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第十二章
曲無心一臉「我就知道」的表情,倒是苗人軍醫驚訝的張大了嘴。
「你不問那是什麼東西嗎?」
秦義綳著臉,「不就是救人的東西。」
苗人軍醫沒話說,心裡十分的敬佩。聽他們又說了兩句話就進營帳里查看去了。
「兩生蠱,是用其中一個人的血養著另一個的命。葉大哥的血蠱已經發作,咱們只能用這個辦法暫時給他續命,就算找到人給他解了血蠱,兩生蠱也解不掉。因為兩生蠱,活人無解。」
叔寶正在偷聽,最後那句「活人無解」把他嚇壞了,跳出去握住秦義的手,「師兄,萬萬不可!」
秦義把叔寶的腦袋按住,問:「死了呢?」
曲無心低下頭,「如果一方死亡,另一方的蠱蟲才會死,這蠱就沒用了。秦大哥,兩生蠱對你威脅較大,葉大哥的血蠱一旦發作,蠱蟲就會在你身體里瘋狂的啃噬,直到它們平靜為止。血蠱一解,兩生蠱就是個能告知你葉大哥近況的東西,比如說,他活沒活著。」
「發作時他會如何?」
曲無心笑著說:「困了想睡而已。秦大哥,你仔細想想吧。」
叔寶還想說什麼,抬頭就見秦義目光暗沉,縮了縮脖子沒敢說話。苗人軍醫急匆匆的跑出來,對曲無心說:「曲妹妹,病人不太好。」
曲無心和秦義對視一眼,心照不宣的進了營帳。
葉長風臉上的淤泥已經被擦乾淨,此時正躺在矮榻上臉色青白,嘴唇青紫。營帳里點了炭火,熱的叔寶覺得後背都滲出汗水。曲無心讓秦義靠近葉長風,把兩人的手牽在一起。接著從隨身的罈子里拿出黑慘慘的兩隻蟲子,叔寶嚇得退後三步。
「秦大哥,我和苗姐姐一起給你和葉大哥下蠱,切忌,千萬不要運功。」
「來吧。」
曲無心把蠱蟲放在兩人相交的手上,兩隻蠱蟲互相用觸角碰了碰對方,然後分開鑽進了皮膚里。葉長風猛的哆嗦了一下,而秦義則是看著自己手背上的皮膚下鼓起一個包,它快速的往上爬沒入被衣袍遮擋的皮肉里,每一步都疼的錐心刺骨。
「秦大哥,你……」曲無心看著秦義一聲不吭,但光潔的額頭上青筋暴突,高大的身軀四平八穩的坐著,鬢角幾不可見的往下淌汗。她有些擔心,但還是什麼都沒說的和女軍醫到外邊去配藥。
叔寶早在蟲子鑽進皮膚里時就逃了出去,和另一個軍醫一起給受傷的將士們換藥。
秦義握著葉長風的手感覺到他逐漸平靜,身子也不再抖,臉色好了許多,暗暗地驚奇這蠱的作用。說不疼是假的,就像骨頭被蟲子一口一口的啃噬一樣。他也不知道為什麼,為了這個萍水相逢才見過幾面的人受這抓心撓肺的疼。若是換了天策府的將士們他這麼做是情義,唉……秦將軍嘆氣,就當是他突然心軟見不得人死多管閑事罷了。
這個人,現下讓他死了,他怕自己以後會後悔。
女軍醫和曲無心把稀奇古怪的東西搗碎碾成藥粉,和水弄成泥狀。另一邊的爐子上煮著味道奇異的葯,一個鼎一樣的鍋子里咕嚕咕嚕的冒著氣泡,時不時還能看到面上翻滾的殘肢斷羽。
「曲妹妹,秦將軍和病人可是兄弟?」
曲無心搖頭,「不是啊,他們才見過幾面而已。」
「哎呀,這中原人很仗義啊,甘願為外人受這等苦。」女軍醫感嘆道。
「是啊,秦大哥很仗義。」曲無心笑了笑,往鍋子里放水,看遠處蔚藍的天有些懷念,「當初我得了瘟疫快死了,就是秦大哥他們把我帶回安全的地方,如若不是他們,我如今怕是不在了。」
女軍醫,也就是苗衣。聽了之後面色有些猶豫,想了半晌,才道:「中原的天策被喚作東都之狼,確是名副其實。」
曲無心笑的眼睛彎成月牙,「是啊,叔寶會嗷嗷叫。」
「曲妹妹。」
「姐姐何事?方才你就心事重重的。」
苗衣猶豫再三,還是拉了曲無心的手走到一處隱秘的地方,道:「曲妹妹,我也是實在沒辦法了才有求於你。」
「姐姐你說,我能幫的一定幫,我們是一家人。」
「烏蒙貴帶著人叛變到此處,興建了燭龍殿,目的就是為了將中原各大門派一網打盡稱霸中原,勾結南詔軍亦是如此,中原危機重重啊。」苗衣皺了眉頭,慚愧道:「我與阿爹原本是跟著烏蒙貴叛逃到此,但阿爹被煉製成傀儡后我才明白他根本不顧我們死活,我是逃出來的,是個天策的將士救了我,我為了報恩便留下來用毒醫為他們療傷。」
