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第三章
拍賣會開始了。
隔著透明的玻璃,郁白能看見下方的主持人介紹了一件又一件拍賣品,也能聽見觀眾席里一次又一次的叫價。
他同樣能感受到身後傅臨淵的視線。
充滿了探究與審視,和前世第一次見面時沒有什麼不一樣。
傅臨淵確實在看他。
只不過銳利的目光最終看似不經意地停在了對方染著血的領子上。
後者的皮膚帶著一種常年不見陽光的冷白,更襯得頸后那道並不整齊的傷口猙獰可怖。
但那截白凈脖子的主人似乎完全沒感覺到任何痛楚,海藍色的眼睛只是專註地看著下方的展台。
彷彿初入人世的單純小動物,安靜里還帶著一絲天真的好奇。
郁白雖然沒完全聽懂這兩個字,但他還是明白了傅臨淵語氣里的意思。
如此專註,杜克看了郁白一眼,不得不輕咳一聲,才把上司的注意力吸引到自己身上:「元……頭兒,已經都按照您說的處理好了。」
但即使杜克完全相信元帥自己的判斷——把對方帶回來就表示應該沒有問題,但他還是忍不住覺得郁白的出現有些可疑。
彷彿這雙眼睛應該出現在另一張讓人難以忘懷的臉上。
他不認識這個從桌子上冒出來的,只有上半身的人類,所下意識沒有靠太近。
不過這次行動的保密工作做得很好,杜克確信除了軍部的幾個高層之外並沒有泄露任何風聲。
被投影的杜克忍不住又多看了一眼郁白。
「過來。」
「他自己撞上來的。」而傅臨淵語氣平靜,且似乎沒有過多解釋的意思,而是問了一句,「其他的安排呢?」
他們現在並沒有用帝國官方的身份進入塔爾星,來到拍賣行也是有任務在身。
副官杜克打過來的視訊被接通時,看見的就是他們元帥正面無表情地盯著站在窗邊的少年,彷彿要把人家的背影盯出個窟窿來一樣。
杜克已經習慣了頂頭上司惜字如金
兩個人的互動顯得陌生但又意外和諧,杜克看得愣了一下,忍不住問:「……頭兒,你在哪裡撿到的這小孩啊?」
而後隨著對方的示意乖乖低頭,露出那截帶傷的白凈脖頸。
不等杜克細想,就聽見元帥耐心地重複了一次。
傅臨淵嗯了一聲,頓了頓,對郁白說:「過來。」
杜克這才注意到他們元帥手邊放著個醫藥箱。
於是他乖乖往傅臨淵那邊挪了挪,最終停在了通訊器投射出的人影兩步外。
不過……他為什麼還清醒著啊?
自己不是離開前才給他打過鎮定劑嗎?
郁白也看見了打開的醫藥箱,猶豫了片刻,又觀察了一下杜克的投影,最後還是聽話地坐到了傅臨淵面前。
陌生少年剛剛走路的姿勢有些奇怪,長相併也不是特別引人注意,頂多算是清秀,但那雙海藍色的眼睛卻生得分外驚艷,澄澈純凈,硬是讓杜克生出一種莫名的違和感。
的脾氣,老老實實把話題帶回了任務上:「是,所有反向追蹤已經按計劃部署完畢。」
傅臨淵嗯了一聲,沒有再問。
杜克也切斷了通話。
郁白沒聽懂杜克後面答了什麼,甚至都沒太注留意到杜克又說話了。
人魚的神經系統本來就極為發達,頸后的觸感現在更是異常分明。
對方的動作明明不重,拿著修復儀縫合傷口時卻還是引起了陣陣幾乎難以忍受的劇烈疼痛。
郁白雖然沒有吭聲,但那單薄的脊背還是因為疼痛而輕輕顫了顫。
然後他就感到身後的人一頓。
不知道是不是他的錯覺,對方接下來的動作好像又輕了些。
傅臨淵處理傷口時顯得很熟練,又快又穩,鮮明的疼痛並沒有持續多久,就轉為了被無菌貼壓住的悶痛。
但郁白並沒有因此而完全放鬆下來。
等傅臨淵把醫藥箱合上放好,不大的包間里就陷入了一片完全的寂靜。
兩個人此時一站一坐,沒有人說話,也沒有人動作。
而樓下的拍賣還在如火如荼的繼續,如果郁白沒記錯的話,現在台上正在拍賣的星獸骨架代表著拍賣會已經進行了一大半。
此起彼伏的叫價聲穿過前方的落地窗時變得有些模糊,卻幾乎從開場就沒有停過。
人魚的五感也十分敏銳,透過玻璃上淺淡的反光,郁白可以清晰地看見,一根鋒利的精神觸手正停在他太陽穴旁邊。
不過和正常的白色精神觸手不一樣,他太陽穴旁邊的這根通體深灰,還時不時有尖刺似乎在試圖掙脫觸手本身的掌控。
郁白知道精神力的顏色越暗代表被污染的程度越嚴重,也知道那些尖刺代表著這股精神力其實正處於一種極度躁動的狀態,隨時會進入精神風暴。
他更知道精神力的主人此時此刻應該在經歷莫大的痛苦。
可當郁白稍稍向上看去時,卻發現站在自己身後的男人表情依然非常平靜。
如果不是自己的精神力本能抵觸這股狂躁的力量,小人魚甚至會懷疑自己是不是看錯了。
然後他在玻璃的反光里對上了男人的視線。
那對黑曜石般的眼睛正如重生后第一次見面一樣看著他。
帶著冰冷的審視,暗含危險的威脅。
在徒然增加的強烈壓迫感下,小人魚的耳鰭本能地動了動。
這一動,戴在他耳朵上的易容器就這麼掉了下來,在地面上咕嚕嚕轉了幾圈。
與此同時,柔軟順滑銀色長發傾瀉而下。
玻璃的反光中,坐著的少年皮膚冷白,五官線條極為流暢,容貌精緻到了驚人的地步。
和眼睛顏色一樣的耳鰭尖尖稍稍透過頭髮支著,使他看起來更像是誤入凡塵的漂亮精靈。
但那對黑色的眼睛面對這樣非人的美貌卻沒有絲毫動搖,審視依舊。
雖然有點緊張,郁白卻並不害怕。
易容器的掉落也打破了包間內的沉寂,傅臨淵沉聲道:「你是今晚會被拍賣的海。」
他的語速並不快,郁白明白了他的意思;即便不是一個問題,小人魚還是點了點頭。
見眼前的海似乎真的聽懂了自己的話,傅臨淵輕輕挑了一下眉,又問:「……你叫什麼名字?」
名字。
郁白也聽懂了這個問題。
他張了張嘴,可意外的,並沒有發出任何聲音。
嗓子里似乎塞了一團棉花,而他只有在試圖說話的時候才察覺喉嚨里隱秘的麻痹感。
這種麻痹感他很熟悉,前世他每次逃跑被抓回來,實驗室的人總會給他打一種透明的液體,在那之後,他就會生出這種麻痹感。
隨後失去知覺。
聯想到醒過來時被自己拔掉的點滴,郁白猜那大概也是類似的藥物。
只不過因為劑量不夠,所以自己的意識還清醒。
說不出話,小人魚想了想,餘光看到了桌子上擺著的半杯水。
於是那透著粉的指尖蘸了點水,郁白低頭,歪歪扭扭地在桌面上畫了起來。
半晌,小人魚抬頭,水藍色的眼睛帶著些許藏不住的期待看向傅臨淵。
帝國元帥一頓,目光向桌面掃了掃……
然後皺起了眉。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