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5第六十五章

秦義與叔寶下了船后騎馬趕回天策府,他在小島上的話其實沒說完。李承恩折了長槍固然事大,受了內傷事真，可最緊要的，是他們岌岌可危的平衡。他自稱一介武夫，只知道上陣殺敵，國家大事一概不管。可從李承恩的來信里可以看出,這天下要亂了。

急著召他回天策,布防兵力。如果真的打起來，曲無心跟著他們反而更加危險。朝里的勢力分散的越來越嚴重，他雖然看不慣皇室的荒糜,可為了不讓自己喜愛的地域生靈塗炭，只能保住這荒唐的皇室。

要說他怎麼會大逆不道的說國家荒唐？可不是荒唐么？邊關緊張之時讓一國統帥與節度使過招,要出了事可就要更新換代了。而且，這些年別以為他什麼都不知道，范陽州城北邊那座防禦侵略的雄武城，藏了多少兵器屯了多少糧食？消息上說但是戰馬就有一萬多匹。雖說這州城禦敵無數，可這裡頭的貓膩一時也查不清。

范陽州城是高官安祿山的據點，消息上說他從長安回范陽州城已經有將近一年沒有進京，且皇帝上回召他進京他卻沒來。朝里多次為了此人是否造反鬧了多年，雖然都沒抓住把柄，這這回，說不定是真的。

兩人跑死了兩匹馬，終於在一處小客棧停下休憩。叔寶又收到了消息，信上說，安祿山從范陽州城起兵，稱奉旨意率兵討伐忤逆朝臣楊國忠。兵力高達十五萬，日行六十里。朝里已經知曉此次陣仗，朝野一陣動蕩。

秦義捏碎了茶杯，冷聲道：「太平太久了一出點事就自亂陣腳，那群廢物。」

叔寶皺著眉頭，「師兄，朝里開始招募兵卒，來得及嗎？」

「來得及？哼！」秦義冷笑，「一年年消減天策的兵力和物資，朝里一個天策將士都沒有。太平日子呆久了腦子裡都是酒和肉，拿什麼和別人打？燒火棍還是擀麵杖？」

「師傅還受了傷，恐怕聖上會召師傅進宮。」

「不是恐怕，是一定。老李估摸著已經到了宮裡，才會讓咱們回天策，恐怕府里的其他將軍都被派遣出去了。」

「寧哥鎮守軒轅社，秦將軍在稻香村受了重傷，師傅進宮，府里還有誰在？曹將軍嗎？」叔寶雖然也是經歷過戰火的人，但這是第一次經歷波及到家鄉的戰火，且有越燒越烈的趨勢。

「老朱也在。」

「府里只剩這麼點人，咱們兵力不足，怎麼對抗？」

秦義沉默，「回府再談。」

二人回了天策府時已然入冬，前陣子讓人捎給李承恩的葯估計早已經送到人手上。他們接到前線大軍的消息，河南節度州城失守，節度使殉難。安祿山大軍攻下陳留城時聽聞兒子安慶宗身亡大怒，陳留城投降的官兵被逼自相殘殺，死亡六千餘人，陳留城失守。

同時，天策府里留守的將軍朱劍秋告訴他們，他們唯一的女將軍曹雪陽已被派出，前去鎮守潼關。

秦義咬牙，踹的床板晃動，「如果滎陽失守，洛陽就保不住，天策府也會陷於危險之中。這時候招兵買馬有什麼用！真他娘的……」

「師兄。」叔寶知道秦義著急上火，可目前最緊要的是想辦法退敵，「不如讓師傅回來，咱們到滎陽去？」

秦義冷笑，「老李保護那昏君呢，那狗東西怎麼可能讓他回來？」

「師兄你小點聲，別讓人聽見了。」叔寶急慌慌的，這要讓人聽見還得了？大逆不道。

秦義踹桌腿，「老子現在當面都敢說，他奶奶個腿。」

朱劍秋加緊訓練天策府里的將士，讓他們做好對戰準備，天策府突然陷入了一片陰霾中，經久不散。就連府里養得小狗都不安了起來，焦躁的對著天邊叫喚。

這日，秦義正巡視訓練的將士們，同時還等著消息，他成天冷著一張臉，府里的老婆子和關係好點的人都不敢接近他，憂心忡忡的模樣。他到洛陽城去探查情況，卻被街上蕭索的現象驚了一下，問了小店老闆才知道老百姓們紛紛往親戚家逃去避難了。

因為他們都聽說，洛陽遲早要失守。

大唐太平太久了，他們過慣了安穩的日子，根本不知道什麼是打仗，什麼叫殘酷。短短的日子裡，兵臨城下，六軍欲發。光是想象那刀光血影的情景，殘肢斷臂血流成河的，就能讓心驚膽戰。

怎麼能不怕？怎麼會不慌？

秦義輕輕夾了夾馬肚子，正要回去，就聽一道熟悉的溫潤嗓音傳來。

「請問，天策府怎麼走？」

「天策府？哦，直走拐個彎過道再直走就到啦。」

「謝謝。」

秦義騎著馬拐了個彎，就見一個青色裘衣的男子，背上背著一個布條裹著好大的巨物，手上一把短劍。側臉溫和彬彬有禮。他身邊站著個小姑娘，看著蕭索的大街臉色平靜，抿著嘴唇一語不發。

