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六章
第七十六章
桂歡自小就與他人不同,其他孩子在母親懷裡撒嬌耍賴嗷嗷叫的時候,桂歡大多時間都是一臉冷漠地站在一旁,淡淡地看著人類幼崽們發瘋。
幼時桂歡不懂,為什麼有的小朋友會吃吃飯,突然就扯著嗓子哭嚎。
青春時節的桂歡也不懂,為何會有人看看小說,就流下兩行熱淚。
成年的桂歡還是不懂,到底是因為什麼,那些分手的人們會在街頭喝酒到天明。
孩子年齡小,控制不了情感,是很正常的行為。
青春期性格敏[gǎn],對書中所描繪的故事感同身受,不由得代入己身。
就算成年了,人也是一隻感性的動物,會因為感情而午夜不得眠。
到頭來,桂歡才發覺,原來身邊的人才是正常的。
而她,是一個另類。
她花了兩輩子,才活明白的生活。
可世事難料,在這場你死我亡的對決里,她沒有罷手不幹這條選項。
她認為自己絕對不會殺生,即使是一隻蚊子。
「我也是這麼想的。」
就在她抬手的同時,頭頂的余命忽的漲大,下方小字紅光閃爍,像霓虹燈般來回顫動。
上輩子,她難得做好人好事,卻丟了性命。
當時她只覺得自己倒霉。
他就像一個不定時炸彈,猛然闖進她的生活,行事作風帶著濃濃的「純獄風」,說話基本不動腦,抒發倩感全靠肢體表達。
是了,她一直沒把這句話放在心上。
一切的改變,都從她的重生開始,因為要幫助別人,要站在別人的角度去想問題,才會知道,每個人都是不同的個體。她們會對她感激,會因為她的介入而過上不同的人生。
周圍的小妖們被這突然的轉折驚呆了,他們愣愣地看著這個平時存在感為零的女生。雖然大家沒有明說,但心裡都清楚,她應該是個人。
白光擦著地面,帶著排山倒海的凜冽氣勢,騰空飛馳,於空中散開,連接成了一片密不透風的劍網,將黑色粉塵強勢地收攏到一起,攪碎成了飛煙。
他天天在她眼前晃,今天蹭一下,明天舔一口。
余命二十五年零三個月。
頭頂的余命閃爍著紅色的強光,閃得桂歡眯了眯眼。
蜚獸又怒又怕,想要將黑霧重新聚集,但卻發現,被劍氣劈過的橫截面,竟然燃起了白色的火苗,無法再匯合。
余命五年零三個月。
桂歡不怕利器,不懼殺意,更不怕別人的叫囂。
頭頂一晃,她瞥了一眼。
劍氣持續升空,從中間利落地斬碎了黑霧,劍光消失處,照進了點點薄光。
一個桂歡上輩子絕對不會招惹的類型,卻像牛皮糖一樣纏住了她。
空中傳來了震耳欲聾的嘶吼,黑色粉塵散去,露出了一隻斷手斷腳的黑色肉獸。它正引頸哀嚎,全身上下炸起了一團團血肉升成的紅色煙花。
肖老師顫巍巍地抬起頭,沖著桂歡大喊道:「宰了那個畜生!」
但她知道,她要劈開這黑霧,拿回屬於她的生活。
銀白色的劍氣迎塵而上,與黑色塵霧於空中相交接,隨著蜚獸的一聲慘叫,黑塵猶如黑綢,剎那間被劈成了兩截。
這一瞬間,她想了很多。
誰又能說清楚呢?
桂歡緩緩抬起手臂,她不知道自己究竟是人,還是一柄劍。
一劍十年命。
可若讓她再選一次,她會如何抉擇?
「不可殺生。」
她把這件事小心翼翼地隱藏起來,像正常人一樣去孝順父母,去談戀愛,去嘗試一些她根本不感興趣的事情。
可是人,為什麼有這麼大的能耐?
而作為桂歡保護傘的廖斂,此時也是大寫的懵逼,但隨即他就把這個問題拋在了腦後。
桂歡無視掉上方的警告,雙臂交叉於胸`前,再次向空中揮去。
因為要幫助父母改變命運,要勸說偏心偏到胳肢窩的奶奶,她才發覺,上輩子猶如紙片上兩行字的親戚們,是一個個鮮活的個體。他們有自己的缺點,也有自己的優點。
情從何而起?
