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1章 蟄伏之時

第61章 蟄伏之時

第61章蟄伏之時

大淵新君上位,登位典上萬人盛況,經歷上京城的動蕩之後,太子敢於為百姓請退君主,因此頗受百姓支持。這消息傳到大漠之時,阿寧正在清理近日的賬目。

大成白日里日照猛烈,阿寧隨時都是從頭包到腳的裝扮,為防炎熱,大成的布料本就輕薄,被她這般裹著倒也不算難受。

因阿寧等人目前以大成為據點,縱深南北商道,與大淵的恆盛尚未接軌,因此伽羅王認為用大淵先帝所取的名字並不合適,因此重新為此航道賜名商雍,意在華貴。伽羅王刻意用大淵文辭為其命名,阿寧便知,那日與他所言,伽蘭羅並非半點沒有聽進。

因隔了大漠,消息總是慢了些,渚臨譫帶著大淵新君上位的消息來時,實則已然兩月有餘,他一臉興奮地將此事告訴阿寧,卻見她連頭都未抬一下,一張臉就只露了一雙眼睛在外,不抬頭根本讓人看不清她的神色。

渚臨譫本就好奇,阿寧在大成這一待便是大半年的時間,就連鮮國的聯絡都是渚臨譫出面,她與明錦院的聯繫都無,到底是為了什麼會忽然有這般舉動,因此索性便問了出來。

阿寧依舊沒有抬頭,淡淡地道:「被人追殺來的。」

渚臨譫自然是不信的,如今蘇瓷成了大淵之主,怎麼可能有人敢動阿寧。但阿寧並未多做解釋,渚臨譫看了看她旁邊賬本先生整理出來的那些賬目,翻了翻發現,商雍按照如今的速度發展,利潤可謂相當豐厚,但阿寧依舊每日這般親歷親為,也不知是為了那般。

阿寧掃了渚臨譫一眼,道:「我需要很多的錢。」

「我只當自己已經夠貪財的了,倒比不過你賺起錢來這般肯吃苦。」

「我與你目的不同。」

「有何不同?」

「你賺錢是為了享樂……」阿寧聲音幽緩,她收拾好手上的賬目,大成請來的幾位賬本先生都不錯,做出來的東西清晰明了,復抬頭看向渚臨譫,如玩笑般說道:「我賺錢是為了殺人。」

渚臨譫聽她這話,嘴角抽了抽,卻並未當一回事。

但阿寧說得卻並沒有錯,她之所以需要那麼多錢,只因為她在大漠之上,養了一隊親兵,這事過了伽羅王的眼,只要這隊人馬不入大成,王庭便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

蘇瓷登位,文氏在大淵的地位更甚,要想在大淵動文老太傅難於登天,即便蘇瓷此後會料理文氏攬權一事,但念及從前的情分,他多半會讓老太傅歸老,阿寧若想要動他,只能擇機將其誘出大淵。在那之前,她不會回大淵。

「我聽說你最近找了很多人牙子?」

阿寧舒展了一下坐了許久的身子,而後嗯了一聲。

日前,阿寧讓蕭盛幫忙找人牙子,也就是那些專門販賣人口之人。

人牙子手中有許多來自關外無名無背景的人口,流動極大,通過他們便能將阿寧想要帶的話,帶到大淵境內流布。這些人入關之後大多寄身於花巷,那裡靠近秦樓楚館,人口複雜,氏族之人不屑前往,但那裡卻有大淵文士之中不可忽略的一群人,清流之士。

這群人多是懷才不遇,又無家世依靠,常年廝混在花街柳巷,寫詩作詞,不少花樓的女子都愛找他們為自己填詞寫曲,也出了不少傳唱各地的名曲。

文淵閣創建之初也與清流之輩有過交集,待文淵正式拜太傅之後,文淵閣方往世家傾斜。文淵閣在脫離花蕊夫人之手后,有一段時間大規模招攬了不少世家子弟,因此事被清流之輩追著罵了許久,方才人為地平衡寒門子弟與氏族子嗣的招收數量。

而這群人才是阿寧的目的。

大淵文壇如今文氏一家獨大,反手即可操縱文士輿論,厲帝不見文氏野心,又為文老太傅常年打造的直臣形象所蒙蔽,錯估了言論之力,最後才會被輿論所逼,慘淡收場。但蘇瓷深知文氏的野心,他不可能毫無作為。但新君登位,文氏功不可沒,要動文氏並不容易。

