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秦游
官家的馬車內飾雖然一般了些,但空間十分大,還有張軟榻可供休息。冰@火!中文張銘一夜未能睡好,便倚在那上面休息。
許桓和他的妾室曼姬在前頭的車裡。明月替張銘將東西全部收拾好,便坐在另一頭髮愣,夫人替年紀比自己還小一歲的阿綉找了夫家,卻讓自己陪著老爺出門,她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臨行前,阿綉和自己還算熟悉,兩人講了一宿的話。阿綉生的貌美,比當年的珍憐猶甚一層,剛進張家門時,她還當這是老爺的通房,後來兩人相熟后也知道夫人當年確實存了這個意思,可不知為何,老爺中舉后,卻再無動靜了,那之後舉家到了燕京,一晃數年,也未見老爺往房內添新人。她們幾個年紀稍大的丫鬟湊在一處說話時,便紛紛猜測夫人手段高明,將老爺哄的這樣好,竟對她死心塌地的。
「夫人既然懷孕了,不得隨行去伺候老爺,她點了你去服侍卻沒點我,還不明白么?」阿綉當時一邊描著花樣子,一邊冷笑道。
明月卻是羨慕她的,不僅能夠嫁給殷實人家,夫人還贈了她好大一份嫁妝,還了她良家子的身份,自己想要嫁人,卻沒這樣的機會。但被她這樣一說,饒是她一向心寬,也不免臉上一白。
「你這是什麼意思?」
阿綉慢悠悠道:「沒什麼意思,夫人信任你卻不大信任我,就這樣呀。」她嘴角微咧,「你看看,這樣成不?」
「成……」她嘴上胡亂應著,心裡頭卻亂作一團。
「明月,你在想什麼呢?」張銘站起了身,提醒她道:「到了港口,便要收拾了行李下車換乘商船,你還是先收拾起來吧。」
明月剛剛正在神遊,被他一喚,身上便一抖,忙不迭站起來,應道:「是、是。」
張銘略疑惑的看了她一眼,將車門拉開一道縫,問自家小廝:「行到何處了?」
阿良已慢慢的開始管事,負責府里的內務。他父母俱替張銘看護孫家村的宅院,已給他在孫家村看好了親事,此行便未跟著出來。而是年紀略小的周芹跟了張銘出來,他難得擔此大任,便朗聲回道:「老爺,你看前間的那個茶寮,再過去不到十里,差不多就到港了。」
他身旁坐著的是官驛的車夫,亦笑道:「是的。張大人不必心急。」
張銘遞給車夫一包點心,又對周芹道:「你也別總是打擾人家車夫大哥,安生學著點,若是嫌熱就進來坐吧。」他雖然臉嫩,但對小廝僕婦說話時一貫老氣橫秋,多存了些包容,也不覺得哪裡不妥。
周芹雖跳脫,但機靈懂事,便道:「是,老爺。」
張銘看了眼前頭的馬車,心頭閃過一絲不虞,馬車走的是官道,一路上塵土飛揚,他看了眼前面的光景,便又退回了車廂。
他想了想還是對明月說道:「到了船上,尋常衣服你替我洗了便是,貼身衣物就別動了。」又問她道:「你如今幾歲了?」
「回老爺話,二十有一。」
張銘皺眉,「哦」了一聲。會選明月隨自己南下,也是他和琳娘商議后的不得已之舉,確實委屈她了,年紀這樣大還未得嫁出去,可惜合用的人確實少,他身邊不帶女眷又勢必有許多不便之處,只能取這樣的權宜之計了。
下車后,張銘見到那曼姬一派腰軟腿軟的樣子,嬌滴滴的半倚靠在許桓身上,更覺得她與琳娘不像。只是實在氣惱許桓此人,竟然肖想他的琳娘,還弄了個不倫不類的替身回家,純粹噁心人不是。安氏也忒敦厚,竟然就這樣同意了,也不知許桓給她灌了什麼*湯。
好在,上船后,他就極自然的暈船了,雖然被許桓嘲笑了一番,到底不用總去看他和曼姬那副礙眼的場景了。
昏昏沉沉了近一個月,到了蘇州港,張銘軟著腿下船,足足瘦了一圈。許桓是此行的重點人物,他即是特使,官階也比知府高半層,來接應的便有蘇州知府董懷瑾,他任期將至,不日便要讓賢於秦游,因此也帶了他過來。
張銘看到了董懷瑾身後的秦游,心下大喜,他還是那張白凈臉,倒是未變,也沒特意蓄鬚,不過氣質看著比數年前沉穩多了。秦游跟在董懷瑾身後,看見許桓身後的張銘,面上也掩不住的高興,沖他眨了眨眼睛。
