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鬼話

安馨從廣場回來，回到了病房區，見爺爺已經睡著了，奶奶躺在鄰近爺爺的床鋪旁邊空著著病床上，用被單裹著身體，也睡著了。

她看了看時間，現在剛剛晚上九點。她來到奶奶奶奶跟前，輕聲的叫了幾句，見沒有回應就用手輕輕的拍了奶奶一下。

奶奶笨笨的翻過身子，睜開眼睛看見是馨兒，就掀了掀被單，起身坐了起來。小聲的說著：「馨兒，你還沒有回家啊，今天這裡我來照顧就行了，你回家吧。」

「奶奶，你回去吧，這裡有我呢。明天你再過來，給爺爺煲點湯。」

「也好，那你小心小心點，也留心著爺爺，待會你也休息一下，這兩天太累了。」奶奶望著安馨，疼愛的說著。

「我會的，待會我就睡你剛剛那個床。」安馨說罷，樂呵的笑著。

奶奶收拾了一下桌子上的東西，提著保溫桶和馨兒打個招呼就離開了。

安馨站在窗檯前，俯著身子向醫院門口凝視著，看見奶奶佝僂著身子，提著保溫桶，攔了一輛計程車離開，自己才放心的回到床前，坐下來，然後躺下，閉上眼睛，思緒漫天飛舞······

突然病房的門響了一下，發出「咯吱」的聲音。緊接著就是「噠噠」的鞋子碰撞地板的聲音，進來了一個人。這是一個四人間的病房，可是就只住進來一位病人，所以可能進來的只有兩種人，要麼是醫生護士，要麼就是她的家人了。不過無論是兩個中的哪一個，她都要警醒著。

安馨急忙坐了起來，將目光聚集在病房的門上，還有那個剛剛進來的人。原來是自己的爸爸，她忽的放鬆了警覺，但又開始有點畏懼了。不過沒事，她已經習慣了這種感覺，既放心又后怕的感覺。不過以後應該不會再后怕了，因為媽媽再也不能陪他吵架了，也不必破壞家裡所剩無幾的的那點東西了。

安毅走進來，來到爺爺的床前，看了一眼發現爺爺已經睡著了，就沒有打擾他。他沖著安馨揮了揮手，做出讓她出去的動作。

安馨有點疑惑，更多的是一種意外。她推了推被單，從床上下來，穿上鞋子就跟著他出去了，來到了門口的樓廊里。旁邊有一排凳子，爸爸拉著安馨讓她坐下。

她不明白爸爸這是要幹嘛？從小到現在，在她的記憶里是沒有剛剛那一幕的，更沒有爸爸主動邀請她出去談心，甚至是簡單的要求用的都是強制的口吻，沒有「不」，只有「是」，也只能是「是」。

安毅看著她的眼睛，然後又將目光轉向前去，雙手合十，低下頭，看著自己的手。

她已經意識到爸爸現在要幹什麼了，這也是她所期待很久的一種場景：能有一個人與自己徹心徹肺的談談，最好是自己的家人，這樣就可以解除她心中的種種疑惑了。可是現在這一幕終於到來了，也就是自己的很期待的家人。但她開始怕了，懼怕知道故事的結果，或許現在她已經不需要這個結果了吧，但現在似乎不得不知道了。

夜晚10點多的醫院，處處都是十分的安靜，尤其是在病房區，走廊里都不見幾個人走動，也沒有一絲聲音。

安毅沉思了一會，然後長嘆了一口氣，說著：「我要對我的行為道歉，這個遲到的談心，也是你我平生的第一次談心。」他哽咽了，說話聲停了下來。安馨只是低頭靜靜的，也不知道她有沒有在聽。

「或許今天的談話已經晚了，後果已經釀成，永遠也改變不了了。但這個結果真的不是我所想到的，我不知道為什麼會有這樣的結果，我真的不知道。」他抱著頭，痛哭起來，聲音把整個走廊都填滿了。

安馨震驚了，她不明白爸爸怎麼會落淚，嚎啕大哭，在他的記憶里，安毅是不會哭的。現在她不知道自己能做什麼，不知道父母之間的故事是如何敘寫的，但有這樣的結果，難道就不是你的錯嗎？她疑惑著，在她的印象中永遠是爸爸在斥罵著媽媽，用一種不理智的手段解決著他們之間發生的一切矛盾。聽到爸爸這樣說，她開始憤怒了，大聲的沖著爸爸喊著：「難道這樣的結果是你所不知道的嗎？這樣的結果不是你所希望的嗎？現在還要把故事講述的那樣言情，這一切都是因為你。」

那個坐著的男人被她激怒了，猛地的站起來，沖著牆舞動著手臂，大聲的嚷嚷著：「不是，這一切不是那樣的。」

安馨從沒有見到過爸爸會如此的激動，即便是在他們吵架的時候也只是淡淡的嚷著，連表情都懶得變幻大的動作。她沒有再說什麼，等著爸爸平靜下來。

「我能認識你媽媽，並能娶到她絕對是我的幸福·····」他停頓了一下，臉上的怒氣也消散了，露出幸福的笑容。

「我們相識是在大學時期，並且是在同一所大學，只是在不同的專業罷了。但就是這樣的一種情況，在我畢業的時候，我拿到了兩個學位證書，這一切歸功於你的媽媽，因為我是陪她上課才拿到的證書，現在的成就也是她給的。那時的她是她們系的系花，有好多的男生追，而我算是**絲逆襲，後來居上吧。用了兩年的時間去追她，一有空閑時間就陪她上課。所以，在大一第一學期我的大學就『完整』了，因為我的專業課掛科了。」講到這裡，安馨爸爸開心的笑了，笑他大學的「完整」嗎，還是那段陪課的浪漫經歷。

「但在大二的時候，我的大學才算真正的完整，因為那一年的聖誕節我收到了一個上面印有i`love`you的抱枕，而她之前的主人就是現在我的妻子，你的媽媽。從那以後，我就暗自立下承諾，不離不棄，生死相依······」他哽咽了，淚水再一次把他的雙眼給模糊了，他不忍再回憶過去了，回憶那段美好的時光。

安馨只有靜靜的聽著，像在聽一本故事書一樣的專心。

「畢業了，彷彿周圍處處都是阻礙，沒有一個狹縫給自己發現陽光。但這些又能算得了什麼呢，我們排除萬難終於在一起了。一年後，我們結婚了。再一年後，有了你的問世。本以為我的人生就算完美了，才發現裂縫正在逐步增大。」他不知道下面的故事該怎樣描述，那段不堪回首的歲月，本身就是一個禍根。「自從結婚後，她好似換了一個人，處處都是錯誤，處處都有毛病，總是抱怨著。剛開始抱怨房子車子，等房子車子都有了，開始抱怨孩子，孩子的上學，孩子的等等一切。等你都安頓好了，發現新的問題又都接踵而至。以前聽別人說『好妻子成就好家庭』我還不信，難道他丈夫就不能成就好家庭嗎？現在我相信了。我也開始厭倦了這種爭執，所以我學會了無視，學會了自我解嘲。我想我不會再愛了，再也沒有的愛的資本和激情了。」好像現在故事已經講完了，該落下帷幕了。安毅揮了揮手，離開了。

走廊里再次恢復了平靜，只留下安馨自己坐在長凳上。難道這就是他們的故事？她不同意爸爸的話，這一切在她眼裡都是借口，都是推卸的借口。她不相信故事是這樣的，故事中的女主角不應該是那樣的，自私，偏執，埋怨，胡攪蠻纏，每一個詞語用在她身上都是那樣的不恰當。她不相信這些鬼話，永遠的不相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