蘇瓷須得順勢而為,因此阿寧決定,這個勢由她來造。借帝王之手,將文氏打下神壇。

三個月後,大淵清流之間竄起一股言論,如燎原之勢激起清流文士對文氏的舊怨。他們斥責文氏一手獨攬大淵文教,文淵閣曾也是廣濟天下學士,如今文氏門人多為氏族子弟,淪為權貴的工具,又道天下學術,有教無類,該是百子同堂,各領風騷。

這番言論被這群人編成了膾炙人口的唱曲,很快便傳遍了淮水南北城鎮,因其不可忽視的影響力,終於被言官搬到了朝堂之上。

文氏府內,老者眉目深沉,今日文永昌返家之後便去了老太傅的書房,將朝中之事講與他。其實,在這番言論升起之時,文氏便派人去查過,那些清流之人散亂,又各居南北,難以買通。原本文氏只當一個小插曲,並未理會,畢竟這些年清流隔三岔五便要找一找文氏的麻煩,但文氏亦未想到,這一次,他們居然能造起這麼大的影響。

「君上怎麼說?」

「君上並未回應此事,似乎是想冷淡處理。」

聽到這句,老者一直蹙著的眉復才鬆了松,畢竟皇帝還是顧念文氏之功的。

「可讓人去處理?」

文永昌聞此,不由嘆了口氣,「這些人根本沒有一個牽頭之人,捂住一兩個人的嘴根本沒用。若要壓下來,要麼須得花一大筆錢全部買通,要麼……」

文永昌比了一個狠厲的手勢,但如今新帝手眼通天,大淵之事瞞不過他,若真有那麼多清流之人意外身亡,便是事及命案,皇帝不會睜一隻眼閉一隻眼。因而,選擇只有第一個。

「可……」文永昌有些為難,「父親,這須得一大筆錢銀。」

「需要多少?」

文永昌比了一個數,老者深深吸了口氣,而後一咬牙,道:「將城南的宅子和鋪子賣了也要將此事壓下來。」

說及錢財,老者神色微凝,若是旁人的確拿不出那麼多錢才同時收買這麼多清流之士,可若是那個丫頭……

「桑府如今什麼情況?」

「君上不讓發喪,桑府長輩似乎認為晦氣,因此著人將棺槨放去了桑寧自己的宅子。」

事情已過將近一年,但老者仍不相信,那丫頭是真的死了,只要一日未見到屍首,他便一日不會輕信。

桑寧在乎她的家人,她向來傲氣,何曾與人低頭,但為了讓她的家人不隨意受人踐踏,才做起了乖順姿態,斡旋於各方之間。這一年,文氏為了確認她的死,讓桑府吃了不少苦頭,但均未見其現身,就連她的母親為了她的死而大病了一場,都未見其蹤影。

時至今日,老者開始慢慢相信,或許桑寧是真的死透了。但如今清流之士的事發,還是不免讓老者想到阿寧。

「明錦院那邊呢?」

「我們的人一直在觀察,他們的人著了一個月的白服,此後便由二掌柜月衡待持院內之事了。」

知道老者仍然懷疑桑寧之死,文永昌不由道:「君上派人搜遍了大淵內外,至今無她的消息。我們的人回來報,束河下游其實找到了一具殘軀,穿的是明錦院張大娘子親繡的服飾,雖然君上不肯承認,不過東宮的侍衛長偷偷命人去收斂了。當是她無誤了。」

老者對此話不置可否,只道讓文永昌趕緊行事。

文永昌走出去之時,正好遇上文書意前來問安,她早晚不來,卻在文永昌與文老太傅商議正事之時前來,便是要提醒二人,文氏的大計不可忘了。文永昌對於這個女兒如今唯余失望,並未與其多言,轉身便離去了。

文書意看懂了父親對她的態度,心中不免傷痛,但她知曉只要自己能近帝宮那位的身,她來日的榮耀便是無止盡的。於是,她還是走近屋內,向文老太傅見禮。

「祖父,此前所說之事……」

老者如今為流言所惱,見文書意此時來有意提醒,復才想起皇帝對此事的態度十分重要,於是道:「這幾日,讓你母親帶著你去太后那走動走動,為你在太後宮中謀一個女官的職位,此後便要看你自己的手段了。」

