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
回到家后,顧淺草喝了杯開水就回房整理今天的筆記了。夏沉淵剛走進客廳,手機就響了,那頭傳來一個低沉的聲音,滄桑之中帶著一絲威嚴:「沉淵,聽說你今天去學校找小洛了。」
「嗯。」夏沉淵換了鞋后在客廳坐了下來,將腳擱到茶几上,頭靠著沙發,輕描淡寫地說道:「你不用緊張,之前有件東西叫夏洛幫忙保管,我過去拿而已。」
那邊的人沉默了一會兒,突然語重心長地說道:「我們都是一家人,不必那麼見外,有空回來吃個飯聚一聚,你們兄弟幾個也很多年沒見了。」
「再說吧!」夏沉淵隨手點上一根煙,抽了一口,吐出來的煙霧模糊了整張臉:「還有什麼要說的直接說完,我有點困了。」
「再怎麼我都是你二叔,有什麼地方我可以幫到你的,你儘管開口,只要在我能力範圍內,我都會幫你。」那頭的人嘆了口氣,滿懷關心地說道。
「我這次回來,是為了拿回原本屬於我的東西,順便找某些人算賬,新仇舊恨一併了結,誰擋在前面,我就從誰身上踏過,就是這麼簡單。」夏沉淵說完,將煙頭按滅在煙灰缸里,漆黑的眸子掩蓋在墨色的流海之下,泛著犀利的光芒,像是蟄伏在暗處的野獸,危險而隱秘:「我想要的,我從來都會自己弄到。我不相信任何人,你知道的。所以……當然也不需要幫忙。」
「你的脾氣果真一點都沒變。」男人的語氣之中帶著一絲無奈,接著又道:「小洛還小,我不希望他重蹈我的覆轍,所以想盡量讓他遠離這個圈子,如果可以……二叔懇請你以後盡量不要去找他,畢竟……」
「呵呵。」夏沉淵輕笑著截斷他的話,重新點上一根煙,悠悠吸了一口道:「在這個圈子裡長大的孩子,有誰能完全脫身的?有些東西早就耳濡目染,潛移默化,根本不需要人教,他們自然就懂了。二叔你明明比誰都清楚,現在說抽身難道不覺得太晚了點?」
「可小洛他才18歲,至少不是全無希望的。」那邊的人神色微變,搭在辦公桌上的手慢慢收緊,顯得有些底氣不足。
「呵,18歲。當真是花一樣的年華呢!」夏沉淵眯起眼睛,臉上若有所思:「這個年紀說大不大,說小不小,正好是最難管教,最叛逆的時候。小洛那孩子,向來跟我親近,你這位親生父親未必會比我多了解他,我跟你說,別總把他當藏獒,那搞不好是頭狼。要知道我18歲的時候已經可以……」
「那是你!你根本就是個……」男人兇狠地截斷他的話,到了後邊聲音卻曳然而止。
「說啊……怎麼不把話說完?」夏沉淵失笑,仰著腦袋看著頭頂雪白的天花板,慢條斯理地繼續道:「都是一家人,不必這麼見外,想說什麼就大大方方地說出來。」是個怪物,對嗎?
