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38 第 138 章
弘晞聽到孫氏果然說了他南巡前,自己額娘私底下給他囑託過的事情,一雙小眉頭都不滿的蹙了起來,上上下下的打量著曹荃這個肩不能挑、手不能提、文不成、武不就的好色酒囊飯袋,不知道孫氏究竟是哪來的自信,覺得眼前這老男人是能與他的母族結親的?
不提其他,單單是年齡就不合適啊!
孫氏想讓一朵鮮花插在沒有養分的干牛糞上?想的可真美啊!
胤禟也借著低頭喝酒的動作,嘴角控制不住的抽了抽,還翻了個大白眼,該說不說曹家說精明也精明,能抓准南巡的機會,讓孫老太太親口想他汗阿瑪討要御婚,說傻也傻,難不成還真的覺得帝王心海底針是句對他家無效的俗話?
他汗阿瑪就算是喝醉了也不會讓他們和太子妃娘家聯姻的。
果然下一瞬,康熙就擺手笑道:
「嬤嬤,你這晚了一步啊,南巡前,朕就答應石文炳了要給他的庶妹在京城裡尋樁不錯的繼婚,人家明說了自己妹妹經歷了一樁悲傷的婚事想要餘生都在京城裡侍奉雙親,不準備遠嫁,朕已經答應給瓜爾佳一族和鈕祜祿一族賜婚了。」
曹寅聞言端著右手的酒盞不禁輕輕一顫,瓜爾佳氏和鈕祜祿氏都是顯赫大族,這兩家準備聯姻了,他怎麼一點兒風聲都沒聽到?
孫氏掛在臉上的笑容也不由僵住了,怎麼都沒想到瓜爾佳一族屢屢回絕他們家提親之事的根本原因乃是尋找到更好的親家了啊!
即使如今曹家再富貴,再受到帝王信任,那也沒法同開過五大臣之一的鈕祜祿一族相比啊。
孫氏尷尬的笑道:
「萬歲爺,老奴沒想到這中間還有這個緣由,是曹荃這混小子沒這個福分。」
「嬤嬤放心,朕若是碰上合適的姑娘會給曹荃賜婚的,他雖然沒有做過朕的伴讀,但畢竟是朕的奶弟啊。」
「老奴多謝萬歲爺了。」
孫氏聞言眼睛「唰」的一下又亮了起來。
曹寅則默默的端起酒盞把杯中的美酒喝盡了,他不著痕迹的打量著皇家眾人,太後娘娘看歌舞看的津津有味的,九阿哥低頭玩著手裡的小酒盅,十阿哥一個勁兒的低頭猛吃,四貝勒閉著眼睛像是在休息,小太孫則吃著甜點,萬歲爺的表情也很愉悅,但在官場沉浮多年,他卻覺得有些地方隱隱有些彆扭。
但究竟是哪裡彆扭,他一時之間又想不出來,倒是坐在他身側的嫡妻李氏借著給他倒酒的動作,疑惑的在他耳邊小聲說道:
「夫君,不是說這回萬歲爺來南巡,會帶著四、八、九、十,四位皇子嗎?」
「怎麼這都一天過去了,咱也沒瞧見八貝勒,八爺沒來南面嗎?」
「八爺?!」
李氏的話乍然在曹寅耳畔響起,一下子就把曹寅感覺彆扭的地方給疏通了。
是啊,八爺怎麼沒來?他人呢?
曹寅目光在四貝勒、九阿哥、十阿哥身上來回掃視著,右眼皮
狂跳,一股子冷意從腳底板升起順著脊柱攀升到了他的脖子處。
因為小太孫頭一次在南方亮相,故而他們一群官員們都把目光放在了皇家第三代的這個領頭羊與萬歲爺身上,倒是無形間將八貝勒這個出身低微的皇子給忘記了。
如今的八阿哥還遠遠沒有歷史上「八賢王」的名聲,即使他年紀輕輕就被聖上封為了貝勒爺,但說實話,江南諸位官員們對這位據說性子和善的皇子是沒怎麼放在心裡的。
畢竟這位出身如此低微,除非前面的皇子們都英年早逝了,怕是皇位才會落到他身上吧?