聞此,文書意眼中有著抑制不住的喜悅,卻不敢外放,低身見禮后,復才離去。

帝宮紫薇殿內,那人一襲雪斂山芒服坐於案桌之前,手爐被他放在一旁,已然涼了,因皇帝看奏摺不敢打擾,宮侍也不敢去換新的來,就這般放著。

台前,新任文史司副司冼九黎低身奏報文氏近來之事,今日朝堂之上,言官上奏,但蘇瓷卻並未給出答覆,那是給文氏的一個台階,讓人看懂君上對文氏維護的態度,這樣一來,此後再發生什麼,便是皇帝不得已而為之了。

「讓言官再奏。」

冼九黎知皇帝心意,但是此時要動文氏還得抓住時機,道:「坊間流言不知何時會止,君上當真要再拖一拖?」

蘇瓷抬眼,一雙眉目清冷,染不進唇邊的笑意,他亦與文老太傅有相似的猜測,他便是要看,若這言論被文氏摁了下去,那便是偶然之事,若文氏摁不下去,那便當真是「她」了。念及此,蘇瓷收斂了眉目,一年毫無消息,他此時唯願此事當真是有人刻意為之。

他一直在等,等阿寧回來。

「再等等。」說罷,那人閉目揉了揉額間的穴位。

看出皇帝的几絲疲態,冼九黎不由微微蹙了蹙眉。自登位以來,厲帝留下的許多爛攤子等著收拾,蘇瓷每日要處理的政務堆積如山,月前便已經病過一次。

「還請君上保重身體。」

「無妨。」

待冼九黎離開,蘇瓷方才往後靠了靠,他看著這偌大的宮殿一時有些失神。又到了金桂滿院飄香的季節,想到了那年阿寧來請辭的場景,那一盤再無落子之處的棋局。

「恆盛可有什麼消息?」

言畢,一名黑衣男子自暗處走出,低首跪地,道:「依舊由明錦院的人在安排,目前並未見他們與疑似寧姑娘的人接洽。不過渚家那個二公子似乎在大成又建了一個商道,縱貫南北,還組建了海商的隊伍。」

聞此,蘇瓷忽然睜眼,眼中一片清明之色,他緩緩勾起了唇。

渚臨譫的能力他十分清楚,他做買賣可以,但說服大成國君甚至打造海上商道這件事他做不到,但渚臨譫做不到,阿寧卻可以。從前慶同出海之事,便是由她一手操作。

也唯有大漠以西的大成是曉生樓和慶同伸手不及之處,唯有在那裡他才收不到她的任何消息。

這一次,她連他都躲著。

念及此,蘇瓷微蹙著眉,道:「桑府的人可還好?」

自發現文氏多次試探桑府之人,蘇瓷便派人暗中護著桑氏,如今文氏面臨此事,文老太傅定然也會懷疑,桑府勢微,經不起他多折騰。

「並無,只是……」暗衛頓了頓,見蘇瓷清冷的眼掃了過來,還是如實道:「桑老夫人認為棺槨一直停在府中並不吉利,因此做主將棺槨移到了寧姑娘自己的那處宅子里。」

聞此,蘇瓷眼中不由多了三分無奈,而後道:「隨他們吧。」

這些時日以來,蘇瓷一直讓人留意桑府動向,對這個家族復才有了一些了解。那日他的出現被桑家那位老夫人過度解讀,認為阿寧與自己有不當的關係,雖不敢出面頂撞,卻私下在言語間多了些刻薄的話,也因此與宴清安起了一次衝突。

可就是這樣一個人,阿寧卻還是依舊供著,在她心中桑家人必然是重要的。

他復又看向案台之上,言官對於坊間關於文氏傳言的各種上奏。此前小朝會之上,亦有言官提及此事,但時候尚不成熟,因此蘇瓷並未正面回應。但畢竟那群老臣還是有人看懂了他的心思,今日在朝會之上再次提起。

一奏不應,是做給眾人看的情分;二奏不應,是做給文氏看的情分;唯等第三奏,那便是皇帝不得已而為之。

多年來,文老太傅所圖蘇瓷如何看不懂,文氏起起落落也算經歷了百年的昌盛,若文氏肯輕易從了氏族分封的制度,為後人平分祖業,或許來日,會再有文氏子弟重現家族輝煌,但文氏卻偏偏硬要將如今這龐然大物般的家族延續下去。

是文氏曾經的三起三落給文老太傅留下的恐懼之感多年來揮之不去,他亦是不信,來日還能有人如當年白氏那般再扶文氏一把。

但一個想要染指皇家血脈的氏族……蘇瓷念及此,不由垂了眉目。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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宴春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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