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無間道之王允
在刀子沒有架在自己脖子上的時候,大多數人會心存僥倖。
古人言:多一事不如少一事。
老祖宗還說:好死不如賴活著。
於是人人都會選擇當起縮頭烏龜。
但當知道無法倖免的時候,即便是烏龜都會伸出它細長的脖子咬人一口,何況人乎。
早朝過後,朝臣們回到各自的府上,風風火火地通知族人開會,將天子與董卓對抗的事情說了,商議應對之策。
族人回到家后,又通知家內下人,準備應難。
下人聞聽始末之後,又偷偷跑回自己家,通知家小,讓他們想辦法逃出城。
家小又通知娘家人。
就這樣,今日早朝天子之勇,董卓之惡的事情,以超乎想象的速度在雒陽城蔓延開來。
當恐慌的人們發現,雒陽城門緊閉,西涼軍把守城門,一個個手持明晃晃的鋼刀,像看肥羊似得看著自己的時候,所有人對於早朝的傳言更是深信不疑。
不少人此刻多麼希望天子能如高祖皇帝,或者像武皇帝,或者像光武皇帝那般英明神武,剷除亂臣賊子,但是他們都知道那還只是個孩子。
一個孩子都能跟董卓硬扛,那些袞袞諸公們幹嘛吃的,沒事的時候撈錢,有事的時候當軟蛋!
雒陽兩百年的帝都,這裡的百姓對於皇帝都有莫名的情愫。
不少走投無路的百姓們,自發地面向皇宮方向跪地磕頭,求上天保佑天子不要被那董賊害死,祈求天子能帶他們走出即將到來的厄運。
僅僅不到一天的工夫,那個曾被視為傀儡吉祥物,毫無存在感的大漢天子,竟一下子贏得了不少民心。
豪門大戶開始抱團取暖,把私兵聚齊起來以求有自保之力,還廣撒錢糧,招募更多精壯敢戰之士加入進來,應者云云。
與此同時,袁府門口擠滿了馬車,那些袁氏的門生故吏想聽聽太傅的態度,只可惜袁府大門緊閉,謝絕一切來訪。
當然,一些想要花錢免災的人都擠向王允的府上。
一時之間,整個雒陽城,各路神仙牛鬼蛇神,亂作一團。
呂布及其親衛的馬隊離王允府還遠遠的呢,就被堵住了。
各式豪奢的馬車已經把王允府里三層,外三層給堵得嚴嚴實實。
他心裡冷哼一聲:這時候才想起來找出路,晚嘍。
呂布及護衛他的十二匹重甲騎兵,甚是炸眼。不少人高官富賈撩開馬車帘子,即便是如今處境,他們也是來找王允這個士人求個活路,而不是去找董卓的義子呂布。
無他,看不起武人,尤其出身邊地的,除非鋼刀架脖子上,那也表面恭敬,內心鄙視。
對此,呂布早就習慣了,他最佩服董卓的地方就是,不管汝等這些關東人昔日多高高在上,如今汝等最瞧不起的邊地武人,就踩在汝等頭上拉屎撒尿,逼著汝等捏著鼻子也要吞下去。
好在,王允不是這般的人,對自己禮遇有加,還一口「小老鄉小老鄉」的稱呼著,那叫一個親切。
為此,二人私交甚好,這也是呂布能第一時間就想到找王允的原因。
呂布催馬上前,王允府上的門房認識他,這位是王府常客,一面差人去通知老爺,一面客客氣氣將呂布迎入府。
呂布剛跨入王允府,就見王允匆匆迎了出來,一邊抱歉,一邊親切的說道:「小老鄉,今日怎麼有空兒來老夫這裡?」
呂布趕緊躬身拱手道:「王公,今日來的冒失,沒耽誤您正事吧。」
王允走到呂布身前,一把抓住呂布的手,並肩入內:「無礙無礙,來,老夫這裡新搞到一罈子好酒,咱倆正好小酌。」
門口圍著的那群人,對比自己吃閉門羹,卻對這個邊地武夫如此熱情,立馬騷動起來,面露鄙夷指指點點。
主客落座,有婢女送上乾果佳釀,二人又客套寒暄幾句之後,呂布開門見山道:「王公,布乃一武夫,有一封密信,但是實在看不懂,特來請教。」
言罷,從懷中掏出那封密信遞給王允。
王允雙手接過來,上上下下仔細端詳了半天,也沒看出個門道出來。
