇努得了定郡王的話,比吃了定心丸還管用:「多謝王爺吉言,巴不得就如王爺你說的這樣,那奴才就真的萬事不怕了!」
:「你才立了大功,有什麼好怕的?好好做事,還有大將軍你的後福呢!」定郡王搖著扇子,斜過眉眼看向蘇努,蘇努只覺得自己晦暗的心思隱隱看到了光明。
:「晚上還有御宴,奴才就不耽誤王爺們的時間了!」蘇努又陪著說了幾句,便站起來送客,病人可不能太精神!
宮裡歡宴一直到更漏滴盡了,皇帝站起來預備安置,最後遙祝了一杯酒,讓將臣齊飲:「眾臣下不必拘禮,今兒你們不醉不歸!」
臣工們離座跪著送走了皇帝的御駕,此時才敢松一小口氣,至少再夾個肉圓子往嘴巴里塞的時候,不用擔心君前失儀了。
宮廷里有宮廷里的熱鬧,王府里有王府里的冷清,肅郡王獨自在書房臨帖,福晉親自過來勸了幾次,他還是搖搖頭不肯用晚膳。
福晉擔憂地看著他:「王爺,您何必為難自己的身體啊?皇上那麼聖明,一定能查清楚,還王爺一個公道的!」
肅郡王放下筆:「什麼是公道?這種傻話以後莫要再說了,這些年你同我一般看不透,這樣也好,我們也算天作之合了,只是爺耽誤了你的前程,你跟著爺莫要難過。」
福晉放下手裡的茶盤,走過去大著膽子握著肅郡王的手,輕輕地說:「爺這話叫妾身好生難過?自從嫁給爺,妾身只覺得日子一天比一天好,爺凡事顧忌妾身顏面,抬舉妾身,妾身不知道修了幾世才有這福氣,倒是妾身沒本事,耽誤了爺才是!」
肅郡王聽出福晉這話的黯然,又想起早逝的嫡長子,心裡更是難過,回身摟住福晉的肩膀,假裝沒有看她眼角的淚痕:「快別這樣說,都是爺沒福氣!」
:「弘昀這幾日又發熱了,爺若是有時間,去瞧瞧他可好?」府里統共剩下兩個小子,偏偏個個都是病弱摸樣,由不得福晉不擔心,自己沒得生,連庶子也站不住,實在是說不過去啊!
提到兒子,肅郡王的心思總算回過神來:「怎麼又病了?李氏是怎麼看孩子的啊?記得二阿哥也滿了十周歲了,還是這麼個樣子。」想想又開口:「你把弘時接到你那邊養著,讓李氏專心看顧二阿哥罷了。」
福晉自然是應下的:「二阿哥吃了許多時的葯,不肯吃飯,實在叫人心疼。」
:「小孩子口苦嬌氣也是有的,不吃飯如何能好?問問他想吃什麼新鮮的,叫人去採買,養好了再說。」肅郡王想著自己膝下荒涼,兒子生的少,死的多,女兒一個沒有,更是覺得眼前一片灰暗。
:「原來王爺也知道不吃飯不好啊?」福晉抿著嘴巴微微帶點笑意,直直望著肅郡王,肅郡王恍然大悟也笑了:「倒要你來勸我,知道了,讓他們擺飯吧,你也陪著我吃,我知道你必是等著爺的,待會一起去看看弘昀。」
桌子中間擺著一碟子醬鴨舌,肅郡王的筷子從這上面繞了過去,改道去夾了一筷子涼拌菱角,福晉親自拿筷子夾了根鴨舌頭給肅郡王:「嘗嘗吧,爺,這是八弟妹送過來的,說是他們家廚子想出來的新樣菜!」
肅郡王這才往口裡送,吐出細小的骨頭:「味道不錯,只是太虛耗人力了,一隻鴨子不過一根舌頭,這樣一碟菜,要浪費多少東西?」
福晉也是出身富貴,嫁了肅郡王這麼些年,這一點完全受不了他:「那家王府上下不是一百多號人?一二十隻鴨子怎麼就浪費了?舌頭吃了不還有肉給旁人吃嗎?爺,您就是太不愛惜自己了!」
肅郡王瞪了福晉一眼,沒做聲,繼續吃自己愛吃的涼拌菜,夏天就是要吃清淡的,菱角蓮藕蘿蔔,生切了拿姜醋一拌,多好吃?又解熱!
