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心靈大戰
大手伸在半空,徒然一變,更大更遼闊,彷彿遮天蔽日。
無邊的黑暗,如影隨形,跟著這隻大手,遍布整個世界,像是一幅畫卷,被墨水浸染。
鹿塵一個縮身,在半空之中,變作了飛鳥。
縱身一躍,從建木之上,往下躍去,動作靈動,變幻極快。
那隻大手無限伸長,也跟著過來,過處或是撞擊,或是經過,將那些俠客們一個一個,變成了黑衣、斗笠的模樣。
俠客們一個一個神色猙獰,眼冒紅光,跳在那隻大手上,拔刀出劍,追殺鹿塵。
鹿塵在半空中變成鳥,轉瞬間落入建木之下,一片無垠大海之中,墜落下去的瞬間,又變成了一條魚。
那隻手無限廣大,倏然一散,化作萬氣。
漫天的俠客,一躍半空,與萬氣相合。
如此化作了風、雨、雷、電,一起包圍了鹿塵。
鹿塵只感覺天昏地暗,上天無路入地無門,森羅萬象都包裹住了他。
這象徵著木島主的心靈,距離徹底淪陷已是不遠。
他心中許許多多雜念,包括俠客行神功的具象,都為公子羽所利用,都成了天地交征陰陽大悲賦的形狀。
惟一的漏網之魚,不是木島主本人的意識,而是鹿塵注入的一點「極樂大悲咒」靈光,也就是這忽然變成飛鳥,又變成游魚的俠客。
鹿塵暗忖:「木島主,已被抓住了破綻。意識世界的交鋒,徹底落入了下風。天地交征陰陽大悲賦果然厲害,在同級數交戰之中,只要現實中不受影響,便可無傷將對手蠶食。」
「除非對手有精神意志方面的武功,可以免除影響。如八思巴的變天擊地大法,或者我的極樂大悲咒。」
「不過,我雖有極樂大悲咒,卻也終究難以幫助別人。
「我是自保有餘,卻不能夠與他爭鋒。」
「怎麼辦?這個公子羽果然可怕,他不知道怎麼今次竟能晉級一滅境界。魔功深厚,比以前更有精進。」
「不過,他的道路,與天底下任何練武之人都不同,乃是總集萬象、統御海內,一下一下吞吃高手。」
「他現在晉陞,似諸葛正我、東方不敗、龍木島主這級數的高手,都要被他吞噬!」
「這太瘋狂了,這個公子羽哪裡是我的敵手,分明是全世界武者的敵手。」
「不過,他雖然厲害,前景廣大,卻也是過街老鼠,人人喊打。」
「青龍會好大的手筆,也是好大的膽魄,居然會任由這樣的人完成晉陞。但是這樣一來,他們也得犧牲一個大宗師往上的高手,那是誰人?」
「啊,是他,木道人!」
鹿塵腦中千萬個念頭,電閃而過,倏忽間已明了了來龍去脈。
大宗師往上的高手,是一個蘿蔔一個坑,近兩百年來所出,屈指可數。青龍會要找到這般高手,是不太容易,對公子羽而言,更是開天闢地頭一回。
要知道,公子羽可並非一個人,而是一部武功。一部早就在數千年之前,便出世人間的武學。
論歲數,說輩分,他比現存的所有高手都高。達摩是他的後進,王重陽也不過他的晚輩。
不過要說武功,他遠遠比不上達摩、王重陽、張三丰等人就是了。
若這是個人類,有幾千年的歲月積累修行,是頭豬亦有進展了,哪怕天資再差,也見慣世事,有所領悟。
但公子羽本身的修行,並不算是修行,而是「任務」。
正常武者是養成RPG遊戲,而公子羽是SLG遊戲。
如果條件允許,他一個轉念,便可層層遞進,修為暴漲。
如果條件不允許,別說區區幾千年,便是數萬年他亦寸步不得進展。
他根本不是在修行武功,因為他本身就是武功,他只會吃武功,再吃人。能吃下去,就修為暴漲,吃不下去,就沒有動靜。
根本不講究什麼領悟,也不講究什麼修鍊。
多年以來,他到了哪裡便被人針對,眼看著一個個小娃娃超越自己,到了哪裡都是高手、大能,一眼看穿自己的底細,絕不容許自己的吞吃。
一個本該是老怪物、老魔頭、幕後黑手、毀滅世界大魔王的武學智能,活生生變成了人憎鬼嫌的窩囊廢,終日東躲西躲,就這麼躲了幾千年。
也幸好公子羽是一部武功成精,要不然早就心理失衡,難以自持了。
沒想到,他等了幾千年功夫,等著一個晉陞的機會。
那些祖師橫行的年代,沒有成功,到了現如今的年代,反而功成。
