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第二章
昏昏沉沉間，小臂傳來一陣細微的刺痛。
是針頭刺破皮膚的疼痛。
疼痛讓郁白意識逐漸回籠，神經也緊繃了起來。
眼皮卻依舊很沉重，過了不知多久，他才勉強睜開了眼睛。
眼前的世界依舊有些模糊，卻不難分辨出他現在正躺在一個大大的房間里；左側小臂刺痛的地方正插著針頭，視線上移，郁白看見床頭高高掛著一袋點滴。
透明的液體正無聲地順著細細的管子流進他的身體。
這一幕瞬間激活了許多不好的回憶，幾乎是條件反射，郁白就想拔開針頭。
也就是在這時，他才意識到空著的右手被一個金屬圈固定在了床的另一側，隨著他的動作，限制他行動的金屬鏈發出了幾聲輕響。
咬了一下舌尖，郁白坐了起來。
「拍賣就快開始了，搜查的事情還要請示老闆……」
小心地檢查了一圈，暫時沒有發現威脅后，郁白緊繃的神經這才稍稍放鬆。
「確定信號在這裡？」刀疤臉皺起眉毛，「從這兒往上可都是高級貴賓的房間。」
拍賣，信號，屏蔽，定位，搜查
這幾個他還是聽得懂的。
周圍的地形也隨著精神力的擴散逐漸在郁白腦海里形成一幅完整的圖像。
接著他拿起一旁剛剛拔下來的針頭，兩隻手稍稍用力，把針頭掰出一個弧度。
然後他把一頭對準了金屬手銬的某一個縫隙，輕輕向前一推，然後迅速轉動了幾圈。
暫時是安全的……
他所在的房間是個套間，現在套間里只有他自己，而門外的走廊上，剛剛有兩個機器人和一輛推車經過。
況且剛剛強行使用精神力讓尚未完全清醒的大腦又暈了一下，所以郁白也就零星捕捉到了幾個詞：
輕輕巧巧，悄無聲息。
而就在他準備撤回精神力的那一刻，走廊盡頭的金屬門突然向兩側滑開。
前世，他就有意想學會人類的語言，只可惜看管他的人似乎很快就發現了他的目的，生出這個想法沒多久后，那些人就再也不當著他的面進行語言交流了。
臨近午夜，四周非常安靜。
右手還被銬在一邊，郁白低了低頭，觀察了一下手銬的結構。
隨著一陣細微的滋啦聲，手銬就這樣被打開了。
想到這裡，小人魚抬眼，一道透明的波動就這樣以他為中心極為迅速地向四面八方擴散開來。
因為及時撤回了精神力，後面的話郁白沒聽清。
其實聽到的部分他也並沒有完全聽懂。
空氣里殘留著一絲熟悉的精神波動，雖然不知道對方為什麼會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在塔爾星，但郁白可以確定，這是小巷裡遇到的那個男人的房間。
「是這個方向。」他身邊的人手上拿著的收信器，屏幕上此時正閃著微弱的綠光，「只是……這裡的信號屏蔽器太多了，無法精確定位他在幾樓。」
隨後，纖長白皙的手指熟練地按向手腕，肩膀，胸骨，腹部，腳踝……
郁白耐心地把曾經被注射過追蹤器的地方摸了個遍，最終在自己最後一塊頸椎上方摸到了那塊難以察覺的小小凸起。
找到了追蹤器，小人魚從床上下來，扶著牆走到了房間外。
套間的裝潢並不複雜，裡面是卧室，外面放著餐桌。
環顧了一下四周，郁白從桌上拿起一把小餐刀，在頸后不易察覺的凸起上比劃了一下。
沒有其他趁手的工具了，他咬了咬牙，用力劃開了那一小塊皮膚。
餐刀並不鋒利，所以切口也並不整齊。
鮮血立刻順著傷口流了出來，就這樣在瓷白的皮膚上留下了一道蜿蜒的殷紅痕迹。
劇烈的疼痛如影隨形，郁白緊咬牙關，努力調整呼吸，指尖都有些泛白。
一層薄薄的水霧無聲地蓄在了眼底，但哪怕痛的快要開始渾身顫唞，也不見那雙眼裡有絲毫動搖。
不多時，還沾著血的追蹤器被攥在手心。
餐刀掉在地毯上時只發出了一聲輕輕的悶響。
忍過最強烈的那波疼痛，小人魚用另一隻手摸了摸耳朵上的裝置，側頭看了一眼。
門邊放著一面穿衣鏡，鏡子里他的銀色長發被黑色短髮替代，五官也與他原本的容貌大相徑庭。
唯有眼睛的顏色沒有任何改變，依舊是澄澈的海藍。
這張臉很陌生，卻又很熟悉。
前世離開實驗室的時候，那個男人給他戴上易容器后，隨機生成的五官和現在一模一樣。
