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百四十五章 焠神道
隨著貞如的低聲細語,他原本逐漸黯淡的身影慢慢的透出了金色光澤,那光澤好似粘稠的金漆一般微微淌動,竟然真的從他身上緩緩的滴落下來,掉在了三品蓮台之上。
那溫和透亮的金光,竟然是從他周身肌膚之上滲出的羅漢金血,貞如儼然是要以一世修為和性命,來證明自己所修行的大道!
唯死而已。
金色的血液向下滴落在了蓮台之上,原本已經虛浮不定的三品蓮台驟然間流光溢彩,在外圍再度盛放了一層金色蓮花,變成了一座金光璀璨的四品蓮台。
只是這耀目的場景僅僅只維持了一瞬,在蓮台完全盛開的同時也轟然崩碎,散成了漫飛舞的金色碎片,將整片空斑駁點綴。
金色的蓮台碎片逐漸衍化,在半空中形成了無數的蓮花、菩提、瓔珞、祥雲、芝草、龍鳳呈祥、金獅寶象、仙鶴曼舞、孔雀開屏、廟宇樓台...一幅恍若仙境一般的廣袤畫卷,在貞如的身邊緩緩的展開。
無數的金色的絲線從他身後的幻境之中飛出,一對一的鑽進了黑線刺中的一切活物,將那些大大的禽畜蟲豸都護佑了起來,就連一隻螞蟻,都沒有讓其死在黑線之下。
貞如的身形瞬間暴瘦,枯槁的好似一具剛出土的百年乾屍一般,只剩下一層皮膚松垮垮地掛在了骨架上,在空中搖搖欲墜,一副隨時都可能會死的樣子。
白遊方微微開口,卻欲言又止,游宇也同時抬手示意他不要出聲。一旁的付理見那個和和氣氣的大和尚快把自己累死了,有些於心不忍,卻也被青葽掩住了她的嘴,嚴肅的搖了搖頭。
此情此景,誰都知道貞如大可不必如此,但是論及心中大道,所有人都不能開口去勸他。
勸,就是侮辱了他的道。
大道踐行,唯死而已。
整個青白山因為貞如的莫大神通,突然就變得無比安靜,每個人每隻動物都安詳的留在了原地,祥和得就像是在春風裡尚未蘇醒,還在冬眠的動物一樣。
沈慕白看到貞如不惜消耗境界和壽命也要護住那些蟲豸,眉宇之間露出些不可思議,卻依舊對著空叫囂道:「還有最後一式呢,使出來啊?」
「大普度。只要你使出來,這些人立刻就會成為你最虔誠的信徒,你所耗費的一應精力和真元都能通過他們的念力補充回來,你隨手一指,他們就會不計生死的攻向本尊。」
「甚至還可以更進一步,以掌中佛國衍化自身乾坤,直入尋道境也不是不可能的。來啊,你釋門弟子不是最喜歡做這種事情了嗎,普度眾生啊!」
普度眾生,乃是數千年前釋門眾人最熱衷於使用的手段,渡化外界大地中人進入自己的掌中佛國,以凡俗信仰之力淬鍊自身,更是可以將掌中佛國作為自身乾坤的雛形,算是在尋道境界上抄了一條近路。
普度眾生,分為大禪定,大無畏,大慈悲和大普度。一步一步的同化他人,以自身意志將其渡化接引,同心同德,同力同碌,一旦接引成功,就是自己最為虔誠的信徒。
正是因為有如此神奇功效,釋門中人才會大行其事,基本上每一個到了仙人境,也既是羅漢業位的人都會修行蠢。但也是因為此行此舉,造成了凡俗世人數量銳減,十室九空,可謂是流毒萬里。
所以才會有晾儒兩家,合力將釋門趕到了西邊的龍腰洲,還勒令其不許東進傳道。自此之後,掌中佛國的神通也被徹底禁絕,鮮少為後人所知了。
但是饗心主作為數千年前的邪魔外道,自然是知曉這門功法的,也知道施展此神通的後果嚴重,所以才會以此挑撥貞如。若是貞如真的大行其事的話,他立刻就要撤去封元鏡,轉移矛盾,將貞如置於火上。
可惜的是,在場眾人之中,白遊方修行日短,游宇性情洒脫不愛讀書,游刃醉心練劍無暇其他,青葽經年尋訪化解寒氣,幾個人沒有一個知道普度眾生和掌中佛國是什麼意思。
至於付理和桃花,那就更是所學尚淺,連貞如當下的危險境地都看不太真牽
形容枯槁的貞如遲緩而艱難的睜開雙眼,帶著疲倦和遲暮的眼光看向沈慕白,眼中儘是無悔和鄙夷的意味,任由沈慕白擺弄唇舌,他也絕對不會有任何非分之想。
沈慕白見他無動於衷,繼續高聲蠱惑道:「怕什麼,這掌中佛國本就是世間大道的一種,難道今時今日,已經沒有人再修鍊那最近大道的焠神之法了嗎?」
「焠神之法?」沈慕白此言一出,周圍幾人都來了興趣。雖然不知道掌中佛國為何物,但是這焠神之法,多少還是聽到過一些的。
世間宗門繁多,功法更是無數,各有其長短優劣,但是歸總起來無外乎兩種。
