66第六十六章
潼關這一要塞易守難攻,原本駐守的哥舒翰將軍一人率領兵馬抵擋即可,但玄宗竟讓曹雪陽也一同去並肩作戰就有些蹊蹺。秦義也顧不得許多,安祿山帶領的狼牙軍攻勢兇猛來勢洶洶,晚了怕來不及。
他們到潼關時就聽戰報說,天策兵馬使徐長海帶兵與安祿山決戰三日三夜,不敵,滎陽失守,徐長海殉城。同時,副都統秦頤岩孤軍奮戰中數箭身亡,洛陽城破。這些事情就在他們走後不久發生。秦義咬牙,看來李承恩估摸是看清了洛陽保不住才讓他們死守潼關,還可撿回一條命。
秦義握著拳有些發抖,他們一路上所見一片荒涼,哪還有數月前太平盛世的模樣?百姓背負包袱逃命避難,城中鄉里四處荒無人煙。叔寶也憤憤的,偷偷問他師兄皇位有何用?皇朝的繁盛不就是為了庇佑天下黎民百姓嗎?不為了百姓的戰爭,有什麼意義呢?
秦義除了冷笑沒有其他表情,只說了四個字,爭名奪利。
四人到了潼關后找到曹雪陽,卻得知一個天崩地裂的消息——飲水有毒。馬匹們已經無力行動,將士們也忍著身體上的傷痛抵抗叛軍。軍餉因為突然爆發的戰亂根本來不及送到,再加上朝野一片慌亂,恐怕他們這城守的不容易。
「曹姐姐,馬場在哪?」叔寶在他們幾個當中是最小的,也乖,喊人都是哥哥姐姐的喊,曹雪陽很喜歡他。
不過此時的曹雪陽面色冷峻,她指了指右邊一個方向,「馬匹都不能動了,軍醫瞧不出好歹,恐怕咱們的馬上陣法列不開。」
天策府的將士們都使用長槍,提槍上馬是基本的功夫。馬匹不能行動,他們拿著長槍作戰顯得有些累贅,曹雪陽只好下令眾將士改用陌刀。可天策府的將士們哪用的順手,幾場戰鬥下來,倒是折損了許多人。
叔寶點了點頭就帶著曲無心到馬場去,秦義也跟上。眾人看了一圈,聽曹雪陽說潼關引水開河,飲用的都是河水,那條唯一的河流被下了毒,不止馬匹,人都中了毒。
秦義扣著手指皺眉,叔寶突然一笑,小跑出去了。沒過一會,他回來對秦義說,「師兄,我讓人挖井去了,應該能撐段日子。」
「行啊小子,被弄的頭昏腦漲都忘了這一出。」秦義鬆了口氣。
曲無心研究了馬匹和將士們中的毒,把自己關房裡煉藥去了。
秦義帶著葉長風與曹雪陽研究布陣圖,他們的處境十分危險,洛陽城破代表天策府也即將被攻陷,可天策府的地勢可不是玩的地方。那建造的房子都是按照軍事要地來建的,一時攻不下,有朱劍秋將軍帶人留守即可。
目前最緊要的是,他們要把潼關守住。
離安祿山起兵造反已經過去好幾個月,潼關由於地勢原因敵軍久攻不下,但他們也守得特別痛苦。秦義和葉長風帶著一小支先遣軍隊到附近的山上查探,發現敵軍人數眾多,如果城破,他們一定全軍覆沒。
「報!」
「進。」
線報士兵走入,道:「報將軍,安賊已稱帝,國號為燕,年號聖武。」
「豈有此理!」曹雪陽一掌擊碎了案上的茶杯。
秦義捧著臉問了叔寶不相干的問題,「寶,每日攻城的兵力可有減少?」
「嗯,雖然看不出來,可每日都有減少,師兄,他們放棄潼關了?」
「不可能。」
「那……」
秦義正想說些什麼,葉長風就從外邊歸來,一身的泥土,他拿了秦義的茶杯一口氣喝乾,緩了口氣后道:「秦義,他們攻過來了。」
「走!」
「義兒,萬事小心。」背後的曹雪陽喊道。
秦義一個踉蹌,「別那麼喊我!」
城門外炮火連天,轟的人耳朵都聾了。今日確實有些奇怪,進攻的號角似乎比較頻繁,難道那群孫子性急不耐煩了?那可好!想著就繞到後門翻牆出去了,葉長風一身狼狽的看著他,「秦義我們去哪?」
「找孫子。」
「……」
二人到了潼關外的一處山谷,瞥見不遠處密密麻麻攻城的狼牙軍。秦義「嘖」了幾聲,繞過山頭往高處爬去,葉長風雖然不解但一直跟在他身後。秦義頓了頓,笑著和葉長風說,「長風,你怕不怕死?」
葉長風哭笑不得,「你以為是誰陪著你們守了幾個月的潼關啊?」
秦義呲牙,「跟著我委屈你了。」
「別鬧了。」
「行,跟我來。」
兩人偷偷摸摸的摸到狼牙軍駐紮的地方,憑著武功高好懸差點沒讓人發現。不過幸好已然到了黃昏,天色黯淡沒人看得見。秦義與葉長風躲在土堆後面縮起脖子,探頭探腦的想要清點敵方的兵馬數量。
「誰在那邊?!」
忽然一聲大喝,嚇得兩人一僵,急忙縮回去背靠著土堆屏息不語。
「什麼人?沒人啊你看錯了吧?」
「沒人么?」
「哈哈哈,誰敢過來這啊?都躲在城裡吧?嘖……這潼關真難攻下,上頭估計正窩火呢別管那麼多了。」
「走吧走吧,換人守夜去了。」
秦義聽著腳步聲走遠,輕笑著湊到葉長風的耳邊,道:「長風,幸好我沒帶那玩意,不然縮到土堆里都能讓人拽出來,跟拽蘿蔔似得。」
葉長風緊張的心也沉澱了下來,眼裡都是笑意,「你啊,油嘴滑舌的。」
「說的大實話么。」
秦義說的是天策府的束髮,那帽子一樣的玩意後面別著兩條長長的噓噓,雖然穿著天策軍服騎馬廝殺長須一甩帥的天地失色,可那東西容易暴露啊。這麼一想葉長風笑意就更濃了,他們這算是苦中作樂?
