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九章 二十九:游湖修羅場(上)
第二十九章二十九:游湖修羅場(上)
「當真是人山人海,這哪裡是看湖呢,分明是看人。」
崔沅綰順著晏綏的話看去,近處遠處都是人。今日雖不是酷暑,可這日光照得人心慌。遊人多成雙成對,小官人給娘子撐著傘,親昵走遠。
「走罷。」晏綏撐起傘,摟著崔沅綰的腰,將人往懷裡帶。
人多聲雜,低橋貫通南北,兩岸皆是開得正盛的湖蓮。池大,並蒂蓮也多,那些個文人騷客便駐足仔細觀賞,有幾位詩人還拿著筆墨紙硯在亭內案桌上寫著新鮮的詩詞。
水清澈,總有錦鯉躍上來搶奪小娘子隨意拋下的魚食。不過水多的地方蚊蟲也多,崔沅綰不過才在湖邊觀了會兒錦鯉搶食,藕臂上便被蚊蟲咬了幾處。
那蚊蟲隔著窄袖褙子還能下狠手,叫崔沅綰煩悶不堪,忙拉著晏綏找個破舊的亭子,稍作歇息。
「這蚊蟲可真會找人。」崔沅綰低聲嘟囔著,任由晏綏拿出忍冬藥膏,給她抹著小臂上的紅處。
晏綏輕笑,「旁人站的遠,哪像你,恨不得化身游魚,跑到池裡。」
崔沅綰欲想辯駁,不過隨意往前一瞥,竟見福靈公主朝這處走來。
「不咬勤,不咬懶,就咬不長眼。」福靈譏諷一聲,隨即拋過來一方藥膏,朝她拋過來。
晏綏聽福靈這話不順耳,回話自然也帶刺:「公主安好。聽聞那日生辰宴后,公主因一件小事被官家聖人找了去,私下說教一通。人傳公主哭腫了眼,也不知眼下心裡好受點了沒有。」
「不曾想,竟在這處遇上公主。」崔沅綰欠身行禮,道。
不過福靈剛邁了腳,一道雷電便劈了過來,霎時浮雲翻騰,天空紫紅一片。那道亮眼的雷電把福靈嚇得身子一縮,往後退了幾步。還沒來得及開口咒罵,一聲聲駭人的打雷轟鳴聲便劈了下來。
眼見亭內氣氛愈發劍拔弩張,崔沅綰忙起身想擺平,只是剛站起身,便叫晏綏用力又給拉了下來。
而今日公主素衣現身,乃是穿不起那身金縷衣。估摸官家也再三叮囑她,出門在外時刻隱藏皇家身份,保護自個兒。
「多謝公主送我藥膏,公主當真是蕙質蘭心。」
「原來公主也知,那日作為是故意欺負我的人。」晏綏抹完葯,把崔沅綰的衣袖給輕輕放了下來,不想叫福靈窺見半分春||色。
「你還有臉說!」福靈大步邁入亭內,臉頰氣得鼓了起來,指著雲淡風輕的晏綏大聲斥責:「都是你,是你把我欺負你家新婦的事告訴我爹爹嬢嬢,添油加醋,說的天花亂墜,好似是我犯了天大的錯一般!害得我被爹爹嬢嬢輪番指責,還苛扣我公主府三個月用度,叫我連身好看的衣裳都穿不起。」
福靈轉過身去,怎麼想都氣不過,氣惱地跺腳,時不時哼幾聲。
聽罷晏綏的話,崔沅綰才發現福靈公主那雙杏眼一直腫著,眼尾的紅意也顯現出來。今日福靈著一杏色衫子,只帶著再樸素不過的篦子,瞧起來沒那日那般囂張,倒像是偷摸跑出來的閨中娘子一般。
崔沅綰扭頭小聲怒言,不曾想晏綏愈加放肆,攬過她的腰,似笑非笑。
「公主,若是無事,還是尋你的逍遙地去罷。我與夫人琴瑟和鳴,還有許多話未說。」晏綏說道。
福靈驟然吃癟,滿不在意地嘁了聲。
許是被這話給討好,福靈稍微側身,想與崔沅綰攀談幾句,卻被晏綏給無情打斷。
福靈冷哼一聲,站在亭前,沒眼看著新婚夫婦你儂我儂,心裡醋得慌。
崔沅綰瞧她這靈動樣,只嘆自個兒當初想的太少。那日生辰宴,她見公主穿得嬌俏可人。後來晏綏告訴她,那日公主為著在宴上驚艷全場,特意穿一身金縷衣,戴一頭金冠銀簪。不過官家覺著她太過張揚,急著叫縣君給她換衣裳。
福靈氣起來恨不得把晏綏給生吞活剝了,可惜晏綏並未把她的話放在心上。
「別鬧。」崔沅綰趴在晏綏耳邊輕嘆道,眨眼示意。說罷便聽見福靈公主「呸」了聲。
恰好晏綏坐在崔沅綰身側,拽著她的左胳膊抹葯。崔沅綰右手得閑,穩穩噹噹地把那藥膏給接了過來。
崔沅綰說罷,福靈便頗為得意的說了句「那是」。
「怎麼說話呢。」
電閃雷鳴,傾盆暴雨驟然而至。方才晴空萬里,這會兒大雨噼啪。
帶傘的遊人滿臉得意,沒帶傘的只能說是倒霉,一個個都淋成了落湯雞。娘子家臉上的脂粉被洗了個乾淨,小官人的筆墨紙硯都成了一灘黑。亭內的人倒還體面些,亭外的人不堪入目。
