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文淵之死
第66章文淵之死
深夜的霞風谷內凄厲之聲不斷,風吹得人徹骨地寒,老者看著大馬之上的女子,似乎有幾分不真切,他下了車駕,往前走了幾步,趁著月色的清冷,方才確認眼前是那個本該已死之人。
「你沒死?」
「讓您老失望了。」
老者雖然心中也曾疑惑,但弓弩加上束河的湍急,她到底是怎麼活下來的?
看懂了老者眼中的疑惑,阿寧淺笑道:「蘇瓷有暗衛,為何我就不能有?」
有了曉生樓的白龍雀,阿寧可為之事便多了許多。那束河下游的屍首,便也是她提前準備的,只為了讓整件事看著更真切一些。
「你果然是個不安分的。」
老者不顧眼下的情景,卻還在說著那老生常談的話,阿寧只覺他高枕無憂的日子過久了,當真愚蠢了許多。
老者看了看阿寧身後的黑衣衛,嗤笑了一聲,道:「來報仇的?」
阿寧依舊端著淺淡的笑,道:「來殺你的。」
聞此言,老者卻無半點恐懼之色,老者深知,大淵之外遠至西南十一部,任何事都瞞不過大淵的那位新帝,阿寧今日敢在這裡對他動手,定然瞞不住,因此他賭阿寧不敢動手。
見老者這番態度,阿寧問道:「您難道以為想殺您的只有我一人?」
聽阿寧這話,老者神色微變,他微凝著眉目看向坐騎之上的女子,她神色淺淡,眼中的清冷仿似這霞風谷的風都吹不動半分。
「你什麼意思?」
「您可知當年夫人最後交代的話?」
阿寧的目光靜靜地看著老者,她聲音輕緩,卻在這此時的寂靜之中格外清亮,「登位后,殺文淵。」
簡單一句如附骨之寒,凍入靈魂。老者死死地盯著阿寧,對這話他是半分不信。當年為了白歆蕊的計劃,他們謀划許久,從文淵閣到後來曉瑜天下的文氏之名,文淵能有如今這般大的影響力,白歆蕊功不可沒,她費盡心思打造的文氏,只為了自己兒子將來的路能有所依仗。
如今文氏有了今日的成就,而蘇瓷成功登位,文氏是他在大淵最大的依仗,白歆蕊豈會說出如此自斷一臂的話。
看懂老者輕蔑的笑,阿寧微微嘆了口氣,道:「在你想要染指皇室血脈之時,夫人便對你動了殺心。你要讓蘇瓷成為你文氏的庇護,成就你百年家族的興盛,這沒有錯,但卻萬萬不該企圖染指他的子嗣。」
若當真文氏之女誕下未來的太子,這大淵的江山最後落入的是文氏的手中,蘇瓷所做都不過是為他人做了嫁衣,白歆蕊正是看懂了這一點,方才留下那番話。
阿寧往前傾了傾身子,順了順大馬的鬃毛,道:「您本該可以享受著那些虛榮,安享晚年,卻偏偏看不明白自己不過中庸之才,想出這番蠢主意。」
當年教授蘇瓷的先生之中,唯有文氏所教不過筆墨紙硯的功夫,最重要的縱橫之術卻是由鬼谷傳人親授,只不過其餘幾位先生教授的時間均沒有文氏久罷了,這才讓他以為,自己才是重要的那個,至今文氏都沒有看懂白歆蕊此舉的意思。
阿寧這話刺痛了文淵的神經,他立刻想起了白日里立國的文辯,試探性地問道:「你可認識時飛白?」
阿寧大方地點了點頭,「早年在庸國結識,很有趣的一個人。」
「立國的文辯是你策劃?」
見阿寧亦是承認,不知為何,老者忽然覺得心中輕鬆了許多,似乎將這一切歸咎於阿寧的陰謀,時飛白對他的那番話便不作數了,一切都是阿寧所害,他不過是一個不知情的受害者罷了。
「雖然是我的謀划,但時飛白所言哪一句是假?您莫要騙著天下人最後將自己也騙了。」
阿寧這話說得輕鬆,卻如重鎚有一次砸向老者,他面色微紅,怒目而視。阿寧見他這番憤憤不平的樣子,又笑了笑,道:「您不該不甘心呀,您殺我兩次,我還您一次,您還有多的。」
聞此,老者心中一滯,當年的事他以為誰都不知。
那一年,厲帝派人來接蘇瓷,就在要出發前些時日,阿寧卻病倒了,正是這一病讓蘇瓷下了決心,將她留下,而自己去面對大淵的腥風血雨。
阿寧依舊帶著溫和的笑,卻始終染不進那雙墨瞳當中,「您將疫病之人的衣物放入我的房中,導致我感染,險些喪命,這件事我也未與您清算,不是么?」
