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章
「吃過飯沒?」夏沉淵又問。
「還沒。」顧淺草本來想在路上隨便找家麵館解決的,結果就上了夏沉淵的車把這事給忘了,聽他這麼問,心裡忍不住有些發窘。
「那先去吃飯。」不容拒絕的口氣,男人雷厲風行地將車停到了一家豪華西餐廳前,揭開墨鏡就下了車,見顧淺草還坐在車上,有些怔神,憨頭憨腦的模樣煞是可愛,忍不住走過去逗他,雙手撐在車門上,將身體探了進去,嘴角掛著一絲痞笑:「怎麼,捨不得下來了?」
「呃?」顧淺草微微一愣,看著男人近在眼前的俊臉,似笑非笑的眼睛,微微勾起的唇角,一時竟呆了過去。他發現男人長得真的非常好看,尤其是他的眼睛,漆黑如墨,深邃而迷人,只要稍微看得久一些就像是要被吸走靈魂一般。真的……非常可怕!
「再看下去我要親你了哦。」耳邊傳來一個富有磁性的聲音,顧淺草猛然回過神來,一張臉燒得通紅,忙不迭地解開安全帶,手忙腳亂地說道:「我……我馬上下來!」
從車上下來后,夏沉淵隨手鎖了車,看了他一會兒,突然一本正經道:「口水擦擦。」
顧淺草下意識地抬起袖子擦了擦嘴角,一張臉紅得像是要滴出血來,難道他剛才不只對著一個男的看呆了過去,還流了口水嗎?想到這裡顧淺草恨不得找個洞鑽進去再也不出來!這……這也太丟人了吧?
看著眼前一臉羞窘,胡亂擦著嘴唇的小東西,夏沉淵拚命忍著笑,轉身繼續火上澆油:「想不到你還是個小色狼,嘖。」
身後的顧淺草頭頂簡直要冒煙,欲哭無淚地跟在他後面,整個人變成了鴕鳥狀,怎麼這樣啊?小色狼?長這麼大,頭一回聽到這種評價,他真的連死的心都有了!什麼跟什麼啊?
夏沉淵選了個靠窗的位置坐下,點了一份牛排,顧淺草還在一邊擦嘴,嘴唇都被他擦得有些腫了,再擦下去恐怕連皮都要給他磨下來,夏沉淵忙把菜單遞過去,笑道:「先點餐。我又沒親你,擦那麼久做什麼?」再說根本就沒有流口水,原本只是想逗他玩而已,不料這小鬼還真當真了,而且過了這麼長時間竟完全沒發現!這該要說他蠢呢還是要誇他單純呢?這未免也太好騙了點?
顧淺草點了個義大利面,然後就一臉鬱悶地看向了窗外,夏沉淵看著他的側臉,兩人都沉默了。陽光透過玻璃窗灑了進來,照到少年白皙乾淨的臉上,長長的睫毛微垂,在眼下投下兩道暗色的剪影,被他擦得有些紅腫的嘴唇微微嘟起,在陽光下泛著瑩潤的色澤,整個人給人的感覺沉靜而乖巧,像是一幅沉寂千年,韻味悠遠的水墨畫。
夏沉淵看得有些出神,以至於連服務生端上東西他都未曾察覺。
如此美好的畫面,讓人捨不得移開視線,莫名地心動,從未有過的感覺。有什麼東西在暗處滋長,悄無聲息,密密麻麻,像是無形的藤蔓,爬滿了心臟。
「大叔你先吃,不用等我。」顧淺草察覺身旁的人坐在椅子上一直沒動靜,以為他在等他,便回過頭去想讓他先吃,卻對上那雙暗若深潭的眸子,心臟莫名跳快了幾分,臉上剛退下去的紅潮又一下子涌了上來:「你……你怎麼不吃?」
「我剛才在想事情。」意識到自己失神,夏沉淵心中閃過一抹不悅,老實說,他不喜歡這種感覺,像是被人牽著鼻子走,不由自主,受人掌控。更確切地說,他討厭所有會讓他沉淪的東西,除了香煙。
若無其事地移開視線,低頭切開牛排,夏沉淵若有所思,顧淺草的視線又落到了他黑色的手套上,他記得那是怎樣漂亮的一雙手,但是,眼前的男人似乎很不喜歡將它們顯露於人前。連吃飯都戴著手套,這樣他不覺得奇怪么?
發覺少年的視線一直停留在他的手上,夏沉淵也不抬頭,一邊切著牛排,一邊慢條斯理地說道:「我習慣了,在外邊我一般都不會脫下手套。」
「為什麼?」顧淺草忍不住脫口而出。
「以備不時之需。」夏沉淵說得輕描淡寫,顧淺草卻還想繼續問,他真的很好奇,什麼事情是需要戴著手套才能做的。
「不時之需是指……」顧淺草囁嚅著,好奇心戰勝了理智,終究是極其不禮貌地刨根問底了。
不想眼前的男人卻突然放下了手中的刀叉,抬起頭來面無表情地看著他。顧淺草被他看得有些緊張,渾身不自在,欲蓋彌彰地扯了扯頭髮:「你若不想說就算了,當我沒問過。」是不是自己問得太多,惹他心煩了?