戰爭開始已經過了小半年,如今已是春末,天氣回暖但還帶著涼氣。天邊掛著一輪滿月,好像一個大餅。那麼久了,不知道師傅好不好,葉長風嘆了口氣,就覺得肩膀一重,回頭一看,秦義斜著腦袋靠著自己。
「秦義。」
「怎麼?」
「你后不後悔入了天策?」
秦義動了動,「怎麼這麼問?」
葉長風仰頭看天邊的滿月,「如你所說,死得快啊。」
「人哪能不死?早晚而已。我啊……」秦義呵呵一笑,指著城門的方向,道:「我有他們,後悔那玩意兒是什麼?難道你後悔跟著我了?」
葉長風也笑,「不會。」
秦義心思複雜起來,他關心天策將士們的安危,他關心大唐,還有他失去聯繫的師傅。他也喜歡眼前的人,這人瀟洒不羈,有時還可愛,有時又固執的過分。雖說是大唐子民參與作戰無可厚非,可秦義也有私心,他不希望葉長風出事,這人若是回了江南藏劍山莊,戰火是不會波及到那的。
當初信心滿滿能使葉長風滿心滿眼都是自己的決心,早已經被戰火消磨的一乾二淨。他沒有膽量說明白,也怕自己沒有以後去承受。他秦義,第一次因為喜歡出現了膽怯的心情。真可笑不是嗎?東都之狼啊,也有怕的東西。
「秦義。」
「嗯?」
葉長風伸手摸了摸他的臉,滿臉認真的道:「我看懂了哦。」
「看懂什麼?」秦義有些摸不著頭腦。
「這裡,我看懂了。」葉長風戳了戳秦義心口的位置,說道。
秦義被噎的說不出話,這意思?這意思不會是他想的那樣吧?葉二少明明是個笨蛋喂!怎麼會開竅的那麼快?他半張著嘴,不知道該高興還是該失落。好半晌才問:「你怎麼知道的?」
「無心說的啊。」葉長風不會說謊話,他眨了眨眼顯得有些調皮,「和她一起來找你時就和我說了,那時我可煩心,想了好久也沒想出為什麼來,本想著來找你問,可打仗了又沒來得及問。」
葉長風嘆了口氣,「想了好幾個月,一直到無心說,如果你死……了,我不希望你比我先走,所以,我懂了。」
「那你懂,這是什麼意思嗎?」秦義捏著葉長風的耳垂,笑著問。
「我懂。」葉長風突然湊上前去抱住秦義,雙手緊緊的攥住他的衣領,咬了一口秦義的嘴唇,后又疑惑的嘀咕,「是咬還是舔來著……」
「嘶……」秦義倒抽了口氣,他震驚的看著近在咫尺的葉長風,心想著在他忙著打仗時這人一邊幫忙一邊幹了什麼!怎麼突然轉變的這麼多?他單純可愛的葉長風呢?曲無心那丫頭給這人說了啥啊我去!
不過嘛,秦義嘿嘿壞笑,單手按著葉長風的手把他的臉抬起,親上了那張薄唇,「我教你,這樣……」
月色下,兩人相依相偎的身影顯得特別溫馨。
「秦義。」
「怎麼你後悔了?」
「這句話你問了好多遍了。」
「那不是怕你後悔嘛,你要後悔了我可就沒媳婦兒了。」
葉長風斜睨他,不由得就想到離開的前一晚傅長隨說的話。兄長說,他與裴懸會一輩子在一起,如今想來,他話里的意思是不是和自己一樣,想一輩子與秦義在一起呢?
想想也覺得不可思議,原本他還想著,練練功鑄鑄劍,到了時候娶個溫婉的女子過平凡的一生。生幾個孩子,教他們練功,還可以陪陪師傅。如今一場戰亂,打破了他想象的未來藍圖。
其實,從秦義闖入他生活開始,就已經偏離了罷。
他們之間,就差一句話。
什麼?你問哪一句話?你猜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