「曲妹妹,我知道這要求很過分,但我求你,給秦將軍說說,讓他探敵營時救救我阿爹。」
「姐姐,你知道的,傀儡救不回來了。」
苗衣絕望的滑坐到地上,喃喃的說:「我明白,至少,給他留個全屍讓我儘儘孝。」
「苗姐姐……」曲無心心裡不好受,抱著苗衣的腦袋和她一起掉淚。
叔寶正好來樹林里小解就碰上這兩人鬼鬼祟祟的,他擔心自家師兄的身體,於是跟上去小人一回偷聽。這一趟倒是讓他聽到了個重要消息,難怪用山河社稷圖引他們來,不過……烏蒙貴此人一日不除,大唐就多一分危險。
心思細膩的叔寶給秦義一說,秦將軍沉思片刻摸了摸下巴,笑得邪氣,「給老李發封信,讓他自己琢磨著辦。」
「好嘞。」叔寶顛兒顛兒的去發信了。
秦義回頭看緊閉雙眼的葉長風,感受到血液里的脈動趨於平靜,也沒再疼。他閉上眼緩緩運功,暖流流向四肢百骸,轉了個周天後停下運功。轉了轉腦袋緩解酸疼的脖子,給葉長風拉了拉被子就要出去。
葉長風的手指輕輕的收攏勾了他掌心,秦義捏了捏他的手後起身出了營帳。本來心情甚好,但一想到可能是體內的蠱蟲作祟心就沉了下去,這莫名其妙的心情他自己都搞不明白。
營地的篝火燒起了,映照著黑龍暗沉的天幕。
同一片天空下,與黑龍的沉重不同,裴懸與傅長隨悠閑得很。裴大夫路上只要遇到疑難雜症怪病無藥可救的病症,就會耽擱行程為人診治,他面色不善的模樣讓那些個鄉紳給出的診金都相當的高。
傅長隨算是發現了,這人會在不經意的小動作中,把錢扔到流離失所的孩子身上,或者扔進落魄的百姓家裡。就是不知道,這天下大夫的心腸,有幾個是這樣軟的。傅道長初時還比較著急,他擔憂在萬花谷的太虛師兄。哪知裴懸斜睨他一眼,胸有成竹的說了一句話,傅道長便安下心來,當然只是暫時而已。
「這花一日不敗,他便不會死。」
裴懸帶了一株花出谷,一路長勢大好,在裴大夫說那句話的這天,迅速的枯萎了。傅道長的心剛放下又提起,捧著碗吃也不是放也不是。他太虛師兄究竟還活著嗎?
「裴懸……花枯了。」
裴大夫挑眉,夾了一筷子青菜細嚼慢咽,「你就這麼信我說的話?」
「騙我的?」
裴懸專心吃飯,心道:道長你能長那麼大真不容易,果然純陽宮太冷了連腦子都給凍壞了,真要不得。
「你師兄好在內力足,躺一年半載無大礙,谷里有人照看,你且安心。」裴懸撐著下巴看客棧外的天幕,這幾日傅道長心緒不寧,要不開個方子給他熬點葯?或者直接敲暈了省事。
也許是兄弟之間有心靈感應,葉長風中蠱毒時傅長隨心悸了好幾下,疼的一向沒什麼表情的傅道長面容都扭曲了。
傅長隨聽裴懸一說,便點頭,道:「有勞了。」
「哼……」裴懸幾不可聞的哼了一聲。
即便是再耽擱行程,裴懸與傅道長也到了南疆,但並未進入五毒教的領地。裴大夫高貴冷艷的指揮傅道長給他在野外的泥地里抓蟲子,拿了個小秤在稱蟲子的重量,不符合就放了再抓。天可憐見,傅道長成天就與蟲子為伍了。
傅道長跟著裴懸相處了一段時間,從他的醫典里看了好多的醫術草藥,還是能認得一些奇花異草的。正在刨坑找什麼七星蛛的傅長隨看到一處矮壁上開了朵藍紫色的花,他記不清叫什麼名字,但他記得醫典上有畫。一個輕功躍上去,從根部細緻的往外挖。
純陽的輕功自有一番風味,翻飛的藍白道袍,帶起的風無形中凝成一個八卦又消失。足尖點地站穩,負劍而立,清風傲骨。他們有個十分契合這輕功的名稱:逍遙遊。潛意識裡,只要看見純陽宮的道長道姑們輕功劃過,就似一群伴著仙鶴羽化登仙的仙人。
「裴懸,看。」傅道長舉著藥草,沒有表情的臉上顯得很柔和。
裴大夫仰著臉看傅長隨,道長就站在崖壁上,始終都是藍白色的道袍異常刺眼,他總想著,那種純粹的顏色染上些許耀眼的紅,會不會更好看。
傅道長一個輕功落地,把草藥放到葯簍子里。瞥見路過自己腳邊的蠍子,不動聲色的往裴大夫那移動幾步,問道:「裴懸?」
裴大夫面色冷凝的轉過臉看向遠方,「趁天黑前,咱們必須到寨子里去。」
傅道長點了點頭,拎起兩人的包袱就要走,走了幾步才發現裴大夫沒跟上,回頭滿臉疑惑的看著他,「怎麼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