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六十七章 尾聲
第一百六十七章尾聲
接下來的七日過得飛快。
因為姜杳差點忙吐了。
從帛陽公主被梁王直接跪下喊皇太女開始,她就知道完蛋。
因為皇太女這人很講究恩義,被文武百官朝拜的第一日,她便給姜杳封了侯——因為姜杳死也不想當王,拼死拼活按住自己的學生求情,最後得了一個臨光侯的位置。
然後皇太女可憐巴巴湊過來,說師父我真的害怕他們對我挑三揀四,你能不能幫幫我的忙。
臨光侯心機深沉武力出眾,但臨光侯是現代人真的不會政務。
臨光侯想死。
所以幫了兩天確實幫不上忙的臨光侯思來想去,帶著刀上了大殿,乾脆站在皇太女座前,忠言覲見可以,無理挑刺不行,違者上刀。
整個大殿噤若寒蟬。
在姜杳的門神鎮壓之下,先皇和各種太子遺留下來的問題都處理得飛快。
「青州的幽州軍、涼州軍,還有關外馬上就要回來的涼州軍,京中這些金吾衛禁軍,你說他們都聽誰的,兄長,你真的全然看不出嗎?」
它語調清閑。
秦王是個直腸子,問得也乾脆。
兩位親王同時噤聲。
這便是已經定下來了,叫他們來不過是走個過場而已。
說是臨光侯,宮裡面對她的尊敬已經快趕上臨光王了!
「至於太子,埋在皇陵對面大相國寺裡面吧,聽聽經書,也好超生。」
「但誰讓咱們好呢,我跟著你。」
「哀」。
兩位親王一併去看。
她白天要上朝,晚上還要作為心腹和各種王爵商量一些沒辦法上朝商議的事,每天睡醒就想死,覺得自己可能是教出來一隻扮豬吃老虎還會撒嬌賣慘的小狐狸。
這罵人的意思已經很明顯了。
秦王:「你什麼意思?」
梁王被他這位真沒腦子的哥哥逗笑了。
早孤短折曰哀;恭仁短折曰哀;德之不建曰哀;遭難已甚曰哀;處死非義曰哀。
他是最憎惡燕伏的一個,一想到這人生前弄權、顛倒眾生,死後還能和他到時候躺在一個地方,他就惱得慌!
「人都死了,就算是真躺那裡又如何呢?到底說出去不好聽,還容易說咱們皇室記仇,小肚雞腸,你說呢,三哥?」
只要姜杳在,只要沒人作妖,就不可能亂。
秦王和梁王不對付,出御書房從來不一路走,今日一反常態,跟著梁王走了半路。
她剛才一直在沉吟,這時候才輕輕圈起來了一個。
姜杳就坐在不遠處,此時輕輕敲了敲桌子,似笑非笑一挑眉。
「你們人類的一生也不是多久,就算算上你現代再過一輩子,對我來說也只是彈指一揮間。」
誰不知道她當日是在裡面動亂唯一一個完美脫身的人,誰又不知道這人一身怪力反骨,除了皇太女的話誰也不聽?
這些軍戶本來各自作壁上觀,卻因為一個姜杳,現在幾乎是鐵板一塊。
留下來幫忙的系統說這叫「一人得道雞犬升天」,然後被本來就忙得團團轉的姜杳怒而禁言。
燕瞻弗雲淡風輕,「下一世,別再托生帝王家了。」
「二位殿下,太女叫二位來這裡是協助太女,二位這是要吵架么?那記得出去吵,莫再給太女添亂了。」
但確實苦了姜杳。
兩個人對視一眼。
然後兩人同時沉默了一瞬。
秦王皺眉,「做了那麼多惡事,還能入皇陵?」
「父皇的謚號這個吧。」
這兩人奪嫡的時候就針鋒相對,此時就算是都沒有登基的希望,也不打算讓對方好過——即使梁王也憎惡燕伏。
「太女到底少,你母妃在那裡,你當日為什麼第一個跪下來稱臣?」
那他確實看得清楚。
嗯,唯一可以開心的是系統選擇留下陪她,雖然這擬人系統原話實在惹人惱。
梁王微笑。
帛陽公主……現在是皇太女了。
先太子死的時候到底是太子,而皇帝慘死火中,兩個人都燒成了焦屍枯骨,但當時到底一個是皇帝,一個是太子,安葬怎麼辦?謚號怎麼辦?
「燕伏難不成還要葬入皇陵么?」
秦王曾經在軍中帶過許久,猛然明白了梁王是什麼意思。
這回確實是需要處理的問題。
他們知道這位小妹看起來柔軟好說話,實際骨子裡面比誰都強硬,乾脆都應了聲是,前後告罪出了門。
「你若當日爭取,也不是完全沒可能。」
「而且,為什麼你們都覺得我就一定要爭?」
梁王笑起來。
「若是咱們兄弟裡面任何一個上去,剩下的都不一定討得到好,帛陽……不,殿下是我看著長大的,她是個好孩子,是真心愛別人也真有天賦的聰明人,她繼位,咱們才能更安穩地過。我何苦為了個本就得不到的東西,和我妹妹反目?」
「你看父皇,再看四哥,誰不是汲汲營營,誰又落了好?不如都退一步,也好過咱們的逍遙日子——都親王了,不爭那位置,什麼得不到?」
年輕的親王抬了抬眼。
朱紅牆逼仄,瓦片富麗卻壓抑。
不若天空廣闊。
「京城沒甚麼好,不若出去看看。」
秦王突然開口。
他也跟著抬頭,很是感慨。
「過了這個年罷,過了年,等雪化了開春了,我帶著你去幽州,那邊游平闕管得不錯,他烤的肉也不錯。」
天高海闊,確實不必拘於一處。
這兩人正在這裡說話,外面的大門突然開了。
馬的嘶鳴聲。
「這是誰來了?」
秦王意外,「涼州軍起碼還得三日,幽州軍已經去幽州了……聽著像是人不多?」
但他沒得到答案。
姜杳和燕瞻弗商議完出來的時候,夜色已經在深冬的天幕瀰漫開來。
今日又下了雪,天色越發黑濃,而地上卻一片清白。
姜杳謝絕了燕瞻弗挽留她住在宮裡面的請求,接過煙柳遞來的燈,一步一步走入風雪之中。
忙的時候還好,閑下來的時候確實是心緒繁雜。
都第七日了,聞檀是不是也該回來了?