「抱歉,我剛才有些激動。沉淵你要知道,我只有這麼一個兒子,講到他的時候情緒未免有些……」
「沒事。我都懂的。」聽著男人蹩腳的解釋,夏沉淵覺得有些好笑:「您是長輩,想說什麼就說什麼,不必顧及我的感受。」
「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只是……」男人還想繼續解釋,夏沉淵卻打斷了他的話:「沒事的二叔,你不必這麼緊張,我這個人向來恩怨分明的,你又不是不知道。那些得罪我的人,我是一個都不會放過,你又沒有得罪我,我自然是不會為難你的,放心哈!我累了,就這樣吧!」夏沉淵說完就直接掛了電話,那頭的人還來不及說話,耳邊就只剩下一連串「嘟嘟嘟」的聲音。
放下電話后,一身唐裝的中年男子忍不住微微皺起眉頭,向來沉著冷靜的臉上顯得有些心緒不寧,手指有一下沒一下地敲著桌面,開口問身邊的人道:「你覺得他這次回來會不會對我們不利?我有點擔心小洛。」
「他剛從義大利回來,還有一堆事情等著他去解決,況且他要對付的人一時半會兒肯定是沒法搞定的,沒時間空出來對付我們。三年前那件事情參與人數眾多,至今沒有查明,我們不在列內,自然不用擔心。」回答他的是一個穿著黑色西裝,身材魁梧的壯年男子。
「再多加幾個人在小洛身邊,24小時保護他的安全。」坐在椅子上的中年男子想了一會兒,轉頭吩咐身邊的人。
「是,老大。」男人回答完,畢恭畢敬地鞠了個躬,才轉身走了出去。
顧淺草從房間里出來的時候,見夏沉淵正坐在沙發上抽煙,忍不住微微蹙起了眉頭:「你又抽煙,你好像很喜歡抽煙。」
「抱歉,我不知道你會出來。」夏沉淵吐出一口煙霧,然後將煙按滅在煙灰缸里:「嘖……有個小孩子在家還真是麻煩。以後你在我盡量不抽。」
「我不是這個意思。」顧淺草在沙發上坐下,小聲地辯解道:「我身體也不是差到一聞到煙霧就犯哮喘,實際上我的哮喘並不嚴重。我只是覺得抽煙不好。」
「是嗎?」夏沉淵看著他挑了挑眉,頭歪在靠墊上饒有興趣地問道:「然後呢?」
顧淺草無語,盯著煙灰缸里剛剛滅掉的煙頭心情極其複雜,但最終還是說出了心裡話:「還是戒煙吧!抽煙對身體不好。」讓一個認識還不到三天的男人戒煙會不會覺得很奇怪?
「謝謝關心。」夏沉淵微微一笑,卻沒有答應。顧淺草一臉挫敗,接著又問:「你怎麼出來住了?不回家嗎?」
「我沒有家。」夏沉淵回答得非常乾脆,臉上雲淡風輕,看不出悲喜。
顧淺草極其震驚地睜大了眼睛,張張嘴一時不知道說什麼好。沒有家是什麼意思?爸爸,媽媽,親人,都沒在了嗎?大叔是孤兒?
心情一時間變得沉重起來,顧淺草不敢再多問,他知道家庭對一個人來講有多麼重要,怪說不得大叔給人的感覺總是冷冰冰的,原來是因為這種原因嗎?
「小子,你那是什麼表情?你覺得我很可憐?」夏沉淵的口氣突然冷了下來,顧淺草微微一愣,臉上有些慌亂,男人的情緒反覆無常讓他有些手足無措:「沒……不是,我只是……我想我能理解,我知道那種感受,那種心情,雖然我沒有經歷過,但是……我能理解的。」
「呵,少自以為是。」夏沉淵臉上閃過一抹不屑,冷哼一聲轉身回了自己房間。
門重重關上的那一刻,顧淺草感覺心臟也狠狠地震了一下,微微有些發疼。
卧室里的窗帘始終是拉著的,陽光完全被阻隔在外,房間面異常昏暗,顯得有些冷清。夏沉淵躺在寬闊的大床上,睜著空洞的眼睛看著雪白的天花板,嘴角微微勾起一抹嘲諷的笑意:呵……你能理解?只有身在地獄的人才知道地獄的滋味。
下午顧淺草去菜市場買了幾個番茄和雞蛋,準備晚上自己下面吃,他沒做過飯,所以挑了番茄雞蛋面這種看起來誰都會做,味道又不錯的東西。等到晚上他在廚房裡忙碌的時候才發現,他完全高估了自己,因為他連番茄都不會切!一刀下去,由於用力過大,番茄又太滑,一下子就切到自己手上,還好家裡備有創可貼,及時貼上才把血給止住了。
最後,一晚番茄雞蛋面出來,番茄被他切的奇形怪狀不說,還由於鹽放多了鹹的不得了,居然還有點燒焦的味道,因為他水放少了,面膨脹起來后顯得有點多,許多都粘到了鍋底。
看著餐桌上那碗黑乎乎,完全辯認不出是什麼東西的番茄雞蛋面,向來十指不沾陽春水的顧淺草小朋友心情頗為複雜,忍不住暗暗在心裡對自己的老媽陳女士肅然起敬。會做飯的人,實在是太厲害了!