福晉懶得搭理他:「把這個端去給二阿哥吃,若是他喜歡,明兒還有!」
肅郡王想說些什麼,又忍了:「他們送來便罷了,自家還是不要做的好!皇阿瑪不喜人奢靡。」
福晉咬著筷子低下頭,皇帝不喜奢靡?最奢靡那個不就是太子嗎?再往下,直郡王誠郡王淳郡王定郡王哪個不奢靡?敏貝勒吃用的更是嚇人,偏只有自家的爺這般古板。
:「說起來,還只有老八心底純良些!」肅郡王突然嘀咕了一聲,福晉沒聽清:「爺,您吩咐了什麼?」
:「沒什麼,過幾日冰敬就快到了,瞧著莊子上若是送了什麼稀罕東西,也往八弟那邊送一些。」肅郡王淡淡地說著。
同肅郡王府里的清冷不一樣,誠郡王府上可熱鬧了,今日是康熙大宴將士,當初沒被選上去西藏的人也有一懷幽思,逢著誠郡王禮賢下士,遇著陳夢雷人品風流,大家便開了場小宴。
:「怎麼就那麼巧?王爺殫精竭慮預備的場面居然出了此等禍事,定然是有人故意陷害王爺!」
小宴之後的書房私聚,只有誠郡王的心腹留了下來,丫頭婢子再端上來的統統是濃茶了,熱鬧過後還是要清醒地面對問題嘛!
:「可不是,那日王爺安排奴才巡視馬廄,奴才挑了兄弟子侄,把馬廄圍得是密不透風,一匹匹馬,一具具鞍都是奴才親自擦看過的,怎麼會有東西驚了馬?」憤憤不平的人是正紅旗的舒木爾,一臉的絡腮鬍子,此事出來,他最尷尬。
:「爺自然信得過你,這事與你無關,只是咱們好歹齊心,把那個作怪抓出來才是正理,不然日後還會著了道!」誠郡王當然相信自己的人。
:「奴才想著,若不是馬匹鞍具有問題,會不會是食療,或者是有人拿什麼藥材引逗得馬匹發瘋?」馬佳家的嫡長孫是科舉出身,腦子比一般人靈活多了。
:「可不是嗎!」舒木爾一拍大腿:「必定是這樣,馬匹鞍具搞鬼可不容易啊,放鋼針小刀怎麼會瞞過奴才?定然是這樣,拿藥材害了事!」
:「若是這般,倒也說得通,可是重點是主子您覺得是誰這麼做,有了方向,事情才好查啊!」馬佳家的嫡孫敏感的問出了重點。
:「還能有誰,不是大哥便是二哥唄?」誠郡王不屑地說:「敗軍總不是要在最後掙扎一番的!」
:「是肅郡王被拉攏了,還是十四貝勒呢?」舒木爾腦子裡突然有了個大膽的猜想:「爺,那兩兄弟鬧不和會不會是演戲給您看啊?讓您放鬆警惕,然後他們暗度陳倉?」
:「是啊,十三貝勒以前可是跟肅郡王走得近,現在他進去了,肅郡王可好生在外面呆著呢!」馬佳家的也想到了:「會不會是肅郡王扮豬吃老虎啊?原先他可是養在皇后名下的,萬一他打著這個主意,主子,您這可難了啊!」
:「什麼東西,穿著龍袍也不像太子,我就說這小子那些時上下蹦躂什麼,原來是這個心思!爺千防萬防防不到這蔫吧貨!爺就說大哥二哥沒這麼聰明的!」
:「爺,您把事情再查清楚,找到實證就什麼都不怕了!」舒木爾愈發高興了,自己沒錯,多好!
第二日,內務府便上了摺子,馬匹離奇死亡,誠郡王便跳出來說自己千挑萬選的好馬怎麼會這樣?跪地哭求康熙降罪。
康熙更不是傻子,那馬匹光天化日之下口吐白沫而死,自己不查清楚,真是夢中亦不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