董懷瑾多年在富庶之地為官,許多土豪鄉紳在地方上的影響力比他更勝,自然長袖善舞,他早打聽得同行的張延銘乃是秦之游的故交,又頗年輕,也有心與他交好,招呼許桓之餘還不忘道一句:「之游,這位便是你那好友張延銘吧。」
秦游總算有機會說話,忙道:「是的,董大人,他便是我在清河縣任職時的故交。」
張銘亦回道:「是的,我與秦大人乃故交了。」
董懷瑾哈哈了兩聲,又道:「你們久別重逢,可以趁著今日多聊聊了。」
秦游笑著點頭,又對許桓道:「許大人,今日既然剛到我們蘇州,不如先歇息一晚,且去我那園子里吃些涼食,聽聽評彈。」
許桓早就耳聞江南的富庶,但他不知秦游家資巨富,不由詫異,還當這蘇州官場上來就要給自己一個下馬威,忍不住沖張銘遞去一個質問的眼神。
董懷瑾看他面色不對,忙解釋道:「許大人莫要誤會了,之游家的園子乃是我們蘇州最為漂亮的一座,老夫家貧,恐招待不周,才擅作主張讓他幫忙準備。」
許桓聽后,臉色一變,笑道:「董大人哪裡的話,我等為皇上辦事,只得一張鋪蓋兒便能住下,還有勞你們破費了。」
董懷瑾笑的鬍子亦抖了兩抖,「許大人真會說笑,請吧。」
秦游家的園子,確實修的美輪美奐,他一路上介紹,張銘看到偌大一座假山,特地問道:「這奇石,燕京亦不多見,你這裡倒有這樣大的一塊兒。」
秦游跟他并行與董、許二人身後,嘿嘿笑道:「就地取材罷了,不過這樣大的也確實不多見。」
他又塞給張銘一個蠟丸,便急匆匆的往前幾步,向許桓作介紹去了。
張銘一個人則跟在後面閑庭信步,他前世亦是江南人,見到這景象,便很有好感,再回首過去,覺得飄飄忽忽,旋即哂然一笑,亦往前走去。
他們之後就準備借秦游的這園子住了,但多半還是許桓住,只要籌錢略有眉目,張銘便要赴攀雲港,和許桓分道揚鑣。
明月和行李已經被人領著去了西跨院,許桓的妾室一行人則被領著去了東跨院。周芹則跟著張銘吃這頓接風宴。
席間張銘吃到了桂花釀藕,清甜的米酒,醬燒鴨舌,真是一本滿足。秦游將宴席擺在了園子的荷塘周圍,荷塘中間則搭了個高台,上面裊裊婷婷的立了幾位女子,朦朧的歌舞。開過舞后,有個樣貌極嫵媚的說書人給他們將錦鯉報恩的典故。
張銘看那說書人身著男裝,卻女里女氣,胸前亦有起伏,便疑惑的看了眼身旁秦游。
對方揶揄道:「今日可讓你長見識了,這是女說書人。」
「誒?女子也可去茶室說書么?」
秦游搖搖手裡的扇子,道:「可以,不過這位特別些,是有人要借我的手,送給那位的。」他將扇子虛虛往許桓那一指。
許桓一時被江南的富庶迷了眼睛,一左一右抱了兩個舞女坐在一處,他身邊還有不少富商作陪勸酒,秦游才得以脫身坐到張銘這處來。
張銘搖頭笑了笑,敬了他一杯,問道:「你家麟兒如何?」
「愈發頑劣,仗著他娘不將我這個老子放在眼裡了。」秦游提到孩子,話雖說的咬牙切齒,眼睛里卻是止不住的笑意。他想起什麼,便問張銘:「這些年來,你家可有動靜了?」
張銘嘴裡抿了塊鹵牛肉,飛速吞下,「有了!」說的極為豪氣。
「那你就得連喝三杯了。」
兩人又喝了許多酒,好在這裡的米酒不上頭,也不濃稠,張銘一點未醉。許桓則酒不醉人人自醉,由其餘人架走了。
張銘由人領著回到臨時住處,明月忙端上一碗醒酒茶,他隨口一喝,便回了自己房間,反手鎖上了門。
他借著月光擰開秦游遞給自己的蠟丸,「今夜子時,假山相見。」
……無語了一陣,張銘點了盞油燈,從自己的箱籠里抽了張素箋,在圓桌上提筆寫了起來。
「吾妻玎玎,見信如唔……餘一切安好,望你保重。」
還畫了個笑臉。
他睜著眼睛躺到半夜,聽到打更人報了三更,便翻身下床,從窗戶口鑽了出去,盪悠悠的往白日里見過的那假山走去。
這秦游,哪裡看來了武俠小說么,竟然挑這時候……他一邊輕聲快走,一邊腹誹。
到了假山處,也不見有人。張銘等了片刻,想著要往回走,明早尋個機會好好令秦游吃頓派頭,就突然被人一拽,跌下了道暗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