那二人正是葉長風與曲無心，秦義垂下眼，牽著韁繩無視他們準備走。

一陣風過，冷的他一哆嗦。秦義回頭，就見葉長風站在一旁，仰著頭看他，眼神清澈。

「秦義，好久不見。」

秦義不說話，只是定定的看著葉長風，寒風一吹，掀起地上細小的煙塵，眯了眼。他手指動了動一甩韁繩，兩腳一夾馬肚子，馬匹立刻就竄了出去，把那兩人遠遠甩在身後。

葉長風皺眉，說實話，他沒想到秦義這個動作和反應能讓自己幾乎是生出了氣悶的脾氣。他憋著一股氣，咬著牙蹦出一句，「無心，追。」

「嗯。」曲無心踮著腳用了五毒輕功輕盈的飄了出去。

葉長風看了看身後的重劍，臉上掛著一抹似有似無的笑。「摧城」他在之前已經送去長安找到李承恩親自交到他手上，算是了掉為師傅辦事的心事，之後便能安心的幫秦義的忙。路上聽說有人造反了，他很明白，秦義一定十分焦急。他也明白，自己去參與這件事，大哥一定不同意，可他離開小島之前，傅長隨只是讓自己萬事小心，絲毫沒有要阻止的意思。

秦義騎著馬不耐煩的想要甩掉身後的人，故意繞圈子。終於在郊外的密林里成功的把人甩掉了，挑著眉哼著歌回天策府。秦少將軍，有一句話叫跑得了和尚跑不了廟，你能跑，但天策府跑不了。

所以，秦義在天策府門前看見葉長風和曲無心時，扶額。

秦義正尋思著怎麼開口，就見葉長風解開身後的布條，拎著重劍一個輕功晃過來，巨大的煙霞劍照著臉就拍。秦義大驚，這一招都把人拍成肉醬這人是認真的么？他仔細一看葉長風的眼神——果然認真的。

秦義一閃身，使用天策輕功游龍步竄離了馬背。葉長風也跟著扭過身子，重劍在手上就跟沒重量似得，轉了轉手腕子一甩，轉了個圈在地上砸出個坑。一邊的曲無心嚇了好大一跳，吃驚的看著空中竄來竄去的兩人。

心想，葉大哥生起氣來好可怕！

葉長風確實在生氣，氣什麼他也不知道，總之現在他就想把秦義揍一頓，不揍不解氣。他扔下重劍，抽出腰間的輕劍快速的攻了上去，秦義也鬼精鬼精的，躲閃著就是不還手。葉二少被徹底激怒了，一個黃龍吐翠繞到秦義身後，快的人眼花繚亂。秦義也沒有和他對戰的心思，只是瞅著這人生氣的臉覺得很好看，一不小心就被踹了一腳跌下去。

秦義摔了個結實，葉長風飛下來抽出地上的重劍，「啪」的一下戳進了秦義身邊的泥地里，發出嗡嗡的劍鳴聲。秦義撇嘴，好么，就算想和他打上一架也不行，沒拿武器。不過長風生氣的表情真好看啊……

「長風，這拍我臉上可不得了啊，你啥時候變這麼兇殘了……」

葉長風居高臨下的看他，「怎麼？這時候記得我了？」

秦義被堵了個結實，嘆氣，「你們也看到了，亂的不行，好孩子別參合。」

「你我都是大唐子民，為國效力不是你一個人的事，全抗在自己身上累不累？」

秦義深深吐出一口氣，仰臉躺倒在地上望天，「如果我沒猜錯，這亂的是朝廷，搶皇位這種事首當其衝就是皇族，西湖和西南應該不會受到影響，你們回去或許能避開這事。」

「那你呢？」曲無心在他身邊坐下，問。

秦義訕笑道：「哎呀我想逃都逃不過，你們看，這不是人跑了廟還在么？」

葉長風朝秦義伸出手，秦義看了一會，無奈的握住。葉長風把人拉起來，幫他拂去衣上的塵土，道：「雖然江南沒有被波及，但我藏劍山莊身為大唐子民，可不能獨善其身，身在江湖不忘忠君。師傅已經開了兵器閣，讓藏劍弟子取西湖血鐵和寒泉鍛造兵刃，過陣子應該能送到前線。」

「那再好不過，莊主有心了。」

葉長風點頭，「我把催城送給李統領了。」

「他怎麼樣？」

「挺好，葯他吃了，拿到武器也挺高興，就是精神不太好。」

秦義嘆氣，「睡不著吧。」

「大概。」

曲無心抿了抿嘴，扯了扯秦義的衣袖，道：「秦大哥，大叔讓咱們到潼關去。天策府里只留下朱將軍便可。」

「潼關？」秦義皺眉，「那地方易守難攻，曹將軍一人不說，那還有哥舒翰呢，那麼多人到潼關做什麼？難道是……」

曲無心搖頭，「大叔只說了讓你們過去支援。」

「行。」

夜裡，秦義協同叔寶、葉長風、曲無心四人，匆匆趕往潼關，趕路急的眾人都來不及說上幾句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