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父皇的飯真難吃
第十八章父皇的飯真難吃
倒是也沒有什麼特別的，柳池只是上下打量了這個僕人一眼，便抬了抬下巴：「你是永昌候派來的？」
那人的嘴唇動了動，似乎是想說他大膽，怎麼能直呼自己的父親為永昌候，但柳池身後站著的霍宗青讓他默默地把話憋回去了，只應了一聲：「是。」
柳池便轉頭對著霍宗青擺擺手：「那我先走了，下次你來找我的時候別忘了……」
他對著霍宗青比了個「三」的手勢。
三百兩。
霍宗青心裡僅存的一點鬱氣也蕩然無存了。
他看著柳池上了馬車，逐漸消失在夜色中。
霍宗青察覺到了柳池還有很多事情沒有跟自己說，剛才在巷子里他們擁抱在一起的時候，柳池有好幾次似乎想說什麼，但最後都放棄了。
柳池當時是想跟他說什麼？
請求？道歉？勾引？解釋？
霍宗青牽著馬，默默地走在回家的路上。
很有意思，但是感覺自己有點綠。
霍宗青一直不曾了解過柳池的那些計劃和想法，但此刻他無比想離柳池的心更近一點。
承親王世子謝懷章看著僕人搬回來的這些東西，饒有興趣地問道：「這就是全部了？」
柳池一直在跟他虛與委蛇，他既不肯欺騙霍宗青，也不願意把霍宗青的距離拉得更近。
謝懷章在說到「夫家」兩個字的時候，表情有些微妙——說實話，他到現在都對自己居然娶了個男妻這件事沒有一個明確的概念。
他輕輕地咳嗽了兩聲，從躺椅上站起身來：「算了，你們還是把他的東西都暫且放好，等他日後住到王府來再親自安排。」
他隨手翻了幾本，發現上面居然還有柳池留下的批註。
「是，凡是柳公子吩咐奴才要留的東西，已經全搬來了，那邊差不多已經搬空了。」
那僕人的臉皮沒忍住抽了一下。
皇宮。
「這可真是……」謝懷章看著這堪稱規模龐大的書籍，忍不住笑起來，「柳池這人比我想象的還要有趣啊。」
坐到椅子上休息的謝懷章這才發現僕人面色有異，關照道：「你把這一趟見到的事情都跟我說一遍。」
今天這事只不過是他配合著柳池他們隨便發揮一下，順便給永昌候府那邊添堵而已。
等到僕人把柳池和霍宗青的那些事倒豆子一般全講出來之後，謝懷章很罕見地沉默了。
「那就行，正好告訴永昌候府，柳池好歹也是有夫家撐腰的。」
津津有味地看了一會兒之後，感覺有些疲憊的謝懷章突然想起了什麼，又吩咐道：「哦對了，你們這趟去幫忙搬東西，注意到的人多嗎？」
「是。」
他心道我的世子爺，那可真是太多了，就差被人里三層外三層圍起來參觀了。
承親王府。
旁邊的僕人又想到剛給了永昌候府的人一通難堪的鎮東將軍，心道這柳池用不著他們世子爺做這個場面，也絕不可能在永昌候府手裡吃了虧，一堆人保著他呢。
「多。」他低著頭，很誠懇地答道。
十二皇子坐在皇帝對面的坐席上，面前是一個擺著飯菜的小桌，飯菜的量並不多，以十二皇子十七歲正在迅速發育的身體，全吃乾淨了估計也就是個八分飽。
十二皇子看著這飯菜的量就知道，今晚的重點並不是他那親愛的父皇揮灑父愛，因此端起飯碗之後吃的相當迅速。
以防等會兒沒工夫吃。
父子兩個就這麼沉默著用餐，一小會兒后，皇帝擱下筷子，抬眼看向十二皇子。
十二皇子也意猶未盡的放下碗筷，他已經調整好了心情狀態，只等著皇帝出招。
「一晃神的功夫，十二你居然也已經長得這麼大了。」皇帝用一種近乎嘆息地聲音說道，「朕老覺得你還小，彷彿昨天還跟柳池那孩子一起在御花園裡逛著玩呢。」
十二皇子抬起頭看著他，他極少有機會這樣近距離的注視自己的父皇，也因此他到現在才突然發現，這個壓在所有皇子頭頂上的恐怖存在，不知何時已經有了幾縷花白的頭髮，臉上也添了皺紋。
好像在他們誰都沒意識到的時候，皇帝就突然變得蒼老了。
十二皇子臉上扯出一個笑容：「兒臣長大了，父皇倒還是如同兒臣小時候一般。」
「不，朕已經老了。」皇帝搖了搖頭，他嘆息一聲，「朕老了，雲歸。」
十二皇子的本名，盛雲歸。
說實話十二皇子對於皇帝居然記得自己的名字這件事還是有點驚訝的——實際上倒也沒什麼好吃驚的，皇帝都給他封王了，就算之前不記得，現在也總該記得。
