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乘鶴

一入夜之後，陰氣就從天上降下，然天地之大，囊括所有，陰氣雖然在晚上達到了最濃郁之時，但卻混雜在萬物之氣中，故萬物能在夜裡自由活動，而不受陰氣所侵。

陰氣若是聚集在一處，就會形成陰穴、陰地乃至陰物，萬物生靈的「陽身」若是誤入陰穴、陰地、身邊常伴陰物，就有損耗陽氣的可能，被陰邪入體更是有可能大病一場。

「遷兒，人之身屬陽，命屬陰陽沖和，性屬陰，這才能達成一定的平衡，命若是不強，則會有陰盛陽衰、陽盛陰衰的情況發生……為父還是將收集來的陰氣慢慢渡予你吧！」

劉公幹今年虛歲五十二，除了「性功」境界達到了元神第八境「元神之時」，「命功」亦是成就不小，已然跨越「食氣」、「採氣」進入了「煉炁」修為，胸中五炁已然煉出二炁，所以他不懼這些陰氣。

然而劉遷十一歲后就靈氣不在，「修身」仍是「鍛體」修為，「煉命」仍是「食氣」修為，所以劉公幹非常擔心劉遷會被自己收集來的陰氣所傷。

「父親……那就依您所言，不過若是陰氣不入我之夢境，還請父親直接把陰氣覆蓋於我周身。」

劉遷能在夢中見元神，卻不代表劉公幹也可以，所以將陰氣覆蓋在他周身時，或許才有可能尋到人與仙的連接之處。

劉公幹不由深深的吸了一口氣，他兒子劉遷的想法正好符合了他的心意，於是他頭頂的元神張開嘴輕輕一吐，就有一線陰氣從天而降，然後落在了劉遷頭頂。

「有一而有氣，有氣而有意，有意而有圖，有圖而有名，有名而有形，有形而有事，有事而有約，約決而時生，時立而物生。今吾以陰氣予之，望吾兒能氣貫元神之相！」

然而劉公幹元神噴吐而出的陰氣卻絲毫不減，還未落至劉遷額頭，就散於萬物之氣中，如此過去了一小刻，劉公幹仍是沒有發現巫蠱的痕迹。

……莫非遷兒早就中了巫蠱，巫蠱之法已經攻入大腦了！

想到這裡，劉公幹心中就是一痛，但是為了讓劉遷不起疑心，他只能暗中咬牙，然後裝作一副無事的樣子道：「遷兒你所說不錯，陰氣果然入不了你的夢中，陰氣覆體雖然傷身，但為父會控制好時間的！」

劉公幹言語一落，頭頂元神就鼓起兩腮噴出了一股股陰氣。

頓時，陰氣就從劉遷頭頂降下，然後如同煙霧一般一點點的向著劉遷身體覆落而去，經額頭、眉梢、耳目、後腦、鼻、鬢、唇齒，然後宛若瀑布一樣越過脖子向軀幹落去。

在元神視野中，劉遷的面目變得陰氣森森起來，而在劉公幹的肉眼中，劉遷的面色忽然變得晦冥不清起來。

陰氣繼續往下降去，及至胸口、雙臂乃至盤腿之上，仍是毫無動靜。

在元神視野中，劉遷渾身宛若穿了一件陰氣衣裳，而在劉公幹的肉眼中，劉遷整個人都顯得十分陰虛。

劉公幹卻是眼中堅定中帶著無奈道：「遷兒，為了查探出巫蠱之源，為父只能不顧你身體的安危了！」

……

此時的劉遷眼中，元神之相依舊如同遙不可及的大日定在虛空，隨著時間的流逝，元神之相下面忽然出現了一小團白雲。

「白雲？難道這團白雲就是父親渡來的陰氣？」

劉遷靜靜的看著這團逐漸變大且緩緩下降的白雲，心中有種說不出來的感覺，這既有一種失而復得的高興，又有一種天降大運的欣喜，最後還有一些無知者的茫然。

很快這團白雲就落到了地面，劉遷帶著一絲忐忑一步踏上，忽然就一步踏空栽了進去。

「唔！」

劉遷驚呼一聲的同時，心中滿是不解，按理說這團白雲應該載著它飛向空中的元神之相，怎麼他一腳踏下，反而像是跌入了一個坑洞之中？

這一瞬間，劉遷宛若跌入了一個無底淵谷之中，耳邊除了有著聽不真切的聲音之外，眼前還閃過了一道道變幻的畫面。

有郎中雷被和弟子鬧市同坐一桌飲食，討論氣血及房中秘術之音。有金玲兒對照銅鏡梳妝，丫鬟拿著信件建議金玲兒與他同院而居之景；有夜色昏暗中烏雲密布，在一道春雷閃爍的電光照耀下，劉遷發現雲層中似有異物。

……異物？

「難道是我元神渡劫成仙之前的『元神之物』？」

雷聲一響，烏雲就動了起來，電光再閃，劉遷忽然看到了「異物」的模樣，然後就愣在了原地。

「白鶴！這隻白鶴是我獨自逍遙遊時，所遇到的那隻仙鶴嗎？」

雷聲再響，烏雲就散了幾分，電光再閃，劉遷忽然看到了一個人影。

雷雲之中，正有一個高大的元神橫空而立，他渾身晦朔不清，面色淡然無為，不帶一絲情感的雙眼卻射出了一道光芒，這道光芒宛若春天偶然從雲層中泄露的陽光，又彷彿彩虹在天地之間構建的橋樑。

雷聲再響，劉遷面前畫面忽然一轉，然後他就看到了自己……渾身覆蓋陰炁的自己，以及頭頂二尺七寸高元神的父親劉公幹。

「這！這難道就是仙人境元神之相的天眼？」

就在劉遷心中驚喜莫名時，眼前的自己卻越來越近，他還沒有搞清楚這到底是什麼情況，他的身下忽然響起了一聲鶴鳴。

鶴鳴於九皋，聲聞於野。然而除了劉公幹親眼所見之外，其他聞到此聲的元神修士卻以為仲春回暖，野鶴飛還而鳴。

鶴鳴於九皋，聲聞於天。在劉公幹震驚之時，覆蓋在劉遷身上的陰氣忽的化作一個少年，然後乘著一隻天降的白鶴向著東南方向飛去。

「唔？」

然而劉公幹卻是大為震驚，因為白鶴背上的少年不是別人，正是他兒子劉遷的魂靈！

所謂魂魄，便是天魂和地魄，天魂中孕育「元神」，地魄中蘊藏「精血」，二者陰陽沖和產生的便是「靈智」，這便是萬物有靈。靈智附於魂魄則為鬼神，某些修身者死後可以化作鬼，修成「元神之名」的修士則是可以成為宗祠陰神。

意識和靈智劉公幹還是分得很清楚，此時劉遷的靈智附魂棄魄離身而去，難道是不顧生死而以性命成為了鬼神？

亦或是施術者察覺到了不對，強行以巫蠱之法害了他兒子的性命！

劉公幹立即令元神追向騎著白鶴的少年，接著上前一步就要護住劉遷的心脈。

然而他近前一看，卻發覺劉遷面色雖然發白，但也呼吸平穩，身體儘管不動，可是心臟如常跳動。

「咦？吾兒丟了性與命，身軀怎麼仍是有如常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