就算桂歡不是人又怎麼樣?桂歡就是桂歡,沒有任何改變。
當然,不得不提的還有一隻妖。
桂歡將右手五指併攏,做平直掌狀,深深地呼了一口氣,黑色粉塵小心地等待著她的動作。在桂歡右臂劈下的一瞬間,黑霧瞬間聚攏,向她壓迫而來。
「我要殺了你!」
可這些事情並沒有給她帶來多大的感觸,就像吃蠟做的蘋果,就算啃進了肚子里,也還是嘗不出來味道。
再劈三劍,如果蜚獸不死,那余命為零的就是她。
要是重生時分,她估計會選擇視而不見。
可到了現在……桂歡也說不準了。
「兩次都是做好事……我跟好人好事,還真是沒緣。」
桂歡輕聲呢喃,右手至於胸`前,立起了食指與中指。
她轉過頭,望向了趴在地上的廖斂。
大貓瞪著圓溜溜的眼睛,全神貫注地盯著她的每一個動作。見桂歡望過來,他也看了過去。
四目相對,廖斂從她的眼神里看出了一抹決絕。
直覺讓廖斂頓時停住了動作,虎目圓睜,掙扎著支起身子,大聲吼道:「歡歡,你給我回來!」
肖老師:「蜚獸馬上就死了!你叫她回來幹什麼?」
廖斂心道不對,若是胸有成竹,桂歡不會是這個眼神。
那眼神溫柔中帶著安撫,好像在跟他說:再見。
「你懂個屁!歡歡,回來!」
桂歡收回目光,右手在胸`前做印,向著天空輕輕一點。
劍氣瞬間爆發,從指尖兇猛地湧出,直奔天空中的蜚獸,正中它的胸口。
蜚獸在空中來回翻滾,黑霧溢出周身,他隨之下墜,「嘭嗵」一聲,重重地砸在了地面上,塵土飛揚,遮擋住了眾人的視線。
小妖們掩面咳嗽,等土沙散去時,他們看到了一個深達半米的深坑。
蜚獸一動不動地躺在裡面,全身潰爛,妖丹滾落在外,散發著黑色的幽光。
天空中的黑霧散去,露出了上面飄著的江校長和老師們。
江校長等人聽到聲音就趕了過來,可黑色粉塵形成的壁壘卻不容易通過,就在他們打算合力開陣時,黑霧中央卻飛出來了一道白光。
緊接著就是黑霧的瓦解,他們看不到裡面發生了什麼,不過短短几分鐘,空氣中的屏障就消失了,幾個老妖飛到上面一看,入眼就是蜚獸不太好看的屍體。
「校長啊!我差點就死了!」小黃鸝第一個飛了出去,蹲到江校長脖頸上就是一通嚎哭。
它聲音高亢,哭起來更是刺耳,江校長見它嚇得不清,就沒一巴掌把它拍下去,耐著性子問道:「都發生什麼了?誰殺的蜚獸?」
小黃鸝一邊哭一邊跟他講來龍去脈,肖老師舉起斷臂,破口大罵道:「哭哭哭!你們這些飛禽就知道哭!老子手臂都斷了!誰來幫我翻個身!」
場內頓時熱鬧起來,哭聲此起彼伏,洋溢著劫後餘生的喜悅。
廖斂從桂歡轉過頭的那一瞬就開始往她的方向爬,空中的蜚獸嘶鳴,他在爬,蜚獸墜落,他還在爬,江校長等人進來時,他仍然在爬。
別人的視線都關注在蜚獸的身上,只有他,一直在望著桂歡。
也看到了,桂歡在最後一次伸出手臂后,整個人便無力地倒了下去。
待他終於爬到了桂歡身邊時,廖斂卻止住了動作。
桂歡安靜地躺在地上,雙眸緊閉,嘴角微微上揚,潔白的臉頰上沾了些薄灰,雙手自然地垂在身側,就像睡著了一般。
虎首小幅度地湊近,用鼻頭輕柔地蹭了蹭桂歡的臉頰。
「歡歡。」
桂歡沒有像平時一樣推開他的腦袋,她一動不動,廖斂甚至都聽不到她的心跳。
伸出舌頭,廖斂小心翼翼地舔了舔她的臉蛋。
很涼,彷彿在冰窖里凍了幾百年一樣,冷得廖斂忍不住打了一個哆嗦。
廖斂茫然地用鼻子蹭著她的身體,力道逐漸加大,可桂歡還是沒有任何反應。
「……誰來,誰……帝江!帝江!」
廖斂忽然的大吼嚇了眾妖一跳,江校長剛聽黃鸝說完前因後果,雖然他也不明白,桂歡到底是個什麼。
「怎麼了?」
江校長飛奔而來,就見廖斂茫然地望向他,有些魔障地道:「你看看,歡歡為什麼不醒?」
江校長以為桂歡是力竭睡著了,可一探她的脖頸,才發覺事情大條了。
「她……」
脈搏都沒了,不管是人是妖,都活不成了。
不是……這剛剛還好好的,怎麼就咽氣了呢?
廖斂的目光讓江校長沒忍心說出下半截話,張了張嘴,江老師起身去叫譚老師。
廖斂化成人形,右臂無力地垂在身側,也不管自己赤果果的身軀和全身的傷口,他執拗地用左臂摟起桂歡,咬了咬她的鼻子。
上挑的貓眼微微泛紅,他啃咬著她的臉蛋,含糊道:「你太冰了,我給你暖一暖。」
朦朧中,桂歡似乎聽到有人在她耳邊說話。
那人的聲音有些蒼老,說起話來源源不絕,很是聒噪。
腦海中浮現出一段段連貫的剪影,男人身穿黑色對襟長袍,衣帶不得章法地胡亂系在一起。
他披散著滿頭的亂髮,呲著牙對她吼道:「你怎麼就不懂呢?我心悅你!想跟你歡好!歡,你的那個歡!好,好事成雙的好!」
一股熱流涌過心頭,桂歡猛地睜開了雙眼。
就看到了一截白白的鬍子。
留著長長白髯的老頭子見她醒了,立即迎了上來,笑著道:「歡仙君,別來無恙啊。」
桂歡微垂眼瞼,如湖泊般靜謐的眼眸中倒映出千年歲月的痕迹,湖面輕盪,她啟唇道:「為何要幫著他瞎胡鬧?」
白鬍子老頭:「……老夫也不想啊,可那大貓說了,要是不幫他,就把我的美髯給剃了,做成毛線球,天天在我仙宮門口玩蹴鞠,要活活心疼死老夫……仙君啊,老夫這鬍子是娘胎裡帶的……就如我的親手足……剃不得啊!」
桂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