眼前的少年睜著一雙明亮的大眼睛,淺淺的栗色,清澈透明,猶如一汪清泉,泛著無措和難以掩飾的慌張。那是一雙未經世事的眼睛,懵懂無知,對世界充滿好奇,連偽裝都不會,毫無防備,將所有情緒寫在眼底,那麼純真,嬌憨得讓人不忍玷污。
「你真的想知道?」夏沉淵平靜地問道。
「呃……我……」
「先生,您的義大利面,請慢用。」服務生卻正好在這個時候端來了吃的過來,顧淺草只好把後邊的話都咽了回去,夏沉淵重新低下頭吃東西,不再說話,顧淺草不敢再問,餐廳里出奇地安靜,氣氛有些尷尬。
兩人默不作聲地吃完東西,結賬的時候,顧淺草再次被賬單上的數目驚到,下巴掉到了地上,這……未免也太貴了點?他不過是要了一個義大利面,喝了一杯果汁而已啊!大叔也沒吃多少東西,夏沉淵看他盯著賬單「囧囧有神」,忍不住失笑道:「這是k城最有名的西餐廳,這個價格其實還算是合理的。」
「合理個屁!這簡直是搶劫!」
從小痛恨浪費,提倡節儉的顧淺草小朋友在心裡瘋狂地吐槽著。
上了他車,他又忍不住開始猜測眼前的男人到底是做什麼的,怎麼會這麼有錢?既然這麼有錢又為什麼要跟他住在那麼普通的公寓里?他看起來明明就不喜歡跟別人住在一起,又有潔癖,真是奇怪。
難道是因為跟老婆吵架被趕了出來?他這個年紀有家室也是正常,可吃頓飯都那麼奢侈,肯定也不會住這麼普通的房子啊!要麼就是家道中落的商業巨子?可家道中落也不至於不回家吧?若是房子都賣掉了哪還有錢開這麼名貴的跑車?如果這兩者都不是的話,又這麼有錢……莫非是因為財路不正?不會是黑手黨殺人越貨,畏罪潛逃之類的吧?
千萬不要是後者啊!跟殺人犯住在一起什麼的光是想想都要汗毛倒豎啊!要不要這麼驚悚啊?自己會不會被滅口啊?媽媽知道后估計要瘋掉吧?
顧淺草同學在後座瘋狂地腦補著,完全陷入自己自編自導的劇情里不可自拔。夏沉淵從鏡子里看到他臉上那多姿多彩的表情,額角忍不住滑下幾條黑線,小表情要不要這麼豐富啊?這小鬼到底在想些什麼啊?
「喂,大叔,你……到底是做什麼的啊?」最後顧淺草還是忍不住問了出來,夏沉淵微微一怔,沒有正面回答:「你覺得呢?」
「我猜不到。」顧淺草頭抵在駕駛座后,單手扒著副駕駛座的椅背,略帶疑惑地說道:「你看起來很有錢。」
「嗯。」夏沉淵將車停到了小區門口,顧淺草還在等他回答,不料男人突然轉過頭來,他退避不及,兩人的唇差點碰到了一起。
由於太過緊張,顧淺草再次呆住,一動不動地杵在原地,生怕一動嘴唇就會貼到一起。
夏沉淵嘴角勾起一抹邪魅的笑容,暗色的眸子里滿是促狹:「又看呆了?小色鬼。」
「你……你我才不是小色鬼!」男人呼出來的熱氣全都撲在他臉上,帶著淡淡的煙草味,顧淺草回過神來,一張臉瞬間漲得通紅,身體像彈簧一樣射了出去,縮回到後座上。
「口水擦擦。」男人「噗嗤」一聲笑了出來,顧淺草瞬間窘到了極點,抬起袖子,下意識要擦又一把放下了下去,氣急敗壞道:「你捉弄我!我只是被嚇到,怎麼會流口水?」
「而且我也不是什麼小色鬼,不許再這麼說我!」
「不是小色鬼還一直盯著我看?」夏沉淵覺得這小孩好玩,一直逗他。
「我沒有盯著你看,你不要亂說,你是男的。」顧淺草急了,眼睛有些微微發紅,像只炸毛的小貓。
夏沉淵玩心大起,忍不住挑挑眉梢:「男的怎麼了?男的也可以喜歡男的。」
「我不喜歡男的!」顧淺草手忙腳亂地解釋,耳朵也紅得像只蝦子。
「哦?」夏沉淵眯了眯眼睛,嘴角微微一挑,語出驚人道:「可我喜歡男的。」
「啊?你你你……你居然……」這下顧淺草是真的被嚇到了,整個人震驚得無以復加,嘴唇顫動了半天說不出一句完整的話。
夏沉淵感覺似乎玩得太過了,不忍再繼續逗他,怕把這個沒見過世面的小傢伙嚇跑,所以又笑了笑道:「我開玩笑的。」
顧淺草微微一愣,隨即鬆了口氣,有些嗔怪道:「別亂開這種玩笑啊!真是的。」然後又突然想起之前那個問題,便接著問道:「大叔你到底是做什麼的啊?你還沒告訴我。」
男人沒有回答,只是靠回到駕駛座上,隨手點了一根煙,抽了一口。顧淺草聞到煙味,有些難受,男人卻突然說道:「下去吧!我去停車。」
「可你還沒回答我的問題。」顧淺草在某些方面有著異於常人的執著。
「小孩子有時候好奇心不要太重。」男人好心提醒,少年卻異常固執:「我已經不是小孩子了!」
「你就是小孩子。下車。」
男人後邊的語氣有些重,顧淺草覺得自己貌似問得太多了,這樣光明正大地打聽別人的**似乎真的很不禮貌。想到此處他沒有再問,而是乖乖地拉開車門走了下去。
無論大叔是做什麼的,反正不會是壞人,黑手黨什麼的……想想就覺得很不靠譜,哪個混黑社會的閑著沒事會去搭救一個少年?黑道又不是做慈善的。救他的大叔是好人,雖然他有很多怪癖。但他肯定是個好人!
純良少年顧淺草同學始終這麼認為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