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章 佛堂少年

這廟門前的駿馬身軀魁梧，肌肉發達，線條流暢。它的頭部高昂，雙目炯炯有神，顯示出強烈的生命力和自信。駿馬的鬃毛濃密而柔軟，馬鞍形制古樸大氣，毛色在幽暗的環境下看不真切，但影影綽綽間光澤明亮。

關行空走南闖北這麼多年，自己還押過寶馬的鏢，卻也不得不承認，此馬當為天下名駒一絕。思及此處，關行空卻也愈發疑惑，這唱的哪出啊？劫鏢前還要送個寶馬來祭天？也沒這麼糟蹋錢的啊？這寶馬萬金難換，論價值，也抵得上這趟鏢里的一小部分了。

正待這時，破廟裡走出一人，關行空來不及細想，手中飛鏢正待飛出，來人卻只看了他們一眼，徑直走向那匹寶駒，將馬解開韁繩，牽到了破廟裡。

通遠鏢局幾位鏢頭面面相覷，看向關行空，關行空看了看已經開始下雨的天空，和有火光透出的破廟，捏了捏飛鏢，下定了決心。

「進廟后無論幹什麼，至少四人一組，趕緊將鏢車馬匹拉進去安置好，提高警惕！」肖欽等人聽了這話，趕緊忙活起來，安排眾人進廟避雨。

這山間廟宇，卻也修的不小，原是供奉藥師如來的一家佛寺，名喚「寶心寺」。能在這荒郊野嶺建廟，這廟裡的和尚卻也有幾分本事，當然，本事也不太多，畢竟這方世界武道昌盛，江湖高手層出不窮，名山大川都已經被有名有姓的高手佔了個遍，功夫不夠硬的，只能在這荒山裡開宗立派。

正因這手上功夫不夠硬，這藥師如來的香火卻又極旺，終是惹來了賊人覬覦。

一個月黑風高夜，闔寺僧侶和香客，被殺的乾乾淨淨，連寺廟裡的金身佛像，都被拆下來帶走，廟裡的米缸都被砸壞了看看有沒有藏東西。

也因為建在這深山裡，案發後多日香客們的家人前來尋找，才發現出了這樁禍事，時值盛夏，屍首全都被山間野獸破壞的不像樣，仵作來了也只能確定大概已經死了七天。

然後當地官府又尋了幾個和尚來看護這個寺廟，未曾想，這幾個和尚呆了七日不到，卻也都死了，各個死相和之前被殺的僧侶香客別無二致。

這下寺廟有鬼傳聞出來了，寺廟徹底荒廢，就連過路客都情願夜晚在山下鎮子上休息，白天再穿山而過，不在寺廟停留休息。

如此七年，這廟就成了現在這樣子，殘破不堪，除了藝高人膽大的江湖客和人多勢眾的江湖人，沒什麼人敢停留。如今這廟裡似乎只有牽馬進廟的人，算不得人多勢眾，那隻能是這位藝高人膽大了。

站在廟口的關行空摩挲了手中寶刀，咧嘴一笑，看來，今天說不定命不該絕。鏢局眾人忙活了一會兒，踩著暴雨扑打窗欞的聲音進了大殿。

殿中已有一團篝火，照亮了牽馬人的身影。只見一英武雄偉的白衣少年，站在篝火邊，身子像槍般挺直。搖曳的火光映出一張英俊得絕無瑕疵的臉龐，面頰上嵌著一雙比深黑海洋里閃閃發光的寶石還明亮的眼睛。

冷風從破窗溜進來，火光晃動間，少年抬眼望來，顧盼生輝。

關行空拱手一禮：」通遠鏢局關行空，領著兄弟們借貴寶地休息一晚，還請原諒則個。」

少年拱手回禮：「諸位請自便，我也是過路人，在此休息一晚，明日一早便走。」

關行空一邊答話，一邊以自己走南闖北練出的觀人之法快速觀察了一下少年郎。卻見少年郎神完氣足，氣宇軒昂，目光神采奕奕，顯然武道有成，觀其面相，清逸瀟洒，不存邪念。關行空安排鏢局眾人休息，暗自思忖少年來歷，雖說這市井流傳的觀相之法也只能做個參考，但在他這等老江湖手中，卻也有點輔助作用。