可曹寅卻知道萬歲爺的兒子們沒有一個是簡單的。
八爺真的來江南了,但他此刻真的不在江寧!
前幾日,他收到的那封密信有人在暗訪江寧的事情,曹寅覺得呼吸都變得緊張了起來。
「子清。」
康熙突然開口喊了曹寅。
曹寅一驚下意識從椅子上站起來,沖著康熙俯身道:
「萬歲爺,您有何吩咐?」
康熙詫異地說道:
「沒事兒啊,朕只是看到你一下子臉色發白、額頭上冒出虛汗,以為你身體不適了。」
曹寅這下子才感覺出來自己確實出了一身冷汗,他從懷裡抽出塊絲帕擦掉額頭上的汗水,沖著康熙尬笑道:
「萬歲爺,奴才無礙只是熱著了。」
康熙點了點頭,用修長的右手食指點著面前的桌子笑著道:
「子清是朕在南邊最信任的人,你可一定要保護好身子啊,到了咱們這個年紀就得注重養生了。」
「這人吶就像是一顆樹一樣,無人看管任他野蠻瘋長,不出幾年就長得枝枝丫丫沒有外形了,樹榦上剛生出一顆蟲洞時,修理樹枝的花匠沒有瞧見那蟲洞,這樹也沒有在意,它也從來沒有在遇到啄木鳥時讓這鳥兒把他不慎鑽進樹榦里的蟲子捉走,長年累月下來,這好端端能作為房梁之木的大樹就變成大水一衝就折掉的朽木了,惹得花匠不得不一把火將其焚燒了,白種一棵好書,惹人嘆息。」
曹寅這下子是確確實實感受到萬歲爺話中有話了,他額頭上的汗水也越擦越多。
孫氏也覺察出不對味的地方了,可她還來不及細想就又聽到萬歲爺交代大兒子:
「子清今晚好好休息,明日準備一下,後日隨朕一同去祭拜明孝陵。」
「咳咳咳——」
聽到老父親要去祭拜明孝陵,老十險些被嘴裡的食物噎住。
曹寅也是短暫一愣后,忙俯身行禮。
此刻全場最淡定的人就是弘晞了他可是知道歷史上自己汗瑪法就五次祭拜明孝陵,還是以三跪九叩極其恭敬的姿態,給明太|祖寫了個「治隆唐宋」的極高評價、樹立了一塊石碑,而後乾隆也有樣學樣的在六次南巡期間,每次都要到明孝陵焚香祭酒,模仿祖父三跪九叩的恭敬姿態,給明成|祖了一個「遠邁漢唐」的評價。
祖孫倆的舉動固然有拉攏南方文人們心的意思,但也絕不只是單純的政|治作秀,倘若真的只是作秀的話,何必次次都要當著眾人的面三跪九叩、還對明朝的父子倆給予極高的評價?弘晞琢磨著這裡面雖有政|治考慮在,但更多的卻包含著雄主與雄主、猛男與猛男之間的惺惺相惜之意吧?
約莫又過了兩刻鐘的功夫,熱熱鬧鬧的宴席也散了。
夜裡沐浴完的曹寅像是烙餡餅似的,躺在床上輾轉難眠,翻來覆去的琢磨著白日里萬歲爺的舉動。
康熙也穿著明黃色的寢衣躺在床上發獃,幼年時相伴著長大的情誼終究是特殊的。
他今個兒瞧見那小曹雪芹的模樣,倒是瞧出來了幾分小曹寅的模樣。
康熙閉眼在心裡嘆息,回想起多年前他剛讓曹寅兼任兩淮巡鹽御史時,年輕氣盛的曹寅看不慣鹽場中的貪|污行賄之風,曾公然給他上摺子讓他整治亂象,惹得南方臣子們抱團排斥織造府,如果不是他明目張胆的護著,曹寅早就因為在官場上鬱郁不得志的辭官了。
他想不通究竟為何短短十年間那個正直甚至有些小自卑、滿腹才華與經綸的俊朗青年也會變成在名利場里撈銀子的老油條。
想到乾隆朝的那個早期廉潔,後期變成巨貪的英俊官員鈕祜祿·和珅,康熙不由頭疼的用手揉了揉額頭,心中暗道,曹子清啊,朕把網開一面的機會留給你了就看你抓不抓得住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