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第一章
晌午的陽光正毒辣,陽夏打扮停當,檢查好包包,正要出門,卻傳來電話的聲音。
她狐疑的掏出手機,看一眼,人事部經理常律的電話。她有些奇怪,人事部經理有什麼事需要親自給她這個文職職員電話?
接通以後,她還沒來得及開口,對方就已經滔滔不絕的開講,陽夏聽著,心裡忽然有些五味陳雜。
常經理是親自下達董事長的辭退通知的,陽夏微愣,自己這樣的小人物被辭退也需要董事長親自下達命令,這種殊榮,呵呵!
失業了啊,還是莫名其妙的。
陽夏不禁覺得,人生啊,你越是不想戲劇,結果卻越是具有戲劇性。
想一想,這世上最悲慘的事,莫過於屋漏偏逢連夜雨,船遲又遇打頭風。
這種四面楚歌捉襟見肘時候,這樣的消息無疑是平地驚雷,她的心中不安全感越來越深。
剛剛才得知自己懷孕了,已經兩個月,從b超里看那孩子還很小很小,小到如果不是因為勞累過度而被送進醫院,她根本就沒有察覺,自己的肚子里已經開始在醞釀一個小生命。而偏偏現在,她和楚陽還處在冷戰階段,已經一個月了,她沒和他聯繫,他也沒有找她,在這種斷水斷糧快要彈盡糧絕又添一口人的時候,她居然沒了工作!
陽夏微眯起眼睛,扯了扯嘴角苦笑,真是福無雙至禍不單行啊!
她拍拍自己的臉,努力讓自己保持平靜,ok!關於莫名其妙被辭退這件事,容后再議,現在的關鍵問題是,孩子,怎麼辦。
很顯然,鑒於楚陽一直不喜歡自己,那麼他肯定也不會喜歡他不喜歡的女人為他孕育的孩子,而她……
陽夏抬起頭深呼吸,束起的長發隔著夏日涼薄的衣料柔柔的掃過後背,有那麼一瞬,鼻子很酸,其實,她很喜歡孩子的啊!看著那小小的柔軟的一團在自己的歲月中漸漸成長,是她期盼已久的事情。可是楚陽不喜歡,房事的時候他會戴套,偶爾忘記,事後他也會讓她吃避孕藥,不容置疑的口吻,使得她在他面前甚至連發言權都顯得那麼奢侈。
在他眼裡她就是個居心叵測,頗有心計的女人,他厭惡她,卻為了責任不得不娶了她。
陽夏舔了舔嘴唇,覺得嗓子有些干,有些疼,連帶著全身的骨頭都有些疼。摸了摸一直沒亮過的手機,她猶豫著想,要不要先示弱,給楚陽打個電話?
她站了起來,煩燥的握著手機在卧室里走來走去,剛下定決心要打過去,卻驀然響起一陣敲門聲,咚咚咚,不急不徐連扣三聲,特有的楚式敲門節奏,她聽得出來,遂十分欣喜的跑過去開門。
門外的男人一臉嚴肅,劍眉,星目,衣衫平整,一米八五的個子,她需要仰起頭才能看到他的臉,當然,那張臉毫無意外的在看到她時沒有絲毫感情波動。
陽夏尷尬的收起了表情,揉揉脖子,抿唇側身,將他讓了進來。
楚陽步伐沉穩,行至沙發那裡,然後彎腰將一張a4紙放在茶几上,扭過頭,仍舊面無表情的看向她。
陽夏被他看向有些發毛,心裡嘀咕著不知道這次他又弄出了什麼協議給他簽。之前兩人結婚的時候,他就拿出一份列了十條的夫妻相處守則給她,讓她簽字,比如不得對他的工作有絲毫好奇心,不許干涉他的工作和自由;必須孝順父母;對於他的話只能服從不能違背;除了雙方父母,不許對外公開兩人關係等等一系列不平等條約。
當然,她也一直將協議內容履行得很好,就連她最好的閨蜜6敏敏都不知道她已婚的消息,還天天嚷嚷著要給她介紹青年才俊認識。
陽夏瞥瞥嘴,不情不願的走到茶几前,拿起a4紙掃了一眼。
但只這一眼,卻讓她全身血液迅速凍結,周遭的空氣也變得有些涼。
「離婚協議書?!」
陽夏握著那張紙的手有些顫抖,窗外明明是暖融融的陽光,她卻覺得彷彿處在數九寒冬之中,全身的血液都僵住了。
楚陽點點頭,也不多話,從上衣口袋掏出一支筆遞給她。
陽夏緩過神兒,握著筆的手指節發白,強迫自己勾出一絲輕鬆的笑意,她問他:「理由呢?」
楚陽移開目光,走到窗前,將窗帘拉上,背身對著她緩緩說道:「不想再維持這段婚姻,你知道,我一直不愛你。」
陽夏忍不住冷笑:「楚陽,我不是傻子,雖然對你的工作了解不多,但我知道,軍人離婚,會有很多程序,不是你單方面想離就可以離的!」心口銳痛,她目光灼灼看著他的背影,卻始終沒有勇氣與他面對面對抗。
楚陽背影一頓,片刻后凌然轉身,兩人之間,隔著五六步的距離,卻已然不可逾越:「陽夏,你該知道,我是軍人家庭出身,若是父母不支持,上級不默許,這張紙,或許這輩子都到不了你手上。」這語調沒有一絲感-情-色-彩,平緩得如同陌生人之間的對話。
陽夏身形一滯,很快的低頭,蹲下,將頭埋在雙臂之間。