須知這觀人觀相之法，乃是行走江湖保命一絕，通過對方的衣物配飾、武器武學、言談舉止、相貌氣質等各方面，來判斷對方是正是邪，是否對自己有威脅，和對方交流採取哪種態度比較好等等，往往能化解諸多莫名其妙的江湖紛爭和惡鬥。

這少年郎看上去十五六歲，就敢一個人在這荒郊野嶺的兇險寺廟趕路過夜，還騎著這麼一匹寶馬良駒行走江湖，一點也不怕被人盯上打劫，長相英俊非凡卻又毫不掩飾，顯然不怕江湖上那些愛搜集上等鼎爐的邪道和偏好男色的某些採花賊之流。

當今天下，武道流派層出不窮，各種奇思妙想的武功也被創造出來，包括雙修之法，就被各方高人玩出花來，正道雙修之法講究陰陽共濟，神魂交融，守正化虛，情投意合等等，都是對雙方各有益處，甚至和衣而眠亦可雙修，但正道雙修之法要求頗多，限制也多，雖然好處更大，但江湖人哪有那麼多有耐心的。

因此，旁門左道乃至邪道的雙修之法大行其道，動輒吸幹人體氣血，造成各種慘案，甚至有人採補百女，練就一門「太陰攝元取氣術」，與人對戰之時，催動攝元秘術，對方神魂震動，三魂七魄都似要被吸出來，渾身酥軟，只能任他拿捏，再用取氣秘術，吸取對方一身功力精血增補自身，短短三年，就闖出了赫赫威名，直到遇見了真武山的三位長老，三人擺出真武盪魔大陣，又以真武玄水神功護住心神，這才在百招之後以兩儀神劍誅殺此獠。

這般傳聞傳出后，反而大大刺激了天下武者追尋左道雙修之法，畢竟，那可是天下有數的名門大派真武山的長老，還是三打一才打贏，自己苦練一輩子，能不能打贏真武外門弟子都是個問題，現在這麼一條捷徑擺在面前，傻子才去練什麼鐵布衫五虎斷門刀。

自從這件事過後三年，江湖上殺戮愈發血腥，時值王朝交替，天下大亂，烽火四起，朝廷無力應對，無辜百姓因為家中有女子而被滿門殺絕者不計其數，許多人家甚至因此生下女嬰便將其溺死。

結果，搶不到女性的邪道高手反而又創出了不少吸取男子元陽的法門，雖然有人嫌棄這種法門，但更多人則無所謂，不就是龍陽之好嘛，哪有提升武功重要，咬咬牙，也能迎難而上，莫說這種法門，在這天下動蕩時節，自身本領才最重要，就算來一本只能自宮才能練習的武林秘籍，敢橫下心來的人也不少。

如此一來，本就兵荒馬亂的天下，混亂更甚。

直到新朝立國，建立六扇門，徵召能人義士，輔以精兵強將，馬踏江湖，伐山破廟，殺的人頭滾滾，血流漂杵，才遏制了這股吸人練功的邪風，但成百上千的邪道秘法早已在江湖中流傳，因此造成各種采「花」賊層出不窮。

雖然六扇門不斷追捕擊殺這類人，但人心裡的貪慾是無窮的，總有人按捺不住偷偷練習。因此，現在江湖子弟出門歷練，長輩總是叮囑要做好準備，懂得扮丑，知道辨別迷藥，切勿孤身一人，畢竟，名門大派子弟根基渾厚，內力精純，大多數都長得可以，乃是練習採補之術的佳品。

關行空面前的少年，按照邪道劃分，乃是絕世寶葯，要是功夫不佳，下山歷練孤身一人走上百里，怕是已經有鬼祟之輩按捺不住了。

不對！關行空悚然而驚，莫不是這劫鏢之人也盯上了這少年郎？是了，這少年郎也是今晚來到這山裡，那些劫鏢之人怕是早已經看到他，卻仍然把他放進來，想來，是要搞個一鍋燴啊！

關行空臉色變化異常，他坐在鏢箱上，冷風呼呼的吹進大殿，這天寒，心卻更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