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7章 終無顏面
第67章終無顏面
未過幾日,文淵老太傅的死訊便傳回了大淵,因谷內落石,老太傅的車馬繞行了一小段的荒原,卻在那裡遇上覓食的獸群,被撕咬而亡,待眾人找到時,他與一眾隨行的屍體已經殘缺不全,場面讓人不經作嘔。有大淵眾文士作證,是老太傅自己不顧地勢,要強行出發,出現這種意外亦無怪任何人。
然而文氏顯然無法這般簡單接受這個結果,他們派人親自去驗屍,但屍體殘缺,唯頭部清晰,實在也查不出什麼,直到承禮司通知他們是否該為老太傅撰碑出喪,文氏眾人方才接受這個現實。
但文永昌認為,文老太傅是因立國文辯方才出了意外,因此希望大淵能以國禮葬之,但這個請求很快被承禮司給否定了,回道,文老此番出行為了的是一場民間的文辯,並無徽帝的授意,並非為國出使。侍臣看著文永昌憤憤不平的神情,不由開口提醒道,「文老此番出行究竟是為了什麼,文大人當心中有數才對。」
為的是什麼?為的卻是文氏的榮譽,如何能讓大淵買單?
「再者,我聽聞這一場文辯中間的插曲可不那麼光彩,文大人這是想讓大淵國譽也為文氏之事蒙塵?」
侍官此話一出,文永昌再不甘心也不敢多做要求。但好在,徽帝仍念文氏多年之功,因此御賜文氏「育才育德」四字,以撫慰文老在天之靈。
文氏之事傳入後宮之中時,文書意正候在玉璋宮的正殿之外,文氏一族無論功過終究族人多為大淵付出,雖然皇帝不能賜予國禮,但還是希望庄太后能夠以世家身份多加照拂,因此著人來與庄氏商量安撫之事,而文書意正是在此時才知曉自己祖父過世的消息。
今日的大淵正值第一場冬雪,庄太后一向體恤眾人,因此殿外值守之事可持手爐保暖。文書意下意識握緊手中的爐子,但卻怎麼都感受不到暖意。聽聞文淵之死,她亦是紅了眼眶,但下一秒她便想到,如今族中唯一支持她的人沒了,那麼文氏接下來便會強行接她離宮了。
想到這裡,文書意握著暖爐的手不由握緊了些。果不其然,未久,庄太后便傳召於她。
按太后所言,她入宮也有時日,該學的東西也學夠了,如今家中大喪便該是回去盡孝的時候了。聽到太后語言中明確的態度,文書意心中一片涼意。她低身應答,卻有了另一番計較。
入夜,今日清輝宮的值守大宮女正是與文書意相熟的那位。宮外的轉角處,文書意將一疊銀票塞進了那大宮女的手中,又拍了拍她的手道,「此事若成,往後文氏不會虧待你。」
宮中的宮女多無氏族背景,能與文氏這般氏族搭上關係比她手中的銀票更值錢。那大宮女微蹙眉頭想了半響,終是給了文書意一套宮女的服飾,將人藏在了殿後的假山群。
前些時日,皇帝便小病過一場,尚未休息好便開始忙碌,這幾日便一直有些反覆,夜裡因咳嗽多睡不安穩,清輝宮內的燭火有時候燃到天亮未歇。太后因此也多勸皇帝休息,但蘇瓷畢竟不似厲帝那般什麼事都躲在他人身後,需要他處理的事,多由他親歷親為,因此勸了也沒什麼用。
夜半時分,前後庭巡衛換防,文書意從假山之中出來,尋著記憶去了清輝宮龍榻所在之處。此時殿內燈火幽微,殿內亦無動靜,早前幾個時辰,宮侍按御醫的囑咐給皇帝端了安神的葯,想必此刻該是睡下了。
此刻,文書意心如擂鼓,如此之事是她從前根本不敢想,此番若成便是尊榮,若不成便是僭越之罪。念及此,她不由深深呼了口氣。聽聞巡防的步伐已然接近,她輕巧地推開側門,閃身而入。
殿內僅留了數盞燈火,文書意尋著那大宮女描述的方向,欲往龍榻而去,走出屏風,卻見卧榻之上,那人墨發如瀑,淺披長袍,如清冷的雲間月,用一雙仿似瞬間能將人洞穿的雙瞳靜靜地看著她。
窗邊的月色忽而散進幾縷光,剛好照亮那人眼中的涼薄意,觀之令人心驚。文書意與大宮女在殿外的對話,早被阿肆告訴給了蘇瓷,如今文氏大喪,為保老太傅最後的顏面,蘇瓷今夜方才在這裡候著她。
文書意見此,立刻跪了下去,「臣女,臣女……」
文書意在腦海中搜羅著各種理由,但沒有一個理由能讓她這般偷摸進皇帝寢宮。
「文姑娘想好了,今日這逾舉的行為,是你個人之過,還是文氏有意為之?」
聽聞蘇瓷此言,文書意立刻改口,「是奴婢的錯,還請君上責罰。」
這一句「臣女」變「奴婢」,便是蘇瓷給她將文氏摘出去的機會,如今犯錯的是玉璋宮女官文書意,而非文府嫡女。畢竟自薦枕席這種事,對於文氏如今的風波而言無疑是雪上加霜。
此時的文書意心中羞愧難當,即便再大的謀划,但她畢竟是女兒家,如今被皇帝親自抓住,責問之言如山崩之石,砸得她再無顏面。文書意以額觸地,對於蘇瓷的態度,她只能以聲音辯之。
蘇瓷此人平日里說話便是三分溫和,聽不出什麼怒意,文書意見蘇瓷言語中對文氏還是有幾分維護,她壯著膽子,道:「君上,奴婢家逢變故,祖父生前的囑咐我不知當如何完成。如今祖父離開,我一時糊塗才會行此大錯,失了家族的顏面,還望君上看在祖父的面上饒恕我。」
說完便是微抬面容,雙眸之間微紅,倒真是幾分楚楚可憐之感。文書意這話便是將自己的無狀推給了已故的老太傅,她這是在賭,賭文淵的新喪能讓蘇瓷心軟而留下她,保全她與文氏的顏面。
豈料蘇瓷卻是看著她,淺問道:「文姑娘如何看自己的容姿?」
不知為何蘇瓷這般問,文書意斂眸自謙道:「不過平庸之色。」
「既是平庸之色,又哪來的膽量在吾面前賣弄?」
蘇瓷這話讓文書意臉上的神情僵住,她從未想過,一向溫和待人的徽帝會這般直白地嘲諷於人。
「文氏重禮儀,文姑娘還是莫要學那些風塵樣得好。」
文書意愕然地看向蘇瓷,借著那幾分燈火,終是在他的眼中看到了厭煩。復又跪拜了下去,正欲說什麼,卻聽蘇瓷不耐道:「拖出去。」
未待文書意反應過來便已有兩名殿前衛出現,在她尚未站穩之時將人拖了出去。
「告訴文永昌,自己的女兒好生教養。」
文書意這一場鬧劇處理完,蘇瓷方才疲憊地嘆了口氣,他看向庭中的雪色,也不知在想著什麼,良久方才昏沉地睡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