只不過現在時間回到了三年前，他也還不認識他。
雖然郁白並不清楚對方眼下的情況並沒有給他太多思考的時間。為什麼會在這個時間點出現在塔爾星……
但拍賣行的人還在找他，按照他前世的記憶，他們應該會徹底搜查這幾層樓的所有房間。
不管是什麼原因，絕對不能讓拍賣行的人知道是他救了自己。
想到這裡，郁白的視線落到被自己緊握的追蹤器上，他調整了一下易容器，確保它不會掉下來后，輕輕推開門，來到了長長的走廊。
走廊鋪著厚厚的地毯，在昏暗曖昧的燈光下，地毯呈現出一種壓抑的深紅色，踩在上面沒有什麼聲音。
兩條腿依舊有些使不上力氣，腳踝也還有些刺痛，郁白低著頭，開始用精神力探路。
脖子的傷口傳來一陣一陣連綿不絕的鈍痛，他謹慎地避開天花板上掛著的監視器，確保自己盡量走在死角里，前進得很小心。
然而即便如此，他還是很快就遇到了阻礙。
走廊盡頭的電梯門忽然開了，走出來的幾個人郁白都有印象——領頭的就是刀疤臉。
好在對方几人似乎沒有發現拐角這邊的小人魚，四下看了看，確定沒有其他客人後，他們打開了最近的房門。
他們剛剛明明還在走廊的另一端。
輕手輕腳向後退的同時，郁白忍不住皺了皺眉。
現在該怎麼辦？
拍賣會場二樓的某個貴賓包間。
帝國元帥傅臨淵面前的屏幕上正顯示著今晚拍賣行的賣品介紹。
而在他身前是一扇不小的落地窗，從這裡可以清晰地將下方的拍賣品展覽台與一樓的座位盡收眼底。
從珍貴礦石到違.禁.葯，再到一些稀奇古怪的小零件，今晚的拍賣品種類豐富，價格跨度也極大。
不過最引人關注的，還是介紹清單上的最後一項。
今天來到現場的大部分人估計也是沖著這最後一項拍賣品來的。
海。
可以治療精神創傷的海。
海普遍靈智不高，甚至與岸上的野獸沒有太大的區別，性情卻極為兇殘，容易被激怒，攻擊性也很強。
最重要的是，人為是很難成功捕捉海的。
一旦意識到了自己自由受限，海就會徹底暴走，不分對象地攻擊身邊的一切，直至力竭而亡。
可偏偏就是這樣一個兇殘的物種，它們身上流著的血卻是精神風暴的救命稻草，可以有效穩定精神海。
塔爾星本就是星際聯邦管轄地區外最大黑市的棲息地，到場的賓客也並非只有人類，因為星際聯邦里就沒有任何一個種族是不受精神風暴折磨的。
精神力等級越高，被精神風暴折磨的可能性也越大。
海無異於續命良藥，所以今晚的賣場分外熱鬧。
現在距離午夜僅剩十幾分鐘的時間，一樓已然是座無虛席的狀態。
不過帝國元帥喬裝打扮來到拍賣行的目的倒並不是為了海。
傅臨淵的視線停在了海前面的一項拍賣品上。
展覽圖上顯示的是一個不過巴掌大的運輸瓶，從瓶口處看，裡面盛著一種淺綠色的粉末。
他們追查這種粉末已經有一段時間了。
這種粉末成癮性極高，並且有極為嚴重的副作用。
吸食者的精神海會陷入一個極其不穩定的狀態，部分吸食者甚至會直接精神力暴走。
而等這種狀態消退後，吸食者的精神力等級會永久性衰退，體內器官也會產生不同程度的硬化。
所以這種粉末在奧恩帝國被稱為美杜莎，早就被列為了違.禁.藥品。
但最近一段時間，美杜莎在帝國出現的頻率可疑地上升了許多倍。
傅臨淵就是被派來調查這一次美杜莎走私源頭的。
不過元帥本人現在似乎有點心不在焉，注意力並不完全在面前的介紹書上。
距離午夜還有一段時間，今晚拍賣活動的主持人還未露面。
不知道想到了什麼別的，傅臨淵的視線再次看似不經意地掃向下方的展台。
接著他起身，離開了包間。
留意著前方的動靜，郁白幾乎屏住呼吸，輕手輕腳地往後退。
這些打手中應該有一個精神力等級不低的人，他已經兩次察覺到對方使用精神力搜查房間了。
自己的精神力並不在巔峰狀態，所以郁白動作不敢太大，只能掩飾著自己的存在，同時小心翼翼地一點一點向後退。
但他完全沒注意到身後伸向他的那雙手。
「……受傷了？」
扶住差點沒站穩的郁白，來人的目光敏銳又準確地捕捉到對方指縫染的一絲紅，低聲問：「哪裡受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