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1第六十一章
「早。」
秦義醒過來時手往旁邊一摸,沒人。猛的一睜眼,還沒來得及扭頭就看見床邊站著一個人。一身白衣勝雪,腰間別著一桿白玉笛子,面上沒有表情,但打招呼的聲音溫溫潤潤,和葉長風聲線倒是挺像。
「早……」秦義張嘴,吐出的字眼卻模糊沙啞。
傅長隨倒了水遞過去,秦義剛想伸手接,但手一伸到半空中水杯又被收回去了。整個人一僵,腦子裡紛亂複雜,這難道就是大舅子的報復?還在胡思亂想,秦義就聽到傅長隨一水溫和的聲音說。
「我先把你扶起來?」
「……」秦義呆了一呆,傻笑,「呵呵……不麻煩了我自己能起。」
傅長隨點頭,見他坐起身才把水杯遞過去,在秦義膽戰心驚喝水的同時轉過身搗鼓些什麼,秦少將軍只聽到水聲,心弦綳得緊緊的。沒過一會兒,傅長隨就遞給他一張冒著熱氣的帕子。秦義這才知道,他是給自己擰擦臉的帕子去了,這是接還是不接啊……他好大的臉啊……殊不知,這是傅長隨在萬花谷呆久了遺留下來的習慣。
傅長隨見秦義在發獃,臉色還有些扭曲,貼心的問,「你傷口很疼不能動嗎?我幫你?」
秦義聽了立刻伸手接了帕子,顧不上拉扯傷口后扭曲的臉,一隻手趕緊抹了抹臉,心想著要你幫我擦臉還得了!這還得了?!
「長……他們呢?」
傅長隨把一碗葯放在旁邊的桌上,「長風去早市了,曲姑娘和叔寶到軍營里幫忙,昨日受傷的士兵據說挺多的。」
「哦……」秦義想著就要下床,傅長隨急忙攔住,「上哪去?」
「到營里。」
傅長隨把人推回去,道:「你還是好好躺著吧,出去受涼對傷口恢復不好,正好我也有點事想問問你。」
「啊?」秦義正襟危坐,危機感驟起,「您請問。」
「呵……」傅長隨輕笑,往旁邊的爐子里放了焚香,「不必這麼客氣,你可以叫我名字就好。」
「嗯。」秦少將軍在未來大舅子面前簡直跟只小白兔似的,這要讓李承恩看見了,估計要笑塌天策府的大門。
傅長隨把葯碗推了推,「先把葯喝了。」說著就從懷裡拿出了一個錦囊,放到桌上。
秦義一仰頭豪邁的喝完了葯,疑惑的看著桌面上的錦囊,隨口問了一句不相干的話,「我隨長風一塊喊你哥吧,你內傷沒事了?」
傅長隨第一次見這麼自來熟的人,而且這人昨日還與自己大打出手過,果然應了大師兄那句「天策府的都是流氓」么?不過長風的朋友確實該隨他叫自己哥,嗯,這麼一想似乎也沒錯。於是傅道長坦然的點了點頭,道:「無礙。」
秦義抓耳撓腮想了半天才憋出一句,「不打不相識嘛,呵呵呵呵……」
「長風給我解釋過了,別擔心。」傅長隨也覺得這人有意思,其實不用解釋也沒關係,從城門外與突厥人那一戰和葉長風的來信上就已經充分表明,這人的品性挺好。否則胞弟的來信一提起這人,就不會字裡行間都透漏著快樂。看來這些年藏劍山莊把長風教導的很好,結交的朋友都是能人異士。
雖然古城裡的交手有些魯莽,但也是能理解的。
「這個,有什麼深意嗎?」秦義見氣氛被炒熱了才問起桌上的錦囊。
傅長隨垂下眼瞼,給自己倒了杯茶,道:「這是給長風的錦囊,他還小,我想麻煩你幫他收著,必要時讓他打開看,會平安撐過一道坎。」
秦義摸了摸鼻子,「幫他收著沒問題,可日後能不能給他我不保證。」
傅長隨輕笑,「長風的性格我了解,除非事關藏劍山莊和葉莊主,否則他應該不會回去。畢竟,你需要人幫忙。」
「那我就替他收下了。」秦義也不矯情,把錦囊收了捏在手裡。
傅道長擺擺手,又從懷裡掏出個瓷瓶給他,「外傷葯,正午過後讓曲姑娘給你上藥,好得快。」完了又補一句,「不過會很疼。」
秦義接了一拔塞子湊到鼻尖一聞,一股子清淡的草木香,他驚訝的抬頭看傅長隨,「這是萬花谷上好的外傷葯,宮裡一瓶難求,哥你怎麼會有?」
「很難得嗎?」傅道長倒是被這話嚇了一跳,他把自己帶來的包袱攤開,裡頭好一些雅緻的小瓷瓶,都是裴懸給他的,說是走江湖常備用藥,很普通啊。
秦義點頭,看著包袱里瓷瓶上寫著外傷內傷解毒解暑止血鎮痛……雜七雜八什麼都有,瓷瓶上還有萬花谷專屬的標誌,這要是讓其他大夫看到了那還得了?!
