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一章 殺人誅心

眾人只見著，這個手提長劍的翩翩公子，將另一隻手拎著的一樣東西往帳篷內一拋，轉身又離去。

那東西飛灑出一滴滴血跡，劃過半空，落在十二大帳首領們的酒桌前，啪一聲響。

滾動幾圈，在地毯上留下一塊一塊鮮紅的血跡。

「獨族老鬼！」

一位首領猛地起身，驚懼叫道。

眾人這才看清，那東西，是一個披頭散髮的蒼老頭顱，奇怪的是，這頭顱上只長一隻眼睛。

獨眼，是獨族祖身神魔的特徵。

「諸位見諒，我這朋友名喚寧摘首，出手便是如此，希望沒有擾到大家酒興。」

方休笑吟吟舉一杯，又扭頭：「章老先生，你還不寫？」

「寫……寫，寫！」

章化嚇得直哆嗦，下意識提筆。

而其餘人終於從震驚中回過神來，帳篷中轟一聲想起驚天的喧囂。

「獨族老鬼死了？」

「他都已開闢三百六十五個神秘竅穴，是神魔種的境界，怎麼可能？」

「這個南人是誰，寧摘首？從未聽過這個名字！」

嘩啦啦。

無數酒案傾倒，眾多百莽首領盡皆震驚起身，帳篷內黑壓壓一片。

「死的好呀！」

卻也有人拍桌叫道：「獨族老鬼如此狠辣，瞧上的地方，看中的女人，從來不跟別人商量，死得好！」

有人試圖反駁：「蠢貨，那是我們白草地自己的事情，豈能讓南人……」

「獨族老鬼何時把我們視作自己人？他欺壓我族的時候，怎麼不見你說一句我們是自己人？」

拍桌的人直接將身前酒案一踢，大叫道：「他還欠著我族十餘條性命，死得好！」

而台階之上。

「金丹無漏！」

十二大帳的首領們畢竟更有見識，第一時間便有人道破寧摘首的身份。

「好大膽，敢殺我白草地的人！」

曹勃雙目如刀，額頭兩支鋒銳龍角上有紅光轉動，一縷雷霆隱現。

「閉嘴！」

「閉嘴！」

「閉嘴！」

丘鳩三個頭顱合作同一聲怒喝，如狂風卷過帳內。

即便有人不服他，可他畢竟是十二大帳之首，此時發怒，立時止下帳篷中眾人如沸般的吵雜聲響。

方休的聲音這才響起：「曹族長，不是你讓我去請的嗎？」

「你！」

曹勃怒目而視。

「不必再說這些廢話了。」

丘鳩的三個頭顱一起盯著方休，一會兒，深深呼吸一口氣，道：「再去一個人，到獨族老鬼的破帳篷里看一眼。」

他不信。

「對，對，再去一個人看看！」

「快點去，看看到底是什麼情形！」

不少人不信。

方休卻是一笑，朝邊上道：「章老先生，你再寫，孤族已斷絕傳承。」

這輕飄飄的話才出口。

不止是章老先生，整個帳篷內所有百莽首領皆是沒由來的一個顫慄。

難道說……

卻見領了丘鳩命令的那個月族人，才剛掀起門帘正要出去，忽而啊一聲大叫，退後幾步摔倒在地。

門帘又動。

那位寧摘首，又回來了。

依舊是那般翩翩公子哥的模樣，神情淡淡，看不出半點情緒。

他一揚手，又一樣東西被遠遠拋來，落到十二大帳首領們身前的地毯上，滾動幾圈，正好挨著獨族族長的頭顱。

竟也是個，剛剛摘下的首級。

「這是……」

有人分辨出了這個首級的來歷，只是不敢言語。

帳篷內的北蠻百族首領，此時不管是否服從丘鳩，也不管是否看獨族老鬼順眼，皆是默默無聲。

一片寂靜之中。

嘟嚕嚕……

是方休倒酒的聲音。

「章老先生。」

方休拿起酒杯正要喝，又停在嘴邊：「你怎麼不寫？」

「我……我寫……我寫……」

章老頭子想要拿起筆，可又怎麼都握不住，筆在手上顫顫巍巍一抖，便是一道長長的污跡，像一條霸道的墨龍，橫壓在記載北莽氏族的稿紙上。

「寧摘首？」

丘鳩左邊的頭顱忽而開口，他望一眼仍站在門帘前，似乎不容所有人離去的元景玉胎，視線緩緩轉到方休身上：「一直覺著北莽遠離故土之後，失了風度……原來南人取名，也這麼粗魯。」

他一邊說著，六隻眼睛中精光流淌，身上開始有懾人的氣勢浮現。

是權柄之力！

神魔之所以為神魔，不僅是因為他們有通天法力，更因為神魔之名本身便蘊含極為高重的權柄之力。

祖門之人，開闢神魔竅穴的同時，亦會獲得更多的天地權柄加身。

啪啦。

曹勃額頭雙角間，雷光躍動。

眾多百莽首領紛紛催動肉身內的神魔竅穴，來自上古神魔的氣息籠罩帳篷之內。

正此時。

寧摘首忽而讓開身子。

門帘又被掀起，一道紅袍身影邁入其中，竟是……朱慶。

「方宮主。」

朱慶掃一眼帳中眾人，遠遠喚道：「你找小僧？」

道門金丹無漏，可以將一身修為藏於金丹之中，不漏一絲一毫。佛門固然有相似的手段，可朱慶卻並未施展，佛門高僧門也從來無有隱藏修為的習慣。

是以他才掀開門帘，北莽之人便皆已分辨出他的修為境界。

六識！

彷彿那門帘是一個口子，被朱慶一開，帳內如濃墨難化的神魔威壓便從此處傾瀉，以可見的速度消散。

兩位六識，一位金丹。

而獨孤兩個老鬼已經不聲不響身死，北莽百族只余丘鳩、曹勃，與莫族族長，三位神魔種。

即便斗個平手，但此時帳中的其餘百莽首領……

金丹級數動手，只是餘威波及，恐怕他們也無法倖免。

更何況……丘鳩幾人，根本無有信心斗個平手。

他們即便不了解方休三人的底細，可難道還不了解獨孤兩個老鬼？

這寧摘首，絕非尋常金丹！

「朱慶大師。」

方休招手，示意朱慶上前：「我來為你介紹，這是北莽百族的首領，而這是北地十二衛的指揮使，還有丘族長，身兼北地司指揮使……丘族長，能不能再搬一張桌子來？」

摩陽成心中暗暗一嘆。

這是……殺人還有誅心啊。

「好。」

丘鳩其餘兩個腦袋要緊牙關不發一言，左邊那個轉過來，冷冷目視著朱慶穿過不敢言語的百莽首領們，緩緩行到台階上落座。

朱慶看著地毯上那兩個還在淌血的頭顱，微微皺眉：「方宮主，這是？」

「這是丘族長在幫章老先生修訂《百莽志》。」

方休一邊給朱慶倒酒，一邊問道：「章老先生，既然獨孤二族皆已滅絕，那……」

章化兩手抓著筆，戰戰慄栗地吞著唾沫：「還剩下……」

他的目光看向底下，那個方才還猖狂笑飲的單族首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