這人是忙完真死外邊了?誰家好人剛說了心意就往外跑這麼久,什麼都不知道送不知道留下,連塵埃落定的大結局都趕不上一點?
靴子踏進雪地裡面,發出清脆的咯吱聲響。
姜杳正在這邊胡思亂想,那邊卻有個宮女神情慌張的衝過來。
「臨光侯,臨光侯!奴婢終於找到您了,太女似乎喝了不對的東西,吐得厲害,順妃娘娘已經睡下了,叫醒也得時間,您能不能過去瞧瞧?」
姜杳勃然色變。
都已經劇情線過完了,還有人想要害燕瞻弗么?
雖然這麼想,但她聽到的時候已經急匆匆地望那邊跑。
「還在御書房?」
但姜杳跑到一半發覺不對。
姜杳手按在冰涼的城牆上,整個人都冷靜下來。
燕瞻弗今日什麼都是和她一起吃的,若是有事,系統怎麼可能不報警,怎麼可能不吱聲?
燕瞻弗這小狐狸整得什麼陰謀詭計,還是這宮女——
她正想要逼問,卻突然眼梢往下瞥,瞥到了一個極熟悉的身影。
確實熟悉。
也確實奪目。
即使是國喪期間不能穿紅,那人仍然別出心裁,在雪夜撐了把月白色的傘。
年輕人披著黑色大氅抬眼望來,穠華面容滿燕京也挑不出第二個。
姜杳站在上面向下望,兩人的視線恰好相接。
似乎這樣的視角出現過。
只不過是顛倒過來的。
初見的時候,女孩子滿身陰鬱暴戾,毫不留情卡著他的脖頸,而年輕人明明在笑,眉眼間的縱容也像含著殺機。
兩隻凶獸各懷鬼胎,於是笑面也藏著想要將對方弄死的狠毒。
雪仍然在下。
女孩子披著白色大氅,裡面的袍也是白底,仍然是一身白色,而對面紅衣華艷的年輕人現在身著甲胄,在城樓下安靜地等待。
——等待她回頭就能看到他。
聞檀微微抬高了傘,歪了歪頭。
他看著姜杳毫不猶豫往下跑。
也確實是傻了。
因為她想不起來輕功,想不起來叫人過來,想不起來先喊一聲。
那道白影在聞檀的視線裡面越來越大。
衣擺在身後招展出來弧痕,飄飄欲飛,竟然真的像一隻白鳥。
姜杳下來的時候,聞檀已經站在了她下來的地方。
但姜杳還是伸出手指,點了點年輕人的胸口。
「你就不知道上去?或者叫我一聲……在雪地裡面罰站,我要是不回頭呢?你就這麼一直凍著?」
聞檀將她的手指攥住,兩個人同時輕輕頓了下。
但誰的手也沒鬆開。
「那你為什麼不知道用輕功?」
姜杳語塞。
一個道理而已。
歡喜得太過,因而生怯,因而傻了。
但聞檀顯然不是為了說這個。
他還握著姜杳的手指,因而姜杳能感覺到他長指輕輕蜷曲了一下。
「我……」
「你……」
這種同時說話的毛病到底什麼時候才能改!
但姜杳知道聞檀想說,所以她乾脆看向他。
「什麼?」
「蘇毗蘭妲伏誅,雅隆部投降,北境那邊有游家人去處理,未來的幾代都能太平,河清海晏不再是文官口裡面的虛言。」
「我知道。」
聞檀張了張口,神色微微懊惱。
但他還是看著姜杳的眼睛,一字一句。
「滕荊王府的錢財能送三個府,我不管錢權不近其他女色,休妻我不成你可以。」
姜杳聽這段話有點熟悉。
但系統已經笑起來。
「這不是當日長公主壽辰說的么?他怎麼記的分毫不差的?①」
但聞檀還沒說完。
「我姿色尚可,官位高攀臨光侯,脾氣……話聽你的,不求子嗣,只求一件事。」
那人看著他的眼睛很亮。
眼底都是雪色月光,他當日說過好看。
「那你求什麼?」
「我造江山太平、朱門繡戶。」
「我也有俗物萬千、珍寶無數。」
年輕人的語調很輕。
「但我貪心,我想將這些都捧出來,來留下一隻天地間的白鳥。」
聞檀望著她。
「我很喜歡很喜歡這隻白鳥,她是自由的,但我想讓她看到我,想讓她長長久久看到我。」
「……臨光侯,我要怎麼樣,才能跟在那隻白鳥身邊呢。」
長久的沉默。
久到聞檀都生怯,對面的女孩子卻笑了一聲,將手臂張開。
然後不等他反應,鳥雀已經撞入懷中。
清苦的木質香和雪的氣息交織。
風雪大作,而傘已經歪在一旁。
「好說。」
「白鳥答應你了。」
——END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