「唔……那你都帶上吧,反正我沒什麼用。」
秦義鄭重的道了謝,小心翼翼的把藥瓶子都收起來。
「秦義。」
「什麼事?」
「長風他最近有沒有什麼不對勁的地方?」
秦義仰臉想了想,「沒有啊,挺好的。」
「那就好。」
「怎麼?長風身體不太好?他很怕冷的,夜裡手腳很冰,經常驚醒還冒冷汗,問他也不說。哥,你知道原因嗎?」秦義今日一早比葉長風起得晚的原因之一,就是昨晚上沒睡好。一是黑暗裡眼睛眨也不眨的盯著人看,好不容易有了睡意卻被凍醒。葉長風的手腳一旦離開他身上,立刻就冷了起來。而且葉長風一晚醒了好幾次大冬天還冒冷汗,怎麼想都不對勁。
傅道長微微嘆了口氣,「小時候急於練功,在劍冢四季靈谷里被劍氣侵入心脈差點走火入魔,寒氣入體經久不散,體質就變得畏寒。他受不得凍,葉莊主也沒辦法。如若發現他有不對勁,應該是舊病犯了。」
「舊病?寒氣流竄導致的經脈阻塞和受損嗎?」
「正是。」
秦義皺起眉頭,「可長風不是上過純陽宮,那裡可比這裡要冷得多。」
傅長隨搖了搖頭,「道觀里每一座殿宇內都點了香爐,不冷。長風雖然很皮愛四處走,可他有抱著暖爐的習慣,他那個小暖爐是上官師叔差人做的,能承受藏劍的涅炎火熾。」
「涅炎火熾?啊,難怪了。」不過他們走的邊關必須輕裝出行,他藏個重劍都夠嗆了估計暖爐沒帶。
「這麼看來,他還撐得住。」傅長隨摸下巴想,不過他立刻就回想起秦義之前說的話,一腦門疑惑的問,「你怎麼知道他夜裡手腳冰涼驚醒還冒冷汗?」
秦義眼皮子一跳,「額……在外邊擠一塊的時候發現的。」
「哦……」傅長隨也沒在意秦義腦門上的冷汗,繼續道:「不過還有一點。」
「什麼?」
「葉莊主說長風的經脈經年累月受了劍氣影響,冬天不在藏劍山莊估計會出點事,這段時間得看緊他。」
秦義不解,「為什麼不找大夫給他看看,落了十幾年病根這不是找罪受呢嗎?」
「萬花的孫神醫看過了,說長風那會小,強行逆脈受不住會疼死,葉莊主沒捨得,一直用藥拖著。不過他練功后好了許多,就是不能受凍。」
秦義瞭然的擺手,「那沒事,過幾天咱們就走了,把他拿小爐子帶上就行。」
「走?這敵軍方退,走了合適么?」
「這城不是沒能人,再說了老李估摸著派人來了,咱們還有其他要事,必須得走,否則老李不得削我啊說我動作慢的跟王八一樣。」
傅長隨和秦義其樂融融的談天,葉長風拎著菜籃子回來了,白皙的臉凍的通紅,他穿著襖子小跑進來,「哥,哥!秦義,我買了幾條魚,今天給你們做魚湯吃。」
「好。」
「那我可真有口福。」秦義調笑道:「想不到長風還這麼賢惠啊。」
葉長風笑著拿起活魚準備用尾巴甩他一臉,心情甚好的道:「不和你計較,我做飯去了。」
「長風,日頭這才掛上去就準備午飯啦?」
「唔?那再等會。」
幾人吵吵鬧鬧的過了三日,李承恩派來的將士快馬加鞭趕到,秦義料理好軍營的事情交接給來人,就啟程出發前往某個小鎮,目的:取葯。
由於時間很趕,秦義的傷反反覆復的,曲無心每次換藥看到傷口裂了都暴躁的差點上嘴咬了。好在傅長隨帶的葯藥效奇特,倒是讓傷口好的七七八八。日夜兼程又趕路了幾日,終於到了一處靠海的小鎮,坐船出海到達一座小島。
島上不冷不熱,倒是舒爽的很。
秦義領著眾人別過船夫,叔寶帶路走到島上某個村子里的一戶人家,站在滿是奇花異草的籬笆外邊往裡看。傅長隨這一看不禁嚇了一跳,院子里大樹下站了好些人,地上躺著一頭牛,哞哞的叫個不停,聲音有些虛弱。
幾個村民圍著那頭牛,牛的旁邊蹲著一個人,似乎在給牛看病。眾人走進了一看,是個挽起長發的好看男人,他身著一身玄衣,半身血,兩隻手正在牛身下拉扯。好半天後,拉出了只渾身帶血的小牛。這時他們才明白,這人是在給牛接生。
不過那個一身玄色衣裳的男人,傅長隨非常熟悉,可不就是萬花谷裴懸么。
牛主人見小牛平安出生了不停的道謝,裴懸板著臉站起身,突然回頭,和傅道長的視線撞到一起。他微微挑起嘴角笑了,張嘴無聲的說了兩個字,木頭。一張一合間,那普通的兩個字卻被默念的異常繾綣,把傅道長的心燙的緊縮了一下。
傅長隨還沒說話,他身邊的曲無心倒是叫了起來,「黎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