勉強吃了小半碗,其餘的都被他倒掉了,從廚房裡出來后,他發現夏沉淵的房門似乎一直是關著的。猶豫了一下,還是去廚房重新弄了一碗面,由於有了前面那次失敗的經驗,這次做起了顯然順手了許多,完后還拿勺子試了一下,發現味道不咸不淡剛剛好。事實上並不好吃,但是由於前面那碗太過糟糕,這一碗顯得特別美味,若不是考慮到大叔還沒吃飯,他肯定會毫不猶豫地坐下來把它給解決掉!
看著餐桌上那碗有模有樣的番茄雞蛋面,顧淺草心中忍不住有些沾沾自喜,覺得自己簡直是個天才,小小地自戀了一下就躡手躡腳走到夏沉淵的房門前,剛想敲門,門就開了。
兩人皆是一愣,顧淺草的手僵在半空有些尷尬:「那個……我其實是想問你吃過飯了沒有。」
「你想去那家西餐廳吃飯嗎?」夏沉淵沒頭沒腦問了這麼一句,完全出乎了顧淺草的意料,這什麼跟什麼啊?我只是想叫你吃飯而已啊!怎麼最後變成是我想讓你帶我去吃飯了啊?難道我顧淺草就長著一張蹭吃蹭喝的臉嗎?
「沒有。我只是想問你吃過沒有,沒吃過的話我剛好多下了碗面,你可以吃。」顧淺草調整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一本正經地說到。
「哦。想不到你還會做飯。」夏沉淵邊說邊往客廳走去,似乎完全不記得之前他好像被眼前這個小屁孩搞得心情很差。顧淺草替他拿來筷子,心中也有些感慨,這大叔的心情真的很陰晴不定啊!他會不會因為面做得太難吃沖我發火啊?他一個吃慣大餐廳的人,怎麼能請他吃這麼寒酸的東西呢?好歹人家也請自己吃過那麼名貴的西餐啊!想到這裡顧淺草同學心中微微有些發虛,忍不住一臉緊張地盯著眼前的人看。
出乎意料的是,男人吃完后,抬頭看了他一眼,不動聲色地說了一句:「還不錯。」
「謝謝!」顧淺草瞬間就鬆了口氣,屁顛屁顛地端著空碗去廚房洗碗了。看著那個一蹦一跳跑開的纖細身影,夏沉淵臉上的表情不自覺柔和了許多。
起先是一臉緊張,聽到自己的話后又如釋重負,轉而眼底有些小小的竊喜,小東西的每一個表情都是那麼有趣,他的那些小情緒那麼明顯,輕而易舉地被自己看穿。
本來還想故意說難吃,趁機打擊一下他的,但不知怎地,當看著他睜著大大的眼睛,一臉緊張又有些期待地看著自己的時候,心裡竟有些捨不得。就像他抽煙的時候,每次看到顧淺草都會莫名其妙地想起他有哮喘這件事,他明明是一個不擅長記憶的人。更確切地說,除了跟他自身利益有關,必須要記住的東西以外,他不會特地去記住任何事情,別人的生活習慣,性格愛好什麼的,跟他一點關係都沒有,這些完全是無關緊要的東西。
有什麼東西貌似變了,在短短的一天之內,特別奇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