呂布面色有些失望,他以為憑王允大才,能一下識得上面那些鬼畫符似得東西,原來和自己一樣。
卻見王允眉頭越皺越深,猛然一拍大腿。
呂布大喜,忙問道:「王公識得此內容?」
王允搖了搖頭,用手指著漢字「零」到「九」,又指向另一列阿拉伯數字的「0」道「9」。
「如果老夫沒有猜錯,這是一個對應關係,『零』就是用這個圈代替,『一』就是用一豎代替,以此類推,後面這些鬼畫符,就是一個個數字,但是至於這數字為何意,老夫就實在是猜不透了。」
呂布順著王允的講解,點了點頭覺得這個推測有道理,心裡暗罵劉協那小子怎麼那麼多奇奇怪怪的心眼子。
王允追問道:「此絹帛因何而來,如果知道出處,興許能揭開這些數字的秘密。」
呂布思忖片刻,他有些猶豫要不要透露這是天子所為。只是在董卓派系中,最聰明的也就兩人,一個是老鄉王允,另一個就是人在小平津的賈詡。若能解開這謎團,能讓自己反制小天子的,也只能依靠他倆了,憑自己好像還真鬥不過那小子。
於是心一橫,咬了咬牙,就把此信乃是天子所寫,今早嫁禍呂布,逼自己送信的事情簡略說了。當然,私通董卓小妾孫氏之事是絕字不能提的。
王允聞言,知道是天子的密詔,先是狐疑地打量這呂布,語氣也變的嚴肅起來。
「呂侯,何以戲耍與老夫?」
「沒有啊,是真的,王公您若不信,看著落款私印,這可是天子隨身佩戴的。」
「這信是相國讓拿給老夫看的?」王允繼續試探問道。
呂布搖了搖頭,他覺得嘴巴發苦,無論怎麼想,都無法理解一天前還親密無間的父子,如今怎麼就這麼多嫌隙了。
「某對相國忠心不二,呂侯也切莫自誤。」王允怒目圓睜,腰板挺直,就要站起來送客。
呂布已經快瘋了,雙手連忙輕按王允肩頭,示意他稍安勿躁。
一臉哀求道:「王公救吾啊!若王公不出手,布必死矣。」
於是就把天子回宮后如何激怒董卓,董卓用手戟擲他的事情也說了,說若能揭開這封密信,才有機會化解他們父子間的感情。
王允手攆鬍鬚聽完,眼神深沉地看不出他到底再想些什麼。
「天子小小年紀怎能有如此心機?」
呂布雙手捂頭,手指深深插入頭髮,顯得有些痛苦,咬牙啟齒道:「說句不想承認的事情,天子一肚子壞水,布真心沒有他的心機多,而且……而且不知道為何,天子如何知道那麼些隱秘之事的?」
王允審視著呂布的痛苦表情半晌后才道。
「小老鄉,這封信老夫實在沒有那才能,但既然是密信,收信之人當能揭開,請問收信之人為何人?」
呂布愣住了,之前太過得意,忘了問這封密信是送給誰的,他原本想著看了信的內容,自然就能得知,誰知道全是鬼畫符。
狠狠拍了自己腦殼子一下,懊悔萬分:「直娘賊的,忘了問了。」
王允飽含深意地看著呂布:「呂侯,解鈴還須繫鈴人。」
呂布恍然,眼珠子轉了轉,騰的站起身來:「王公所言甚是!」
抱拳就要去皇宮,王允身手攔住呂佈道:「帶些糕點,天子終歸是孩子,餓了這麼久,汝再給點甜食,辦事會更容易。」
言罷,就命下人去準備糕點。
呂布再三感謝,言搞清楚后,再來叨擾老鄉。
王允扶須大笑,親自送呂布離府,無視府外眾人的議論,二人拱手告別。
呂布帶著親衛一溜煙就奔皇宮而去,王允待呂布離開視線,才轉身回府。
一入府內,剛才的笑容漸漸收斂,眉頭深鎖,嘴角撇成了八字。
讓下人打來一盆清水,狠狠搓洗剛才拉呂布的左手。
天子,今日太反常了,甚至反常的不像個九歲的孩子!
他是如何得知呂布要刨墳掘墓的呢,又是如何得知董卓後面的動作?
這封信是要給誰的?信的內容到底是什麼?
王允的左手被搓洗的發紅,這才停止,抬在鼻尖嗅了嗅,覺得還是有股子味道,厭惡的皺了皺眉,讓下人換盆水繼續清洗。
「管事!備車!某要去相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