「看來,是宮九自己肆意妄為,他和青龍會內部諸多龍首之間,爭權奪利,為求先機,欲要更多實力,於是便拉攏了公子羽,給予他夢寐以求的木道人身體寄居。」
鹿塵推算出了事實,也給出了自己的評價:「這個混賬!」
他當即判斷,宮九是在玩火。
所謂玩火自焚,玩火二字,通常會引導到一個自焚的結果。
不過在旁人看來是自焚,在宮九看來卻是在控制著火焰,他有自己的自信,也有自己的傲慢。
可不管他自己怎麼想,他玩火玩得開心,鹿塵心中也倏然升起了火焰。
一點怒火。
「野心家的慣常,就是為了爭權奪利,不顧後果。自己若是敗了,一死而已,一了百了,卻把一切代價,交給世人承受。」
「宮九,你可知道,讓公子羽開始吃人的後果?你自以為是,一廂情願,能夠掌控得了他么?」
「你們青龍會內部爭權奪利,我是不管,但你們把這禍害弄得橫空出世,後續影響甚大,我卻不能不管!」
「木島主和公子羽,本來都是一滅境界的大宗師,本不是我所能夠影響。」
「不過,這是精神世界的交戰,而木島主會俠客行,公子羽會極樂大悲咒。」
「我卻兩樣都會,兩者皆通,且借著這股聯繫,以木島主的精神力量,打擊公子羽!」
鹿塵怒火中燒之餘,也是借著這股怒火,倏然一個轉身,既非飛鳥,也非游魚,而是分光化影,活生生一個人蹦了出來。
嘩啦啦,大海驟然分開,從中有個巨人。
看其面目,正是鹿塵的五官,卻又是憤怒猙獰,威嚴神聖,宛若一尊擒拿惡鬼的明王。
明王念動法咒,一字一句,皆有金色的符文,從他身體表面飄散出去,遍布整個世界。
迎著半空中許許多多黑衣俠客,還有那一隻大手。
明王倏然拔高法咒,怒喝一聲,喝斷魔怔,喝破心邪。這一聲響,直達九霄之上,使得天地具驚,萬象同震。
無數海水翻滾涌動,白色浪花飛濺又落下,形如漫天飛雨。
轟隆一聲,那隻大手受此一喝,一下子支離破碎,分崩離析。
許許多多的俠客,從大手上掉落下來,一個個落在半空,也是身手不凡,施展輕功,往建木追溯而去。
建木這棵樹木,乃是天梯,其中自然有可以站立的樹葉,一片一片,俠客們都停留在建木這顆通天貫地的大樹之中的部分。
這些俠客,驚疑不定,卻是被鹿塵一點怒火所化的明王形象給驚著。
此時此刻,建木之上,雲海重重,墨色翻滾,乃是公子羽的領地。
而大海之中,分海而立,擎天徹地,一座明王巨人,則是鹿塵的領土。
那些俠客形象,便是陷入了俠客行神功執迷的木島主,一心雜念,分分化化,自己也不清晰的自己。
鹿塵又是一聲大喝:「給我回來!做你自己罷!」
倏然建木之上,那些俠客受此一喝,都是一怔,面露掙扎神色,有向下入海的想法。
正在這時,建木之上,黑雲滾滾,匯聚成一尊魔神。看其面目,正是公子羽。
不過,公子羽本來俊秀的五官,在這一刻,尤其可怕猙獰恐怖。
探下身子,遮天蔽日,好似沒有下半身,而是盤踞在建木之上,建木就是他的下半身。
這模樣,真如魔魁,也是大喝,「以武稱尊,陰陽交征,你就是我,談何自己?」
這一聲大喝,又影響起那些俠客來,使得他們神色迷惘,又讓他們想要向上攀爬,回到天空之上。
鹿塵抬起頭來,仰視公子羽。
魔魁側目望去,俯瞰著明王。
遼闊的天地,霎時間被這兩尊神祇所佔據,宛若一幅畫卷,視線的中心,被牢牢鎖在他們身上。
他們一舉一動,都可以影響天地,化作風雨雷電,交織密布。
兩人的眼神一對撞,立刻使得天雷勾動地火。
倏然,這一切凝固了。
魔魁的臉上,展露出一個詭異的笑容:「你以為我為你準備的,就只是這一尊么?」
鹿塵一皺眉,倏然抬頭看去。
視線放大,放大,又放大。
其實這片天地心靈世界,也不過是方圓十來公里,和鹿塵無邊無際的心靈,遠遠不能夠比擬。
這與其說是一方天地,更像是一副巨型畫卷。
無論是天、地、海、建木還是風雨雷電,乃至於鹿塵的明王,公子羽的魔魁,都只不過是畫卷上的圖畫而已。
所以,當放大到了極致,便可以看到這個世界的邊界。
那是一片黑暗。
黑暗之外,是一隻巨大的手!
