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章 擔憂
楊之言雖然語氣中帶著歉意,但士紳們也不傻,如何聽不出他言語中到底有幾分真意。
於是,士紳都不敢應和,反而稱讚其楊彥新的品格,並拍著胸脯向楊之言表示他們一定會遵紀守法,還說什麼「清者自清」、「身正不怕影子歪」的話,前堂的空氣中都彷彿充滿了正義。
不過,士紳們好歹是從楊之言口中得到了不追究他們投靠清廷的保證,他們每個人的心中或多或少鬆了口氣,只有幾個內心有鬼的還是提著氣,心中尋思著等回去以後一定要擦乾淨屁股。
這個話題暫且揭過,那士紳代表思忖片刻,又試探地說道:「將軍,清廷雖然在瓊州未有部署重兵把守,但其兵力也不容小窺,僅靠將軍一鎮兵力恐怕難以應對,不知朝……呃……延平世子會不會向瓊州增派兵馬?」
「這是自然。」楊之言神色坦然,沒有避諱他的這個問題,「本鎮移師萬州,背後自然有世子支持,日後還會有更多援兵抵達瓊州,諸位無需擔心清賊捲土重來。」
許是楊之言神色坦然的緣故,又或是他言語中底氣之充足讓人摸不清其中有多少真偽,士紳們聽后心中也信了大半,畢竟從這伙明軍的作態就感覺他們不像是搶一頓就跑的,而是真的準備收復瓊州。
不然的話,明軍怎麼會秋毫無犯,還對他們這些沒有反抗餘力的士紳這麼客氣?
其中幾人聽了,也暗自將這個情報記下,思忖該以什麼方式向清軍通風報信。
得到了自己想要的保證和一些情報,士紳們便沒有繼續在縣衙逗留,紛紛向楊之言告辭離去。
在他們走出縣衙后,楊之言臉上的笑容瞬間消失,他面無表情的看向副將,道:「這些士紳中有問題的可不少,你剛剛說完那番話后便有幾人變了臉色,我有記下了他們的樣貌和名字,你一會就命人多注意些。」
隨即,他就將那幾人的名字說了出來,楊彥新連忙暗自記在心中,楊之言說完后,又思忖片刻,道:「除了這幾個人,其餘人等也要盯緊了,定然會有人嘗試著將我剛剛透露出來的消息傳遞給清賊,儘可能做到人贓俱獲。」
楊彥新清楚此事的重要性,他的臉色也變得嚴肅起來,又點頭答應下來,隨後,他想到了件事,不解道:「鳴起,你剛剛為何要謊稱有援軍會趕來?若是過了一段時日援軍沒來,那番話不就不攻自破了嗎?」
「我如果不說那番話,如何能鎮得住他們呢?」楊彥新微微頷首,道:「現在我們立足未穩,還是需要先穩住他們,等過一段時間就算他們發現了,我們也掌控了局勢,其中有問題的士紳也被清除,剩下的又能做些什麼呢?」
楊彥新恍然大悟,不過他又想到了一個問題,語氣有些擔憂的說道:「那些士紳還不足為慮,我擔心的是,我軍攻克萬州的消息傳回瓊州府城,清賊調大軍前來圍剿,僅靠揚武鎮一鎮兵馬,恐怕也是獨木難支。」
「這的確是值得擔憂的。」楊之言點了點頭,他的臉上也露出了幾分凝重之色,即便是有系統的輔助,他也沒辦法在短期內完成爆兵。
主要還是萬州人口實在太少了,才三百的可徵募兵源,這就算放在前幾代全戰也都是非常炸裂的。
「鳴起,要不要聯絡二郎,讓他領兵來援?」
思索了片刻,楊彥新突然問道。
「二叔?」楊之言愣了一瞬,腦海里也隨即浮現出一個人的身影。
二叔楊彥迪。
楊彥迪與他的父親一樣,原為國姓爺的部將,但並沒有和他父親一起出走,而是獨自作戰。
他在永曆十五年率部佔據了廣西沿海的江山半島,活躍於欽州、防城縣一帶,自稱楊王,后又被鄭經封為禮武鎮總兵官。
不過,兩年後也就是永曆十七年,平南王尚可喜率兵征討,楊彥迪多次戰敗,不得不退回龍門海海上與清軍斡旋。
楊彥迪在歷史上雖多次與清軍作戰,但屢戰屢敗,最終眼見復明無望,率軍南逃安南,得到安南阮主的庇護,被安置在定祥、嘉定一帶,在那裡建立村莊和城市,但最終還是死於部下的背叛。
對於這位自稱楊王的二叔,楊之言態度複雜,楊彥迪同樣手握兵權,若是他來到瓊州,自己和楊彥迪之間肯定會有權力分配上的分歧。
充滿野心的楊彥迪肯定不會同意尊自己為主,而他也不會容忍有不穩定因素影響自己北伐,況且自己手握系統,若是連主動權都被別人拿走,那不是貽笑大方?
兩位手握軍權的總兵相互之間產生分歧,沒有調停的人,最好的結果是分道揚鑣,各自為戰,最壞的結果……昔日鄭芝龍投清后鄭氏內戰的前車之鑒可還擺在那裡。
不過,雖然不能聯合,但請楊彥迪看在侄兒的面子上提供援助還是可以的,楊之言迅速理清了思路,他說道:
「我會親自書信一封命人送往龍門海,請二叔做出佯攻瓊州府的假象牽制清軍兵力,從龍門海至此的必經要道被清軍扼守,也只能如此了。」
楊彥新聽言並沒有異議,他同意了楊之言的說法,隨後告辭離去,準備去將楊之言剛剛吩咐的事情辦妥,在離開前他也提醒了楊之言一下,讓他記得處置還被關在牢里的萬林。
在楊彥新離開后,楊之言長長嘆了口氣,他最不願意看見的就是內訌,今天突然提到楊彥迪很難不讓他聯想到鄭氏的前車之鑒,更何況楊彥迪其人本就是野心勃勃之輩。
而且,他最為倚仗的副將還是楊彥迪的親弟弟,若是日後真的發生什麼衝突,楊彥新又會做出什麼抉擇呢?
一想到日後可能發生的事情,楊之言就覺得太陽穴突突的發疼,他只想全心全意的反清,可沒想到要面對南明史里同款令人血壓飆升的操作。
不過好在現在那些事還是沒影的,不一定會發生,他能有足夠的時間去思考該如何防備和面對。
楊之言又嘆了口氣,強迫自己將那些令人煩惱的思緒拋之腦後,命人去從書房將紙筆和墨水拿來,準備按照剛剛的說法親自書信一封送往禮武鎮,一邊也沒有忘記楊彥新的囑咐,讓人去牢里將前知縣萬林帶來問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