「噗嗤。」
福靈看著亭外眾人百態,看人家出醜自個兒心裡無比暢快。方才還蹙眉不滿,這會兒便偷摸樂了起來。
「這下可怎麼走?」崔沅綰滿心疑惑,仰頭向晏綏求助,卻見晏綏臉色陰沉地看著遠方某處。
崔沅綰順著他的視線望了過去——
雨中,那人青衫白靴,持傘信步走來。
暴雨無情,打在旁人的傘上,也打在他的傘上。可那人休閑自在,與旁人驚慌無措大相徑庭。君從竹林中來,要到深山中去。
傘往後傾斜,臉便露了出來。隔著萬千雨簾,面龐被模糊了來。那人遙遙淺笑,似是察覺到遠處一破亭里有人在看他。
正是原行遮。
「原家三郎怎會在此?」崔沅綰靠在晏綏懷裡,伸手一指,滿心疑惑。
晏綏無言,福靈卻滿心歡喜,站在亭邊,微微探身,使勁望著:「三郎?哪裡有三郎?」
晏綏嗤笑一聲,「前方,百餘步。」
崔沅綰與福靈往前一看,原行遮正朝這方小亭走來。
「暴雨天穿白靴也不怕臟。」崔沅綰小聲嘟囔一句,不料這話卻被福靈給聽了個清楚,剜她一眼。
「三郎,我在這!」福靈見原行遮目光在她面前停留,雀躍歡喜,蹦起來忙揮手示意。
原行遮收傘,「公主怎會在此?外面危險,還是快回宮裡去罷。」
言外之意,便是想趕福靈公主,好叫他與崔沅綰多相處片刻。可惜福靈不懂其中深意,以為原行遮在關心她,面上笑開了花。
「竟在這處遇上崔二娘子……與晏學士。」
原行遮目光在相擁的二人身上轉了又轉,叫晏綏心裡厭惡不堪。
「我在湖東約了雅間,諸位不如一同前去就坐。喝會兒茶,聽個曲兒,總比在這亭里乾耗著來得自在。」原行遮說道。
「不必,馬車還在外面等著。既然暴雨傾盆,不如早些回家好。」晏綏一口回絕,說罷便撐傘想拉著崔沅綰走。
然崔沅綰可不想走,福靈是個沒心眼的人,再與她親近些,想知道的事自然一清二楚。好不容易遇上她,崔沅綰可不想走。於是掙扎了下,不料晏綏竟怔在原地。
晏綏低頭看著一臉倔強的崔沅綰,瞧她那般堅定,心裡怒氣便燒了起來。
「你想同他去?」晏綏拽著崔沅綰的手腕,這會兒急起來倒不憐惜人了。
「同我去?晏學士,你這話可就有歧義了。我邀的亭內人,可不止光叫你二人去,還有公主呢。」
原行遮看向福靈,福靈便激動地點著頭。
福靈輕咳一聲,「本宮允許你二人跟著去。」
見晏綏一副臭臉,崔沅綰滿臉為難,福靈又加句:「這可是皇家給的恩賜,難不成晏學士想忤逆皇意?」
「那便去。」晏綏說罷,拿起一旁瀝雨的傘,漫不經心地說道:「晏某持著的傘寬大,能容下我與夫人二人。公主來時沒帶傘,要如何去?」
「自然是與三郎共乘一把傘。」福靈說罷,看向原行遮,示意他點頭道好。
然原行遮卻往後退了半步,「原某傘小,怕是會淋濕公主。何況公主尚未有婚配,與原某共乘易散,傳出去對公主的名聲也不好。」
原行遮驀地拿出身後的一把小傘,道:「原某來時多備了一把傘。公主若不嫌棄,可先行避雨用。」
福靈雖是不情願,可畢竟是原行遮說的話,她也願意聽。臨走前扭頭遞給崔沅綰一個得逞的眼神,跟在原行遮身後走著。
湖東雅間恰離這處不遠,走到時,福靈的衫子下擺都被雨水打濕了來。儘管如此,偎在原行遮身邊,她也覺著值得。
只是原行遮站在檐下,遙遙望著雨中的晏綏與崔沅綰。
「再等等,還有客人要來。」原行遮說罷,便走進了屋,福靈也趕緊跟著進去。
待到崔沅綰走進雅間時,原行遮早已倒上了茶。
「過來喝茶暖暖身罷。」
「這雅間里,只有我們四人么?」晏綏四處看了看,陳設雅緻獨到,似是早就提前布置過一般。
原行遮沏茶的動作一頓,道:「還會有人來。」
話音剛落,屋外便有人敲起了門。
崔沅綰離門近,朝里拉開了門。不料門外客也正巧推門而入,兩方人碰頭,崔沅綰被這外力一震,絆了個趔趗。
「嫂嫂小心。」
一聲急切的話音落下來。
屋裡人朝外望去,門外三位竟都是熟人。
拽住崔沅綰手腕的晏昶,滿臉關切的林之培,一旁看好戲的林子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