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章 悲情【iii】

國慶的歡快氣氛籠罩著整個醫院，但與匆匆忙忙的病人與病人家屬穿梭在病房區與手術室之間的景象格格不入。沒有人會搭理懸挂在頭頂的燈籠是紅色的還是粉色的；橫掛的條幅寫的是什麼內容，是關於醫院的，還是慶祝國家生日呢？無人所知，也沒有人想知道這些。

晚上，醫院外面開始鬧騰起來了。熙熙攘攘的人在大街上來來回回的走動著，街道兩旁的路燈開始亮了，發出五彩的顏色；對面大商超門前豎立的大屏幕正在播放著慶祝國慶的節目，喜慶而又歡快。

安馨坐在小凳子上，頭伏在白色的醫用被單上，趴在病床上「呼呼」睡著了。爺爺頭靠在後面的枕墊上，望著安馨睡著，又把目光轉向了窗外，看著那一閃一閃的霓虹燈，若有所思，嘴裡自言自語著：「別人慶國慶，張燈結綵，我家慶國慶，喜喪一塊。」說著就長嘆了一口氣，撫著安馨的頭，凝神看著。

安馨被爺爺粗糙的手掌給弄疼了，頭動了一下，然後抬起來，用手揉了揉眼睛，看著爺爺。「爺爺，你不累不困嗎？」

爺爺看著她，拿起她的手放在自己的掌心上，雙手握著安馨的手，輕聲細語的說著：「我不累。」他將目光轉了一下，又晃動著身子，接著說著：「我還不想睡去，我怕我睡了就不能醒來了。今天我從鬼門關走了一遭，閻王爺沒有把我收了，又放我回來，陪著你們，陪著你。我還不想走那麼早，我要看著你長大，到那時我才會真的安心離開。現在還不能，還不能。」

安馨被爺爺的語重心長的話感動了，她想安慰爺爺，又不知從何說起，該說什麼。「我不想你離開我們，你一定要陪在我的身邊，長長久久的，看著我長大，看著我談戀愛，看著我成家。到那時，你要替我管教我那口子，他要是不聽我的，還要你罵他。等我們的孩子出生了，你還要做他的曾外祖父，教會他讀書認字呢。」安馨說罷哭了，她已經失去了媽媽，她開始懼怕失去是身邊的任何人，她要爺爺陪著她，永遠的陪著她。

可以看得出來，爺爺的眼角也紅潤了，眼淚在眼窩裡翻滾。只是他控制著自己的眼淚，他不想讓馨兒看到自己的脆弱，他現在依舊是馨兒的一個精神依靠，所以他一定要堅強。

爺爺話音緩了一下，又開始哈哈的笑起來。「放心吧，爺爺也捨不得你啊，我可愛的馨兒。你看今天閻王爺都沒把我帶走，還讓我陪著你們，就什麼也不能把我帶走。所以啊，我還要陪著你們，陪著你，看著你長大，看著你談戀愛，到那時你可不許隱瞞爺爺，欺負爺爺老啊，一定要告訴我，還要帶回家給我看看。他要是敢欺負你，我一定把他打的屁滾尿流。」

安馨羞羞的笑著，爺爺也大聲的哈哈大笑，摸著安馨的馬尾辮，樂呵呵的。

一會奶奶回來了，看見他們爺倆在大笑，臉上洋溢著笑容。

「你們是怎麼啦，這會這麼開心。」奶奶手裡提著一個保溫桶，裡面是她剛剛從家裡帶過來的湯。她把保溫桶放在病床旁的小桌子上，然後一邊擰著蓋子，一邊好奇的問著。

「秘密，這是我也馨兒的秘密。」爺爺樂呵的賣了個關子，逗得奶奶也笑著。「好吧，這是你們爺倆的秘密，我不問了。」

奶奶拿起一個一副碗筷，輕輕的將小勺子和筷子，碗放在桌子上。然後雙手握著已經打開的保溫桶，傾斜著倒在碗里。一股排骨濃湯的香味夾雜著芍藥的葯香，彌散在整個病房區。

安馨見奶奶準備好了湯，起身端起熱氣騰騰的湯碗，放在爺爺的手裡。這一刻好像誰也沒有想起媽媽去世的事情，可是安馨好奇的一句話又打破的這種溫馨。

「爸爸去哪啦，這會怎不見他回來啊？」

話音剛落，奶奶將身子轉向背面，拿起保溫桶的蓋子，將那股熱流阻塞了。爺爺將頭微微的下調，放下手中的熱湯碗。

房間裡面瞬間靜了，不知道剛剛那些笑聲都逃去了哪裡。

「他不會回來的，這個沒有良心的東西。」爺爺咬著牙，側著眼神狠狠的罵著。「最好他不要回來，沒用的玩意兒。」

安馨被爺爺的嚴肅的表情給嚇住了，他不知道為什麼剛剛還大笑著的爺爺現在會如此的氣憤。她不敢再問了，她意識到自己已經犯了錯。

「當初就是一個錯誤，就是一個天大的錯誤。」爺爺又將頭甩向了一邊，用手狠狠的垂著床上的被子。又將手指向安馨的奶奶，大聲的罵著：「當初要不是你，要不是你縱容他們，不聽我的話，現在也不會這樣，也不會有今天的結局。」

奶奶沒有說任何話，只是將頭依舊轉向著背面，對著牆，期期艾艾的抽泣著。安馨疑惑了，她不明白了奶奶的舉動，她沒有任何的反駁，也沒有任何的爭執，只是自己在哭泣著，或許爺爺說的就是對的，難道這真的是因為奶奶嗎？而又是關於什麼呢？

房間裡面再次安靜了，沒有了一絲的聲響。安馨也靜靜的低著頭，不敢發出任何聲響。她即便有萬千的疑問，但也此刻不敢再問了，她懼怕爺爺發脾氣時的表情，也不想再讓爺爺生氣了。

一會時間，爺爺也消氣了，病房裡的緊張氣氛也消散了。奶奶又將剛剛的那碗湯端給了爺爺。熱氣消散一會的湯現在正好可以喝了。爺爺接過湯碗，大口的喝著。

「馨兒，這裡還有呢，你快把他給喝了吧，不然待會該涼了。」奶奶見安馨倚著窗戶，向窗外靜靜的看著，就喊了她一句。「快點，給你盛好了。」

安馨聽到奶奶的話，就應聲回了一句：「你喝吧，我現在還不想吃，不餓。」

「快喝吧，待會就涼了，這點也撐不了肚子。」安馨奶奶端著已經準備好的湯，遞到了她旁邊。「我在家喝過了啊，這點快喝了。」

安馨接過碗，三下五除二就把它喝光了。然後將碗交給了奶奶，和爺爺打了個招呼就離開了病房，「我出去逛逛，馬上就回來。」

下了樓，安馨來到了醫院對面的一個廣場上。一大群中年人在跳著廣場舞，蹦蹦跳跳的扭著腰肢；還有一批年輕的面孔，在一處光亮處，擺著地樁，瘋狂的玩著輪滑，每一次的過樁都是那樣的完美，那樣的充滿活力；一群老爺爺在一塊唱著，聲音鏗鏘有力，彷彿又回到了那個熱血的革命時代。閃閃的燈光夾雜著來自四面八方的聲音，在這裡匯聚，又將掠過自己，再努力也阻擋不了。既然已經有了結果，那也就不計較開始了，相信那應該會一個美麗的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