這隻手,竟然將整個畫卷,包裹在五指之間。偌大一個畫卷,只佔據他掌心很小一部分。
無邊黑暗之中,顯現出手掌主人的形象。
正是公子羽!
這才是他的真身,卻不再是什麼魔魁了。
公子羽面目猙獰,雙眸竟赫然是漆黑一片,沒有眼白,沒有瞳孔,俯瞰畫中的明王,獰笑道:「小子,你現在知道了吧,這一切都是我的算計。你壞我好事,是我剋星,為我的偉大願景,今日就要拿你祭旗!」
「你的修為,雖大有進步,但也遠遠低微於我。你自保也就算了,我倒也拿你無法,但你來到這人的心靈之中,乃是自尋死路。你以為我不知道你會來干涉我,我以極樂大悲咒入侵他的心靈,就是引你進來,爭鬥一番!」
說話間,他拿著畫卷的那隻手,倏然一震。無窮無盡的黑火,順著那隻手臂,蕩漾到了畫卷之上,又從畫卷之上,滲透到畫卷之內。
霎時間,明王看向四周,只見到天上地下,盡皆是黑火席捲。
如此勢大,乃是公子羽的算計。
原來此前鹿塵和宮九言辭交鋒,他看似沉默寡言,心裏面已經有了計劃。
鹿塵會極樂大悲咒,並且是倒行逆施,走向和公子羽全然不同的道路。
公子羽不怕什麼張三丰王重陽,這些陸地神仙,未必能拿他有辦法,唯獨怕這個鹿塵。
所以,他施展極樂大悲咒,引鹿塵進入木島主的心靈世界,就是要在這裡將其扼殺。
現在,到了正面交鋒的時候,他即刻發作,用自身精神奇力,對鹿塵發起攻勢。
鹿塵功力未純,本不是他的對手,若是與公子羽東躲西躲,公子羽倒是拿他沒有辦法,但現在顯出形象,抓住辮子,又在公子羽最擅長的精神領域,公子羽即刻就要殺滅他!
在這一刻,哪怕是並無人類情感的公子羽,也有一種守得雲開見月明的感慨。
這個自己的剋星,總算落入手中,就要死了!
鹿塵靜默的看著這凝固的世界,倏然也笑了:「你這怪胎孽種,也敢口出狂言?真是大言不慚!」
他哈哈大笑,「你有算計,我未嘗沒有計劃。此番爭鬥,你的勝局在於勢大力強,可這裡不是你的天地,不是我的天地。你以為是你引我進來,殊不知正是我引你真身出來,讓木島主識破你的隱藏!」
明王倏然狂性大發,捶胸頓足,猛向前一撞,把一座雄軀,狠狠撞在那座建木上。直撞得頭破血流,渾身破碎。
霎時間,建木自下而上,千百裂痕,寸寸崩裂。
在無數迴響天地的浩大聲音之中,偌大通天神木,已然是支離破碎,分崩離析!
現實中,鹿塵睜開眼睛,嘔出一口鮮血,卻是帶著笑意,猛然抬起頭來。
「我是壯士斷腕,用自我犧牲部分精神的方式,將極樂大悲咒種在木島主靈魂深處。公子羽,你再如何算計,也算計不到這一出。因為我和你不同,你是巧取豪奪之人,我卻是自我奉獻之舉。」
「如果是戰鬥,自然是你贏。但我根本不與你斗,我只需要做我該做的事情,天就把勝利給我!」
話音剛落,木島主跟著睜開雙眼,「鹿道友說得太對了,直至此時,我方醒悟過來。公子羽,你輸得不虧!」
一抬手,已擒拿在公子羽的咽喉處。
在精神交戰之中,公子羽欠缺地利,到底輸了一籌,卻顧不上自己的肉身。
這時也才睜開眼睛,已經是受制於人,百般疑惑,不敢相信,「怎麼可能有人能夠捨棄自己,造就別人!?」
鹿塵已飛身上前,伸手一指,點在公子羽眉心,「公子羽,我的境界,你豈能明白。木島主,與我一起,殺滅他的魂魄,使他魂飛魄散!」
這一局,是他贏了!(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