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二十五章 後記·圓舞(二)
第一百二十五章後記·圓舞(二)
灶門家正熱熱鬧鬧的吃飯場面頓時一靜。
剎那間,碗筷碰撞與腳步急速踏在木製地板上的聲音混雜連綿不絕,如果說大人還算稍顯克制,並沒有將情緒表現的過於明顯的話,那麼小孩的反應總是最真實且迫切的。
「有紀姐姐回來了嗎!」
「我好想有紀姐姐!」
「有紀姐姐上次答應念給我聽的書還沒有讀完!」
伴隨著唧唧喳喳的聲音,竹雄他們幾個孩子轉眼就越過繼國緣一,往後院的方向衝去。
連平時最為穩重的灶門炭治郎,此時也流露出喜極卻又忐忑的神情,躊躇著往那方向走出幾步,又遲疑的停了下來,看起來很是糾結。
繼國岩勝身體日漸虛弱,光是自桌旁站起身就比其他人慢了好些時間,此時看見灶門家的長子停在原地,索性抬手拍了下他的背,替人做出決定,「去吧。」
灶門炭治郎順著力道往前走了兩步,回過頭感激看了眼繼國緣一,也三步並作兩步跑起來,朝那扇已經被拉開的門,正喧鬧至極的院落中而去——
「有紀姐姐!」
「好啦、好啦,我什麼時候食言過?」有紀笑著挨個摸過他們的腦袋,又看向呆站在不遠處的那人,「緣一,」她含笑念出他的名字,也朝他張開手臂,「你也想過來抱一下嗎?」
孩子們才不管什麼尊卑輩分,只管著接二連三的撲上來抱住人,親昵喚著她的名字,「我好想你,還以為你不會再回來了!」
灶門炭治郎無言張了張口,卻什麼話也沒有說出來。
「真的是有紀姐姐!」
他身體向前傾,緩慢的跨出第一步、第二步,繼而如他的弟弟妹妹們同樣,奔跑過這段不算長的距離,一頭撞進煉獄杏壽郎的懷裡,「……杏壽郎大哥…!」
「但是,看炭治郎現在的反應就能猜到……你仍舊身陷自責與愧疚之中…」有紀輕聲說,「那就讓他快些登場吧,無論何時,英雄自然是得接受滿堂喝彩的。」
「炭治郎,」她笑著抬起手,指向右側一處院落中的房屋——那是一間半閑置的倉庫,有時會用來儲存些晒乾的蘿蔔,或是些備用的柴火以及農具之類。
一步,再一步。自陰影中穩步走出的那人,任由熹光灑落在那繪著焰紋的羽織、那明亮如烈火般的金與赤,以及那雙向他伸出的、堅定而有力的手。
緊張起來的灶門炭治郎感到自己喉嚨發緊,想要出口的聲音卡在了嗓子眼,「……」
繼國緣一沉默著沒有回答,但卻幾步就邁了過來,伸出手,被有紀從善如流擁在懷裡,收緊小臂輕拍了拍背,「我回來了。」
而當他遠望著被簇擁在人群中的有紀,正在遲疑自己應不應該過去時,似乎感知到了視線的對方先一步轉過頭,也將目光投向了他。
這間原本上著鎖的倉庫,此時卻敞開了門。但由於木板窗緊閉的關係,並不算強烈的光線無法穿透進去,遺憾的留下了一大片暗影。
淚水已經溢出了眼眶,大顆大顆的滑落面頰。
「炭治郎少年!」他的聲音也仍舊洪亮如初,向呆怔在原地的灶門炭治郎朗聲笑道,「要過來抱一下嗎?」
下一刻,他未說完的話語停在了半途。
「我本來想先向你解釋下前因後果,再讓他見你……」
灶門炭治郎站在長廊上時,望見的就是這番溫馨而喜悅的一幕。
「………」
「歡迎…回來。」他用很慢的語速低低回道,聲音似乎有些發顫。
「我也要抱有紀姐姐,我也要!」
灶門炭治郎為這番有些聽不明白的話而感到些許迷茫,「什麼……」
「對不起、對不起、對不起,原諒我,是我那時不好,不該逞能出去……!」
他終於再度放聲大哭,不管不顧地抱緊這份實實在在感受到了的體溫,一遍又一遍的,將那時沒能說出口的道歉傳達給杏壽郎大哥。
「……沒有的事,炭治郎。」腦袋上傳來溫柔的撫摸,連耳邊響起的聲音也顯得輕緩而溫和,「是我不好才對,那天本來足夠做晚飯的柴火,因為我的提前到來而不夠了吧?因為我喜歡灶門夫人的料理,總是忍不住吃很多。」
「所以炭治郎才想趁太陽下山之前再砍些木柴回來,並不是故意偏要在那個時候跑出去的。」煉獄杏壽郎說,「該道歉的是我才對。」
灶門炭治郎埋在他懷裡的腦袋使勁搖了搖,哽噎著將人抱得更緊。
再過些許時間,天空又將飄落紛揚的雪花——只是這次,再也不會有任何意外出現了。
「沒想到我們回去那邊連一個月都沒有,再來時卻已過去了大半年。」
眾人日思夜盼的有紀終於回來,甚至連煉獄杏壽郎都平安無事,哪裡還有心思對著飯菜細嚼慢咽,都是急匆匆幾口扒完,又幫忙收拾乾淨碗筷后,圍著燒了炭的火缽取暖。灶門夫人也貼心的又沖了壺熱茶,分給每個人一杯。
此刻有紀正坐在繼國兄弟的中間,聽完他們大致介紹這段時間發生的事情——主要是岩勝在說,緣一大多數時間只負責點頭。