見老者再無話可以,只是死死地盯著她,阿寧微微揚了揚下巴,兩名死士下馬,提刀往老者的方向而去。
此時一旁呆坐著的文仆,似乎找回了自己的力氣,鼓起勇氣衝到老者身前擋住,不斷揮舞著手中的畫卷盒子,阻止來人靠近。
「你們不要過來!不要過來!」
那文仆自身也過於年輕,哪裡見過這個陣勢,兩三下未將來人打到,倒是自己腳底一滑摔了出去,手中的盒子亦是掉落,滾出了那一卷徽帝賜下的畫卷。
雲層浮動,一席月華正好照在那微微展開的畫卷之上,阿寧瞟了一眼,微微愣了愣。她喊停了那二人,又命人將那幅畫撿給了自己。
趁著唯一的光亮,一副田居圖展現在眼前。畫中一老叟坐于山前的院中,悠閑地品茶觀景。這幅畫比不得大師名作,筆力稚嫩,並無收藏的價值。
「這幅畫是?」
文仆見她對此畫有反應,立刻爬了起來,道:「那是君上賜予我家老主人的!」
他這一聲似乎是想要證明,徽帝對老者並無任何殺心,若阿寧今日動手,必遭刑罰。
阿寧將那畫卷展開給老者,問道:「您可認得這畫?」
聽阿寧這般問,老者微蹙著眉,又看了一眼那張畫卷,粗糙而稚嫩,他哪裡會記得這種東西。
看懂老者眼中的漠然,阿寧將那畫卷收了起來,道:「十歲那年您講到蔣光的田居圖,讓我與蘇瓷各臨摹了一份,這一幅便是我當年所做。」
阿寧一言如有驚雷,老者此時方才明白,那人竟然在那麼早的時候便知道阿寧要對他動手,但卻並未明示於他。不對,蘇瓷警示過,他讓人傳了話,讓他不要過度參與文辯之事,但老者卻始終未懂其中含意。
「他讓你將這幅畫帶著,便是想讓我顧念三年的師恩,放你一馬。」阿寧的聲音清淺,帶著涼意,「他還是顧念你的。」
但蘇瓷終究並未阻止阿寧的計劃,畢竟經歷生死的是她,是否復仇,不由他人做主。
此時老者的臉色已然慘白,因為他終於知道,皇帝不會保他。關外險地眾多,光是這谷中落石便可偽裝成意外,他今日,無路可走。
豈料,阿寧並未繼續讓人動手,而是淺笑道:「雖然你從前所做非良善之事,但我認你三年師恩,我給你一個活命的機會。」
聞此,老者抬眼看向阿寧,眼中充滿了戒備。一旁的文仆眼中露有喜色,然則下一秒,刀光掠過,還未來得及知曉發生了什麼,那文仆便已然被死士一刀封喉。
滾燙的鮮血濺了老者一臉,此時他方才清醒地意識到,自己的性命如今在他人手中,雙手不由一顫,道:「你說過,給我一個機會的……」
老者的眼中沒了那般的傲氣,倒是多了幾分乞求,阿寧淺笑道:「我會讓人將你帶去西南荒原,你若能活下來我便不會再動手。」
西南十一部是一個何等弱肉強食之地,那裡的部落充滿著蠻荒的規則,人命在那裡如草芥。況且,從立國到有人煙的地方需經過一片無人區,以老者如今這般羸弱的身軀,根本不可能活著出去。
這與殺了他有何異?
但即便如此,老者還是沒有那份骨氣向阿寧叫囂殺了自己。他從前亦是從底層爬起,他知道一份生機便是一個希望,從骨子裡,他的心底還有那份希望。
一名死士壓著老者上了馬車,從谷內的另一條岔道駛出,阿寧看著遠去的車馬,對身後的人道:「裝作車馬改道繞行,被惡獸襲擊而亡。」
「是。」
阿寧看著再次被雲層遮蔽的月色,眼中一片清亮之色,她要殺的人便是該死了,哪有什麼生機可言,不過是騙他老實上路罷了。阿寧看著手中的畫卷,被她親手撕成了兩半,丟入了風中,殘卷而去。
「姑娘,現在該如何?」
過幾日大成的國書便該到大淵了,阿寧原是想在兩國詳談之時,探一探那人的口風,但今日有這畫卷在,他有保下文淵的意思,阿寧便知曉自己必須回一趟大淵,親自見一見那人,她把不準蘇瓷的態度,若是他拿下桑府之人……
念及此,阿寧自己都微微愣了愣,不知從何時起,好像她與他之間便一直隔著權勢的斡旋,從前無需言語的信任變得如此單薄。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