其一,就是吸納地靈氣,化為真氣凝于丹田,行於氣脈,通過調息和搬運來施展各種術法手段,更能調動周圍地靈氣暫為己用,施展莫大威力的招式,稱為鍊氣。
其二,同樣也需要吸納地靈氣,但是卻不將其行於氣脈,而是將其納入血脈之中,以此增強骨血筋肉,淬鍊自身肉體成一塊百鍊精金,舉手投足都有極強威力,稱為煅精。
鍊氣和煅精,一行氣脈,一行血脈,雖然方法大相徑庭,但都還需要肉身施展。至於那些鬼怪精魅,只是存粹的真氣聚集,不免落了下乘。
但是除了這兩條道路之外,世間還有一種可以摒棄肉身,單純以靈魂就能修行的大道,稱為焠神。
焠神者,需要吸納世間生靈的供奉和信仰,還能承載香火併以此凝聚金身,只要信仰不斷,靈魂便能不朽。即便金身破碎,也多得是修葺補全的辦法,無非只是耗費時間罷了。
沈慕白看著這些人茫然好奇的面孔,嗤笑著解釋道:「焠神之道,亦是大道的一種,上古時期就有無數大能浸淫蠢,怎地到了現在,卻要禁絕後輩兒孫修行?其心可度可思啊。」
「不光是釋門有掌中佛國,道門的三十三,儒門的君子心室,無不是焠神之道修行法門,怎麼到了現在卻連一個都傳不下來嗎?你們的師門和家族長輩,究竟還欺瞞了你們多少?」
沈慕白滿面譏諷之意,搖動舌頭著那些蠱惑人心的話,引得眾人不由得去思索。就在這精神放鬆的一瞬間,他頭頂上的黑球猛然射出了幾道漆黑箭矢,拖曳著長長的絲線,朝著幾人心口刺了過來。
「靜心,回神。」貞如虛弱的聲音在眾人耳邊響起,與此同時,還有幾道金色絲線從而降,在他們心口盛開金色寶蓮,將沈慕白的漆黑箭矢全都攔了下來。
游宇幾人瞬間回神,想不到差點就著了這邪魔的道,一個個咬牙瞪向了沈慕白。只是心中疑惑尚未解除,心中不免得又有些,茫然無措?
看到眾人依舊皺起的眉頭,沈慕白知道自己已經將那顆漆黑的種子種下了,只需要再多幾句,多等幾時,就算自己不動手,黑線也會自動從他們的心頭鑽出來的。
貞如萬分虛弱,但此刻還是不敢大意,強提起一絲精神,對著眾人解釋道:「諸位,休要聽他搬弄是非混淆黑白,這焠神之道的傳法,並不是如他所的那樣。」
沈慕白冷笑道:「不是?那又為何,幾位世間少有的俊彥子弟,卻無一人知道焠神之法,甚至連掌中佛國都沒有聽過?」
貞如緩緩開口,語氣微浮的道:「焠神之法,而今確實已經鮮少有人知道,但並不是先輩們敝掃自珍,而是當今世道根本不需要再修焠神之道了。」
「先古時期,人族勢弱,在諸位先賢大能的帶領之下與諸神靈、遍地凶獸做鬥爭,稍有不慎就會就會有大能隕落,更不要那些力量微弱的婦孺們了。」
「為了人族子嗣繁衍,先賢大能們冒著生命危險,與自身之中開闢一方乾坤,供孱弱的婦孺們躲藏其中,而躲在裡面的人們對此感恩戴德,信仰之力又反哺了那些開闢乾坤的大能們。」
「要知道,諸神靈之所以頻頻降下災禍,就是為了讓人族畏懼,從而臣服和供奉,讓他們吸取信仰之力增強神力。不同的神靈之間還會相互大戰搶奪人族信仰供奉,足見其重要之處。」
「那些先賢大能們無意間發現了諸神靈的修行之法,便將其歸納成篇,編纂了最初的焠神之道,只要境界達到一定程度都可以修行,舉闔族之力來護佑同族,族嗣綿延。」
「人族強橫壯大之後,諸神靈再也不能壓迫與我們,敗亡到了外,遍地的凶獸也被人族一一懾服,自此人族休養生息,安定繁榮。除了幾位最厲害的大能們受萬民愛戴自發供奉,那些大能最後也就成了各家族,各宗門的創始人。」
「當年,確實是我釋門渾噩犯了貪痴之戒,掌中佛國自此變了意味,在釋門西遷的事情之後,連同三十三,君子心室,一起被嚴令禁絕,未到尋道境前,絕對不可以施展。」
「強行修鍊焠神之法,心境不穩者便會漸失人性,稍有不慎甚至會泯滅靈魂,淪為泥胎木塑,擎帶著整個掌中佛國的人一起遭殃,故此才會不為人知。」
「諸位,切莫因此心生芥蒂...」
貞如早已經是油盡燈枯,強提著最後一絲精神為眾人開解完畢,終於支撐不住昏死了過去。但是在他從半空中跌落之前,還是以最後一絲力氣穩住了身後的繁麗畫卷,為青白山眾人,遮蔽最後一程。
貞如的身子從空中跌落,游宇急忙飛身而起,將其攬在了懷中落下,一把遞給身邊的白遊方道:「兄弟,辛苦你照看著貞如禪師,剩下的事情,就交給我們兩兄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