但由皇帝親口叫出這個名字的感覺還是讓人心頭一顫。
十二皇子張了張嘴，剛想說一些父皇萬歲之類的話，又被皇帝打斷了。
「但在朕徹底老去之前，朕想看到趙國滅亡。」皇帝看著十二皇子低垂的頭顱，緩緩道，「十二你是朕最看重的兒子，朕想將這個擔子交給你，你是否願意？」
這是在說什麼？封太子嗎？
皇帝這類似於定下接班人一般的話直接讓十二皇子心臟狂跳，他幾乎下意識就要答應下來，但所幸慣常的謹慎和他對自己父皇的了解死死地拉住了他。
不能答應！
這絕對不是皇帝的本意！
那個強硬、極度自我、又足以稱一句雄韜偉略的父皇，絕對不可能說出「把擔子交給你」這種話，他恨不得自己在位的時候就直接吞併趙國，完成一統！
十二皇子深深地吸了口氣，壓下瘋狂悸動的內心，然後從座位上起來，在一旁跪下，額頭恭謹地貼在地面上。
「兒臣無能，不堪當此大任。」他幾乎是咬著牙說出這句話。
拒絕一個皇帝關於未來的繼承人的詢問，盛雲歸感覺自己的心都在亂顫，精神都要壞掉。
但他面上還是一副波瀾不驚的模樣，繼續道：「父皇身體康健，正當壯年，又有武威王與鎮東將軍效力，何愁滅不了趙國？」
一直沒什麼存在感站在皇帝身後的何鴻喜都忍不住看著十二皇子，在心中暗暗驚嘆。
十二皇子對於權力的渴望他是了解的，沒想到皇帝突兀之下這樣詢問都沒能打亂他的陣腳，若是換個別的皇子，估計會直接被皇帝拋出的誘餌砸昏了頭，直接被定為下一任皇帝的誘惑，沒有哪個正常人能忍得住吧？
十二皇子倒是好心性、好聰慧。
皇帝的眼中也閃過一絲欣賞，又道：「晉國連年征戰，如今剛休養生息了兩年，朕又怎能窮兵黷武，使民不聊生？」
十二皇子瞬間理解了他的意思，跪在地上大聲道：「趙國乃是我晉國心腹大患，若是放任不管任其發展，必然會受其反噬！還請父皇儘快下令伐趙！」
「混賬東西！」皇帝卻是一拍桌案，怒道，「朕哪能不知趙國已成心腹大患，不除不快，你確說伐趙的錢從哪來，糧從哪來？」
「兒臣這段時間在戶部觀風，自有許多體會，若父皇下令伐趙，兒臣願為父皇分憂，坐鎮戶部，解決錢糧問題……」十二皇子說到這裡，咬了咬牙，額頭貼在地面上，卻是又大聲道：「兒臣願助父皇功畢於此一役！」
此言一出，四下里都寂靜了一瞬。
十二皇子這是在立軍令狀了。
他不光是要在戶部保證伐趙的錢糧運轉供應，而他保證自己要供應的，是一場國戰！
他是在勸皇帝，直接功畢於此一役，這次伐趙，直接滅掉趙國！
這是皇帝都沒有表露出來的意向。
這個容貌最像皇帝年輕時的皇子，其野心比起年輕的帝王也絲毫不差。
在數個呼吸的寂靜之後，皇帝突然笑了一聲，跪在地上的十二皇子不由感覺到了一陣毛骨悚然。
「何鴻喜……」皇帝喚道。
「奴才在。」何鴻喜躬身應道。
皇帝笑著摸了摸自己椅子的扶手，嘆息一般說道，「朕是真的……老了啊。」
眼前的十二子，像極了年輕的自己。
而現在的自己，起碼在野心方面，已經比不上年輕的自己了。
說罷，皇帝也不等何鴻喜的回應，直接對十二皇子說道：「既然你執意如此，那從明日起，朕就把戶部交給你，伐趙期間一切調度也全都交給你。」
皇帝站起身來，朝外走去：「若有差池……」
後面的話可能是被風吹散了，也可能皇帝根本沒說。
但跪在地上的十二皇子明白，若有差池，那就只能自己以命來抵。
何鴻喜也已經跟著皇帝離開了，宮人們上來收拾碗筷。
十二皇子慢慢地站起身來，差點趔趄了一下。
夜風吹過來，他才意識到原來自己已經汗濕了後背。
等到出了皇宮，坐到馬車上，十二皇子才感覺自己又活了過來。
「去風月樓。」他下意識地吩咐道。
「殿下，柳公子今天下午已經去永昌候府了。」
十二皇子就愣住了。
去風月樓找柳池已經成了他的習慣，突然發生這樣的變化，讓他一瞬間甚至有點茫然。
身體也一陣陣的反胃。
他苦笑著按住自己的胃部，輕聲道：「父皇的飯，可真是難吃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