她慢慢抿了口熱茶,十分珍惜能與大家一同飲茶閑聊的時光,「耀哉的身體逐漸好轉?這可真是太好了,說不定他這下破除產屋敷家代代男子短命的詛咒后,反而會成為日本最長壽之人呢。」
但說起壽命這個問題,有紀又感到另一番難言的酸澀滋味湧上心頭。
在決戰中恢復人身的繼國岩勝,面對鬼舞辻無慘時選擇了二度開啟斑紋——除去化鬼的時間外,作為人類時的生理年齡,他已然逐漸逼近二十五歲了。
因此,與逐步好轉的耀哉不同,岩勝的行動反而變得虛弱而遲緩起來;連方才迎接有紀的歸來時,他也只是站在長廊上遠望著,直至有紀主動過來也與他抱了滿懷。
哪怕繼國家那邊同樣對這事十分憂心,四處去尋找延長壽命的方法,但岩勝心知肚明他們是不可能找到的,否則他在那時也不會選擇化做惡鬼來滿足自己走向極端的執念。
有紀對此也想不出別的辦法,只捧著茶杯,坐在那裡眉頭緊鎖。
「不必為我憂心…有紀。」繼國岩勝搖了搖頭,面容平靜坦然,並不為自己即將迎來的死亡而感到半分惶恐,「若武士能擁有無憾而亡的姿態…那必然是在戰場面對強敵,卻仍毅然揮刀之時。」
有紀看著他,想起當初自己在作品里所見到的,化鬼數百年卻仍懷抱著難言於口的執念與缺憾,卻再也得不到半分回應,只留下被打入地獄時、十指仍深深劃出不甘及嫉恨的黑死牟。
而此刻,她眼前這位名為[繼國岩勝]的武士,面對既定到來的終焉時刻也仍從容淡定,心境平和,不再妒忌、不再執著,不再迷茫。
想必等他安詳逝去后,這次,一定能去往天國吧。那裡會有等待他許久的妻子與孩子,也有他精心教導的徒弟,有這走過的三百年中與其產生羈絆,卻又順應時光而老去的那些故人。
有紀即使感到悲傷,卻也無法說出這不是好結果的話來。
許久,她只能嘆出聲道,「與信長同樣,我也會留在這裡,直至度過岩勝最後的這段時間。」
「那可…實在感激……」繼國岩勝的眼底流露笑意,「也將……緣一託付給你……」
「什麼?」繼國緣一訝然抬眼,「兄長,我也擁有斑紋……」
——他的話尚未說完,便被豎起的食指盡數堵在喉間,「身為雙生子…緣一卻並未出現與我同樣的狀態……那隻說明一個事實,」岩勝繼續道,「他不受斑紋詛咒禁錮,絕無二十五歲大限之憂……」
繼國緣一怔在原處,說不出任何反駁的話語來。
「但我並不能長久的留在這個世界,」有紀深吸口氣,「我有著自己的世界……那裡才是我的歸屬,岩勝。」
「我甚至不清楚這份神明賦予的奇迹何時會被收回,便再也無法過來。」
眼下塵埃落定,終於可以向原世界住民劇透的有紀三言兩語,簡單說了下發生在自己身上的故事——除了實際去過咖啡館的杏壽郎,在座其他人都聽得一愣一愣的。
「嗯……我大致已知曉,」繼國岩勝沉穩頷首,哪怕此時身體已相當虛弱,腰背挺直的坐姿也依舊標準,是大家族培養出來的貴胄風範,「當時…聽有紀說過自己想要改變既定的未來……原來如此……」
「杏壽郎也是死去后才結識有紀,而非先結識有紀再身死……」
煉獄杏壽郎附和點頭,「是,但鬼舞辻無慘並非此世界的鬼王。」
「我多多少少能猜到他的記憶里發生的事情,」有紀思索著開口,「雖然要討論這種已經不存在的時間線有點微妙,但我猜那個鬼舞辻無慘的記憶里,我帶著他回去戰國時代,因借用他的能力而成為鬼王,但因為沒有花札耳飾而直接被緣一砍至瀕死……」
「接著,由於堅持不吃人恢復體力與能量的我,被迫在某處進入漫長沉眠,錯過了許多能改變未來的機會。」
「或許當我再醒來已是兩三百年後,而那隻無慘貓也佔據了本世界鬼舞辻無慘的身體,變得更加棘手……」她皺起眉毛,對中間發生的事情有些不確定,「但既然無慘貓沒有被殺死,那麼我應該依舊擁有鬼王的力量。」
「我猜最後大概是在鬼殺隊的幫助下,與他同歸於盡在旭日升起之時了吧。」
「於是死去的鬼舞辻無慘就來到了我的咖啡館,」作出總結的有紀顯得有些遲疑,「但究竟是什麼原因開啟的二周目,那我也沒辦法作出準確的推斷了。」
比起眼下如合家歡般的溫馨,有紀所描述的[一周目],似乎更為慘烈而極具悲劇性,連最後的結局,也並只令人感到無言的沉重。
在眾人聽得皆陷入沉默時,炭治郎的母親——灶門葵枝笑著先打破寂靜,「但眼下我們正好好的坐在這裡,感情也與一家人無異呀,」
「所以得慶祝一下才行,沒有什麼比你們平安無事最重要了,」她眼眸彎起,笑容柔和得足以撫慰人心,「今晚想吃什麼?我好拜託炭治郎下午提前去鎮里採購。」
不再去想已然消散之事,有紀也愉快的笑了起來,「那太好了,」——與眾人坐在一起,她此刻的姿態顯得放鬆而親近。
「我可是饞葵枝的手藝好久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