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八章 落難神明，外道魔音
走進蛛網結塵的大雄寶殿，滿目蕭然。
四面八方的供台上，矗立著無數殘破不堪的佛像。
原本慈眉善目的佛面，許是斷裂一半的緣故，顯得森然可怖。
而在這諸天落難神明的注視下，蛇瞳鱗面的梁司隸正表情淡漠地扼住綉娘喉嚨。
「看吧，我就說梁叔不會有事的。」
見夏啟良還是那副沒心沒肺的樣子，趙曜心中一嘆，你小子真是把路走短了！
隨即關切道：「大人您沒事吧？」
梁司隸瞥了一眼趙曜，見其平安無事便不再理會，手上愈發加重的力道讓綉娘幾欲窒息，更令她苦不堪言的則是手掌上散發出猶如烙鐵般的炙熱紅溫。
嗞嗞作響下，白煙升騰。
坐在蒲團上的黃小仙細聲細氣地解釋道：「爹爹正在施展神打術拷問她呢！如今附在他身上的是柳大爺！」
難怪眼神那麼凶厲......
趙曜聳聳肩，退至一側。
梁司隸冷厲道：「說吧，綉娘和那些失蹤的靈魂在哪？早點說出，方可免受皮肉之苦。」
「呵呵，豎子不可與謀！」
見到趙曜二人安然無恙，「綉娘」頓時放聲大笑起來：「梁雨田，這次算你運氣好，撿著了這麼個寶貝，下次不會那麼走運了！」
聞言，梁司隸眼神一凜，心中頓感不安，當即用力扼斷她的脖子。
然而空蕩的森羅大殿間，不知何處傳來一陣搖鈴聲，隨之而來的則是虛無縹緲的呼喚——
「魂兮歸來，君無下此幽都些......」
這空靈的聲音回蕩在每一個人的心田，遙遠的呼喚不再遙遠。
恍惚間，眼中的世界天旋地轉，所有色彩被粗暴地雜糅在一起，宛如一幅二十世紀的抽象畫。
與此同時，這漫天的落難神明彷彿在此死而復生，張牙舞爪，群魔亂舞。
見此情形，黃小仙毅然起身，口念莊嚴咒語，以此與這天外之音抗衡。
待到鈴聲散去，魔音落幕，眼前的一切終於恢復正常，而那隻可愛的黃鼠狼無聲倒地。
趙曜晃了晃腦袋，迷茫地望向梁司隸，只見他臉上的蛇鱗與豎瞳悄然褪去，正滿目憎恨地仰視穹頂。
順著他的視線望去，色彩衰敗的唐卡畫中破了一個窟窿，隱約可以看到一個陌生的女性魂魄由此飄出，緊跟其後的則是梁司隸歇斯底里的怒吼。
「外道！」
「呵呵，這具軀殼就留給你們了，咱們後會有期！」
隨著妖嬈的聲音落下，梁司隸手中的女鬼變化成了一具頭戴鼠面的屍體。
趙曜一眼便認出這具屍體正是記憶中那名將沙馬赤次從滇南拐到中原的神秘人。
能天衣無縫地以自己的肉身偽裝成陰魂，這份神通讓身懷陰陽眼的他感到驚懼。
更令趙曜惶恐的則是那從未經歷過的魔音貫耳，僅是稍作回憶，便冷汗直流。
只聽一旁的夏啟良低聲呢喃道：「虛虛實實，以假亂真.....謬妄術士當真恐怖如斯！」
「方才那些是......」
趙曜話未說完，不料夏啟良對他擠眉弄眼，這才發現平日一向氣定神閑的梁司隸竟站在面具人的屍首前潸然淚下。
不禁在心中嘀咕，老闆與這個喚作綉娘的女鬼感情如此之深嗎？
在進入寶殿之前，二人先是搜尋了沙馬赤次藏身的地窖，一無所獲后便前往女鬼們常出沒的後院廂房，然而昔日總在此尋歡作樂，以此回憶往昔的女鬼們全數消失，沒留下任何蹤跡。
夏啟良拉著趙曜移步殿外，輕聲問：
「沒想到你第一天成為術士就經歷了外道惑心，有何感想？」
原來先前那群魔亂舞的一幕叫做外道惑心......
趙曜不以為然道：「不過就是惶恐一陣罷了，還能承受！」
只見夏啟良嗤笑著搖了搖頭，「那是因為你初次經歷，未生心魔！如若先前你沉淪在那些神魔幻象中難以自拔，祂們將會逐漸成為你的心魔。
「最終撕碎靈魂，奪走身軀，外道邪念以此降臨俗世。
「我提醒過你的，欽天監的術士終日與外道邪魔打交道，為此殉身如家常便飯。」
說到這兒，夏啟良的眼圈不禁泛紅，「你以為梁叔是因綉娘失蹤而悲傷嗎？他是在緬懷昔日袍澤！
「永和十四年，燕北寧海，一名江湖術士走火入魔，引至外道降臨，寧海分署除梁雨田外共七名術士全數殉職！」
聞言，趙曜凜然一震，他第一次意識到欽天監這三個字的厚重。
前身二十年瀟洒作樂，原來是有人為此負重前行。
夏啟良面露悵然，「當個無知的凡人或許就是此生最大的幸福吧......」
趙曜沒有反駁，儘管成為術士不到半日，但他並不後悔。
這世間如此險惡，真要等到災難降臨時，自己若還是一介凡俗，那才是真正的後悔無及。
「對了，那女人的靈魂逃脫是因為你之前說的招魂邪術吧？」
未等夏啟良回答，梁雨田便從身後走了出來，臉上已恢復了往日的淡然。
未見黑蛇與黃鼠狼的蹤影，趙曜小心翼翼道：「大人，節哀順變......」
梁雨田啞然失笑，擺了擺手道：「他二人早已魂歸本體，黃小仙這小傢伙，道行不深，心氣還挺大，竟敢直面外道，真是初生的牛犢不怕虎！」
說話間，突然一團銀白的肉球從他懷裡爬出，打著哈欠道：「老大，你們的抓捕行動開始了沒？」
定睛一看，原來是只刺蝟。
它伸了個懶腰，環視周遭，芝麻大小的兩顆黑眼珠里寫滿困惑，「奇怪，我剛剛是不是聽到外道魔音了？」
梁雨田寵溺地梳理著這隻刺蝟柔順的尖刺，「沒事，你接著睡吧。」
「好吧。」
刺蝟享受地用臉蹭了蹭老大的手掌，不一會兒竟打起了呼嚕。
趙曜嘴角一抽，心說怎麼感覺梁大人這五仙一個比一個不靠譜。
「大人，蘭若寺所有的陰魂全數失蹤，想必也是招魂邪術所致。」
夏啟良看了一眼趙曜，繼續道：「咱們能查到這裡，景陽功不可沒，有些禁制是否還要遵循？」
梁雨田沒有回答，仔細思慮一會兒后，淡然一笑。
「此案到此為止，伱二人的確勞苦功高，我會如實上報汴梁，你們就等著受領獎賞吧。」
「可是......」
「景陽接連遭遇劫難，想必已是疲乏不堪。准許你休沐三日，待三日後入了官籍，我自會為你一一解惑。」
趙曜正欲叩謝，而梁司隸接下來的話語讓他不由得心神一顫。
「招魂邪術、外道天魔，以及你最關心的屍仙後續......」