是啊,這場婚姻,從一開始,除了楚陽必須要對她負責之外,幾乎,沒有人支持的。若不是有將婚事拍板的爺爺,在楚家,她根本沒有任何立足之地。
良久,她才起身,將紙安放在茶几上,刷刷幾筆簽上自己的名字,然後扯著一抹凄涼的笑意遞給他:「我簽了。楚陽,從現在開始,你自由了。」
2o11年6月21日這一天,白陽夏維持了兩年悄無聲息的婚姻,在悄無聲息中,宣告結束。楚陽,這個她暗戀了七年擁有了兩年的男人,終於和她,再無瓜葛。
失業又失婚,陽夏覺得,再沒有比今天更讓她覺得糟糕的時候了。
之前那段時間,各大電視台瘋狂的播齣電視劇美人心計,那裡林林總總的帥哥美女,她唯獨記得最清楚的,是劉恆身邊的青寧皇后。
臨死之前她眼中的辛酸苦澀與絕決她全然都懂,青寧說:「這個世界上,能困得住我的,只有愛情。」那一天,她抱著紙巾看著電視,哭了好久,直到楚陽洗完澡走進來,直接將她撲倒在床上,那種疼痛的感覺才慢慢消散。
可惜啊,藝術來源於生活,困住她的愛情,還是捨棄了她。
楚陽離開后很久,她才拿了家裡的鑰匙,離開酒店,出門打車。
由於還需要上級審核,楚陽讓她等他的消息,到時再去民政局走一趟。臨走時他說,家裡你的東西,我都已經整理好了,如果可以,我希望你今天就拿走。
他還說,財產上,我把我們兩個共同的房子留給你,保險柜里有我的存摺,上面有我工作幾年的存款,還有我和爺爺入股秦墨公司的分紅,你一個離過婚的女人,有錢依傍,再好不過。
說這些話還真是……陽夏揉了揉發紅的眼睛,片刻后,還是忍不住捂住臉,淚水順著指縫留了下來,她的身影顯得過分狼狽與單薄,她想,楚陽還真是溫柔的絕情。
一日夫妻百日恩,在楚陽眼裡,她白陽夏真的是一文不值啊!連一點轉圜的餘地都不留給她。
車子快速行駛,不消幾分鐘,便停在了楚宅外。
陽夏徑自拿鑰匙開了門,陳嫂瞧見她的身影,手裡的動作一頓,直到茶杯傳來燙意,她才想起將杯子放下,楚老瞥了陳嫂一眼,隨後看向陽夏:「小夏,過來。」他朝她擺擺手,眼角眉稍都是疼愛。
陽夏站在門口尷尬的進退維艱,她很明白楚信這麼叫她一定有什麼安慰的話要說,但她不要聽,也不想聽,那點兒可憐的自尊與驕傲,雖然不值錢,卻是她最後站在這裡的資本,她更不想自己像個凄凄慘慘被丈夫拋棄的女人。
「爺爺,我先上樓取個東西,一會兒就下來。」說完,她不等楚信開口就疾步上樓,帶著小跑,喘息不定的跑到自己的卧室門前,打開,床前安放著一個孤零零的行李箱。卧室里她和楚陽的婚紗照已經被取下,取而代之的是一副海景圖,偌大的楚宅,似乎從來沒有過她這個人,她孑然一身而來,孑然一身的走,存在的痕迹微乎其微,陽夏按著心口的位置,咬唇,這一次,她是真的被狠狠傷了心。
楚信依舊坐在客廳的沙發上,戴著老花鏡,身前的茶几上放著一份日報和一杯清茶,陳嫂就在他身後不遠處,有一搭沒一搭的擦著老古董花瓶,時不時的回頭看他幾眼。
陽夏提著箱子走到他跟前,微垂著眸:「爺爺。」
「嗯,來坐。」楚信拍拍身邊的位置,示意她坐過來,雖然年紀大了,但楚信看起來精神矍鑠,和她的頹喪全然相反。
陽夏覺得心口堵得厲害,但她沒辦法拒絕,挨著楚信坐下,不等他開口,就從口袋裡掏出一串鑰匙:「這個是家裡的鑰匙,楚陽走得急,我沒來得及給他。等他回來,您幫我還給他,跟他說,錢和房子,我都不要,我還年輕,有能力賺錢養活自己。」她不需要他的施捨,這句話她只想了想,沒有說出口。
「丫頭,你……」楚信皺著眉,飽經風霜的臉上露出一絲複雜的情緒,「這些都是你應得的,楚家欠你。」
他將鑰匙又推回她手裡,搖頭嘆氣:「楚陽這孩子,我是拿他沒辦法,小夏,爺爺挺喜歡你的,即便離了,我還是希望你能常來楚家看我。」
忽然傳來器皿倒地的聲音,陽夏回頭,發現是陳嫂將放在架子上的銅器不小心掉在了地上,楚老爺子眉一橫,斥責道:「小陳,出去!」
陽夏和陳嫂都是一愣,老爺子雖然脾氣不太好,但平時甚少發怒,更不會隨便拿誰撒氣,可今天,他居然斥責起陳嫂了,陳嫂噤了聲,轉身去做別的事。
陽夏尷尬的笑了笑:「陳嫂也是不小心,爺爺您別生氣。我還有事,就先走了。」她起身,看著楚信,「謝謝您一直以來的疼愛,有空,我會回來看您的。」
楚信抿了唇,軍人特有的威嚴使得他周遭的空氣都有幾分氣冷滯,但他沒有開口挽留。
陽夏走到門口,深呼吸,忽然回頭,已經紅了眼眶:「爺爺保重,再見。」
楚信看著她單薄的背影,張了張嘴,可有些話,終究還是沒有說出口。目光掃過茶几,他才注意到一串鑰匙靜靜的躺在上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